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戳破
夜最浓时分过去，月光出云层，光亮洒在殿前三人身上。
阿璃还淌着眼泪，萧珏哄她：“不哭不哭，哭花脸可不好看。小阿璃怨我也好，不哭了好吗？”
“阿璃不怨，”小脸上的泪被摇散了方向，阿璃搂着萧璟脖颈，哽咽着摇头，道：“皇祖母有，有罪，哥哥是，是对的，但阿璃，阿璃就是伤心呜呜呜哇……”
“哎呦。”萧珏头疼起来，她明事理是好事，可就是太明事理，陈枫对她又确实真心，如今一去，固然是割舍不下的。
她左右怪不得，心里难受，萧珏也无从开解，只好当了哑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萧璟。
萧璟亦无什么好法子，与他干瞪眼，只能将她好生搂着，时不时给她拍背顺气，另一面向寝殿顶上的一黑袍示意，让他到跟前来。
萧珏见此，道：“我给皇兄安排了五个鸦羽，先前见了四个，剩下原来在这。”
“嗯，”萧璟察觉肩上人儿呼吸平稳下来，轻声道：“虽说陈枫并无太大威胁，但朕还是放心不下。”
鸦羽恰好到了跟前，萧璟将哭累的阿璃递给他，取了剑便拉着萧珏悄声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萧珏忽然道：“皇兄用此剑可还顺手？”
这剑与骨笛，皆是前些天鸦羽捎来。
听鸦羽言，此剑是萧珏亲自监工，剑身轻而剑刃利，他用起来是大省气力，想来是萧珏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他嘴角荡开了弧度，道：“很是适合，阿珏费心了。”
“不费心，”萧珏像变戏法一般从腰间拿出两个流苏来，一个与他耳垂上的同色，另一个则是深绿，道：“剑柄之上我留了镂空处，皇兄喜欢什么颜色，我做一个剑穗给你带着。”
他说话时偏头看他，耳垂旁的红色流苏晃啊晃，一身沉沉黑甲，被这一抹红色带出几分鲜活气来，萧璟很喜欢这抹亮丽，于是道：“那便赤色吧。”
末了，又问道：“何时带的耳坠？”
“很早就带了，”萧珏回想片刻：“是西北住民的习俗，我也是入乡随俗。只是此前回皇城不敢太过招摇，每每都取下。”
往年他回来，两人都是匆匆会面，萧璟并未注意他耳上是否早有环痕，回想方才初见他这副模样的惊艳，诚心道：“很是好看，衬你。”
萧珏听他夸奖，眼睛弯弯，可不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里似是闪过一丝狡黠，道：“在西北，耳坠的颜色，样式都颇有讲究，皇兄想听吗？”
自然是想的，萧璟于是点头，可萧珏勾起了这个话题，偏又不说，顽皮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皇兄姑且记住。等到了那一天，我与你详细说。”
说完，萧珏便朝前跑去，丝毫不给他再问的机会。
“哎。”萧璟叫他一声，却见挽留不得，只好作罢，远远跟在他身后走着。
光线下两人身影影影绰绰，时隔多年，他们终于在岁月手中偷得一两点闲暇，能放松嬉闹三两句，而不忧其他。
不久，两人便回了仁寿宫门前。
齐达等三人在宫门口候着，陈羽倒在地上，宫墙边站着一排轻甲。
陈羽似是终于意识到黔驴技穷，见他们来，也不敢嚣张，畏缩在一旁。
可他如此，萧璟也不可能轻饶他，当年东宫大火后的讥讽，多年来朝堂上的肆意针对，每桩每件都是他自己的孽。如今，是该偿的时候了。
还未等萧璟动手，萧珏袖中飞刃飞出。
三把利刃，齐齐打在陈羽右腿上。
九年前萧璟火场中救他，右腿被砸伤，来不及处理又赶去母后那处。母后去后，他长跪床前，再起来时，腿上已是血肉模糊，要搀扶着才能走动。
如此严重的伤，萧璟当时也不过十一，腿上筋骨自那时落下了病根，平日无碍，可受不得重压，亦不能劳其过度。
萧珏将皇兄身上的伤一半归咎于自己，另一半便是陈氏。
如今陈枫已死，他未能手刃，只能将这气尽数发到陈羽身上。
“疼吗？”萧珏上前提起痛出冷汗的陈羽衣领，嘴上问着，手上却握住刺入他血肉的刃，用力再按进了几分。
陈羽嘴中被塞了布，痛喊却还是溢了出来，腿上血流如注，伤口已经深可见骨。
萧珏却像要割断他每一根神经似的，将飞刃拔出，接着狠狠砍了下去，一时血花涌出。
郭祁与齐达在后看着，无甚反应，可林尧一届文人，哪里见过如此血腥场景，不禁别过脸去，又听萧珏道：“要本王帮你请御医来吗？”
问完，萧珏看着他扭曲的面庞，狠道：“哦，不对，你这杂种哪配得上宫廷御医？”
萧璟上前来，用剑挑出他嘴中布，听得陈羽又是痛哭又是求饶，道：“太皇太后方才去了，丞相，可要节哀。”
他的剑在陈羽脸与脖颈间游走，似是下一秒就要取陈羽咽喉：“不过你二人今日相继下黄泉，你也无需多过伤心。”
这两番话，就是九年前不在大火现场，只有所耳闻的齐达，也听出来这两人是在将当年陈羽的话尽数奉还。
陈羽被那剑吓得发抖，看这两人犹如黑白无常，猜到自己已无活路，干脆张嘴就骂：“你们今日如此折磨我又有何用！刘烜早就死……”
萧璟听他直呼父皇名讳，一剑刺在他琵琶骨，可痛楚并未让这个已然癫狂的人闭嘴，他忽而状若癫狂，看着萧珏便大喊道：“可惜你那夜面临那般绝境，却还要护好萧珏，却不知……”
听闻此言，萧珏瞳孔骤缩，上前想拦，却已是来不及了：“不知你信任的这个弟弟，实则是陈家找来的野种！”
此话一出，饶是冷目看他的萧璟也变了神色。
当初丽妃难产，生下萧珏后便撒手人寰，萧珏在满月之前，也确实是交由陈氏照顾，若说陈氏能在其中动何手脚，确实不无可能。
在场官员将士齐聚，陈羽公然指出皇室子弟血脉不纯，此事若不细究，实为不妥。
萧璟皱了眉头：“你说什么？”
陈羽口中含血，见场上之人无不为他所说惊诧，阴恻恻笑着，这才慢慢揭开当年：“那年丽妃难产，实为一尸两命，你那个弟弟，在十余年前早就死了！”
他看萧珏逐渐咬紧的唇，思及他方才想拦自己的样子，又转头看萧璟，笑道：“看来你这个弟弟似乎早就知道，只是不愿告知于你。”
一朝得知这般消息，萧璟手中握剑，又看向那边变了神色的萧珏，问：“阿珏，这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牵涉甚多，萧珏也不知从何说起，语塞道：“皇兄，我……”
话没说完，陈羽便打断了他，吼道：“他不说，当然是觊觎你的皇位！”
萧珏转瞬沉了脸色，飞刃又下，刺得陈羽鲜血涌出，陈羽却不管不顾地对他们下着最恶毒的诅咒：“他狼子野心，不愿告知真相，当今你二人和睦，必是假象！日后定猜忌不断，反目成仇，不死不休！”
他嘶哑着声音，连带着仁寿宫中的萧璃也不放过：“萧璟，你无亲无伴，这些年，就只是遗孤！萧璃，她有娘生没娘养！”
正说着，他眼睛扫到了萧璟身后的林尧，一阵怪笑后，盯着他道：“好你个叛徒，明明是派去……”
这次他却来不及说完了，林尧正要上前理论，眼前却寒光一闪。
萧璟长剑刺进陈羽嘴里，用力一绞，陈羽的舌头在口中断为两截，人随即在剧痛中昏死过去。
方才那番话彻底激怒了萧璟，他面上阴雨沉沉，声冷如剑上寒光，道：“待罪臣醒转，凌迟处死。”
这还不够，他又接道：“骨肉烧尽，拌入猪食。朕要他经世间极刑，入畜牲之腹。教他到了地府，也不得体全！”
萧珏从未见他发这样大的火，知道他的逆鳞向来是一双弟妹，可如今自己身份被拆穿，也不好上前安慰，只好接道：“郭祁，让军中医过来，给他吊口气，别这么轻易死了。”
郭祁与场上他人一同被陈羽所说惊在原地，听闻命令，带着诸多所思便由此去了，紧接着，他身后轻甲也动了起来。
在萧璟二人去接萧璃时，这些轻甲搜来了火油，此时纷纷进去仁寿宫，在各院墙泼洒开来。
一支火把被递到萧璟手上，待所有人撤出，萧璟将这火丢入宫门。
萧珏自一旁上来，想要对方才的事作一番解释，萧璟却拍拍他：“有什么话，大可之后细说。”
话毕，萧珏身后火光骤起。
九年前，大火烧去了刘皇室的尊严，而如今这一场火，则是烧了陈家盘绕在大夏苍天树之上的腐坏枝条。
多年仇怨在此夜清算，去的是乱权旧时代，来的是辉辉新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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