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Ⅰ·达摩克利斯之剑（上）

　　Aurora stretched her rosy fingers across the sky, signaling the start of a new day.
　　（曙光女神展开玫瑰色的手指穿过天空，宣告新一天的开始）
　　荷马史诗《奥德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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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宏伟而又古老的坚固城墙环绕着这片山顶平原，外观神秘辉煌。直达天穹的建筑拔地而起，在无限接近的宇宙星空的地方，只有黄昏，夕阳的余晖洒遍这座古老的城市，如一颗镶嵌在宇宙冠冕上的黄金宝石。
　　金宫矗立于云端之中的黄金堡垒上，十二座巨柱支撑穹顶，映射着日月的光辉，天国的钟声响起，一个人影浮现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是周凡。

　　他无意识地在这座黄金城市中游走着，天国之钟再次敲响，这次，钟声带来的是灭亡。
　　金光般的堡垒坍塌，以白银铸就的至高王座上的神像碎裂，星辰如泪滴般划过苍穹坠入深渊湖底，洪浪淹没了神域废墟······
　　周凡沉入黄金城堡下的深湖，窒息遏住他的咽喉，他恢复了意识，开始在水里挣扎，湖水倒灌进他的口鼻中。
　　透过湖水，他目睹那座伟大的黄金城堡的消亡 ，废墟坠入湖面，而他坠入湖底，渐渐死亡……

　　“周凡！周凡！起床了没！”，他爸爸的声音隔空传来，“快点起床做饭！”，这声音简直是怒吼。一般这种情况下，不用猜，一定是周凡起迟了。
　　周凡在湖底挣扎着，沉重的水压让他艰难地挥动着胳膊，耳边是他爸爸的怒吼声。
　　要死了么……这个梦好真实，他呼吸不过来……
　　“哐当”一声，卧室的门被打开，他浮上水面，隔着薄薄的水层看到了现实世界，努力向前一碰，“唰！”，他冲破了水雾，噩梦醒了。
　　这个梦吓得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的冷汗，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有点发烧。
　　卧室的门大开着，他爸爸发胖的身影一闪而过，嘴里还念念有词，“天天就知道睡，睡了吃，吃了睡”。
　　早晨八点半，他错过了做早餐的时间。脑袋晕乎乎的，昨晚发生的一切好像是梦，但又很真实。他看了看自己的四肢，还健在，至少说明他只是无意间撞到了类似超自然的事件？

　　真是见鬼，他捂住发晕的脑袋，费力地起床。窗外的香樟木一如既往地散发着清香，这让他的脑袋微微清醒了些。他看了眼窗台边的仙人掌，已经冒出了第四个花苞。
　　他决定暂时不去想昨晚发生的事情，管他三七二十一，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哗！”，他打开了冰箱，冰箱里只有几个鸡蛋和西红柿，还有黄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菜。哦，还有隔壁大白它爷爷前几天送的一块腊肉。
　　看来今天的早饭只有三个菜，不过，总比没有要好。
　　周凡系上粉色的小熊围腰，开始做饭，他又开始哼着那首老掉牙的歌，“朕现在就要登基，朕要登基，顶住抨击，朕穿上风衣，朕现在就要登基，朕要登基，当阳光照临大地……”，手里快速搅动着打好的鸡蛋，电饭锅第一次跳动后，他哐哐地剁起了切好的腊肉。
　　“啦啦啦啦啦~~”，腊肉完美地切成了丁，他将鸡蛋快速下锅翻炒着，又迅速放入切好的西红柿。

　　“周凡——周凡，你看见了吗？”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忽地响起，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只有耳边的窃窃私语，惊得他手里的盐不小心多放了半勺，“谁？谁在说话？”。
　　“世界的末日，人类的灭亡，诸神的降临，宇宙秩序的重建”，古老而又的神秘的声音又一次响起，祂拖长了语调，“你——看见了吗？”。
　　握着锅铲的周凡吞咽了下口水，一个转身朝背后看去，“谁！”。但背后并没有人，只有洗干净叠放得整整齐齐的碗碟，那还是他昨天半夜回来整理的，整理到凌晨两点半。
　　“回头”，那个声音说道。

　　周凡并不打算回头，他瞟向距离自己半米远的门，只有一步之遥，傻子才不跑。
　　没有任何犹豫，他立马迈出了那一步，眼见就要跨出厨房，却一步踩空，从几百米高的深渊坠落，落入底浮在了星空之上，宇宙的星空。
　　在他的头顶上方闪烁着七彩的星空之光，不时有流星划过，这些极光不仅美丽，还在不断地变幻着颜色，由明亮的银白变为深邃的蓝，再到淡紫。他脚下的是浩瀚无垠的星光海洋，而视野前方，是地球。
　　一片汪洋，蓝白相间的，地球。

　　他举着锅铲目瞪口呆，手无足措，“我，呃……穿越了？”，这种网文里流行的穿越风终究还是吹到了他身上？可是不对啊，哪有人举着锅铲炒着菜穿越的，而且还是炒着番茄鸡蛋，一点仪式感都没有。
　　“你看到了吗？你的故乡在毁灭”，没有人出现，可声音却一直在，声音指引着他看向地球，“诸神在降临，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天国之钟会再次响起”。
　　巨大的陨石划落宇宙，朝地球奔赴而去，烈火焚烧而起，蓝色的星球，变成了埋葬亡灵之地。
　　震撼冲击着他，像是电视剧广告里的全息投影，他亲眼目睹着地球的毁灭，“这是，什么？”，周凡喃喃出声，“世界末日？”
　　遥远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是，终亡之战”，“你的故乡，未来，将和我的故乡一样，英灵殿在悲鸣，他们在为即将死去的人族，悲鸣”。
　　一切，终将灭亡么？也包括他，是吗？周凡有点悲伤，不过下一刻，这样的悲伤荡然无存，因为他的爸爸给了他的后脑勺一个爆栗。

　　“翻锅啊！菜都糊了”，一个爆栗将周凡拍回现实，“也不知道你一天天的发呆是在想些什么”，他爸爸从背后的柜子中拿出了一罐沙拉酱，“记得下午去买菜，还有把你弟弟的衣服洗了”，习惯的口吻，十几年如一贯的日常，“今晚记得做一个沙拉拌菜”，他摸着自己的大油肚，思考着晚饭应该吃得健康点了。
　　西红柿炒鸡蛋焦糊了一点，他熟练地颠锅，咧嘴一笑，“嘿嘿，走神了，没注意，菜马上就出锅咯！”。他插科打诨带过了西红柿炒鸡蛋糊了以及多放盐了的这个话题，快速炒完剩下的菜，并端上了桌。

　　“你要复学了？”，刘芳挑挑拣拣面前的菜，似乎不是很看得上眼，“这个书，读了也是浪费钱”，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的周父，她的气不打一处来，“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子川的学校，你也不上点心！”
　　正在吃饭的周父莫名中枪，“子川的高中不是说好了嘛，就上离咱们小区最近的那一所，这样子川上下学也方便，还能回家吃饭”，他讪笑了两声，“那食堂的饭老吃，对身体不好。”
　　周子川快速两三口吃完饭，“砰”的一声关起了自己门开始上号打游戏，“上啊！东边东边！上！快上！”
　　见状，刘芳更气了，一摔筷子直接走进卧室。周父不知道她生得哪门子气，只好也跟着走进卧室，赔着笑说话“这不，子川的成绩还差点嘛，家门口那个高中就挺好的”。
　　“好什么好！我看你就是不在乎我们的儿子，周凡是好了，能够上京大，可是我们子川呢？”，听语气，刘芳似乎很埋怨。
　　周父放低了语气，“哪有的事儿，不行的话，我们再给子川报个补习班，我看直接让小凡给子川补习就挺好的”。
　　“说好啊，你儿子周凡的学费我可不出钱”，这么多年吃家里的喝家里的，临了还要她出钱，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后面再说的话，周父已经压低声音，周凡听不见了。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默不出声地吃着饭，当然，炒焦的西红柿炒鸡蛋他一口没动，转而将拍黄瓜和炒腊肉吃了个干干净净。
　　没关系，就这样，沉默地活着。
　　人生嘛，没什么大不了的，眼睛睁一下，闭一下就过了。
　　今天，依旧是，新的一天。

　　距离地球平均距离为384400公里的月球背面，遍布许多陨石坑，明亮的地方是一些高地和山脉，黑暗的地方则是较为低洼的平原，称之为月海。
　　月球背面的某处巨大陨石坑内，有着一座月球基站（Lunar Outpost），通过高频电脉磁冲信号实现地球和月球之间的通信，这座月球基站并不只是简单作为地月信息中转站这么简单。

　　陆星淮巡视完月球基站的部分点后，按例在指挥室拨通了院长莱昂纳多的通讯开始汇报情况，“莱昂纳多院长，月球基站建设工作已基本完成，基站将进一步小型化，做到融入月面的建筑结构”。

　　整座月球基站小型化，中央为柱状主舱体，顶部为展开的碟状折叠式抛物面天线，底部支架带月壤穿刺锚固装置。
　　他继续汇报，“基站的设备接口采用装备部研发的磁性密封圈，可防止细颗粒月尘渗入，记忆芯片的位置只有您和我知道”，“基站下方的遗址发掘机器已准备完毕。”
　　这是陆星淮登月的第一千零八天，他并没有任何不适应的地方，甚至神采奕奕。
　　距离他上次近距离见到校长，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校长还是穿着那身黑色的中世纪欧式贵族长袍，衣袖和领口处坠着昂贵而又华丽的红宝石，和他瞳色如出一辙的红宝石。

　　莱昂纳多看着通讯器对面的少年，阳光帅气，笑起来还有酒窝，少年似乎并没有被这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磨得死气沉沉，“陆星淮执行官，首先我代表学院向你表示诚挚的谢意”，他起身致意。
　　陆星淮回以轻轻躬身，“这是我的职责所在，院长”。
　　“相信你已经收到Vela发出的一级预警通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莱昂纳多的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因此，我此刻以学院最高领导人的身份向你确认月球基站的情况，是否可以启动任务？”。
　　“是，执行官陆星淮报告，月球基站已完成，遗址挖掘工作准备就绪，如果您下达命令，我们——将启动任务”，他神色肃穆，以及庄严。

　　莱昂纳多点头，“那么，曙光计划，启动”，他再次补充到，“陆星淮执行官，计划有可能会失败，我们或许没有办法……”。
　　作为院长，作为学院的最高领导人，直到现在，他依然没有办法给出承诺。

　　“我明白，但——院长，曙光是黎明的蛰伏，为了黎明的到来”，他的语气决然，带着视死如归的坚决，“我愿意为此付出所有，乃至，我的生命”。
　　“从我踏入学院的那一刻起，我见到了文明的进步，我深受震撼的同时也明白，作为先驱者，这是我无可避免且必须担起的责任”，他是四年前踏入学院的，只要曙光计划顺利完成，他就可以从学院毕业。
　　也意味着，他可以回家了。
　　他相信，曙光计划一定会完成。学院为此准备已久，一定会实现。

　　莱昂纳多的声音在加密信道中带着微弱的电流杂音，他看着陆星淮那双清澈而又异常坚定的双眸，眼前的年轻人不仅是学院的精英，更是一个文明在未知的黑暗中闪耀着的希望火种，“执行官陆星淮，学院将以你为荣。你的生命也是曙光计划延续的一环，活着回来，带回希望，是学院向执行官陆星淮下达的命令”。
　　“是，院长。命令收到，启动‘曙光’，带回希望”，他再次躬身，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通讯的屏幕暗了下去，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他抬起的瞳孔中。

　　月海，地基站。
　　2375年5月2日。
　　陆星淮摘掉量子通讯耳麦，四周瞬间只剩下气密门关闭时的液压轻响，以及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基地核心舱体冰冷的银灰色金属壁映着他身着紧身操作服的身影，桌上的小型地球全息模型幽幽旋转着。
　　“切换至任务模式。‘曙光计划’执行权限已确认，陆星淮执行官。” Vela的声音在舱内响起。

　　“Vela，唤醒‘探路者w型’作业单元，启动外部监控阵列。” 陆星淮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无比，没有半分犹豫。“开启遗址坐标点J7-X的最终位置解算。把……所有生命维持系统的冗余能量，预充至应急动力背包。”
　　他走到巨大的观察窗前。窗外，是亘古荒凉的月壤，远处巨大的环形山壁构成一道冰冷漆黑的弧形天幕。而在那片天幕之下，深邃的阴影里，就是此次任务的目标——那个被深埋在月球之底的超古文明遗址。
　　“作业单元预热完成，预计五分钟内可部署。J7-X位置信号清晰，引导光束已投射。” Vela回应道，“警告：深层穿透传感器显示坐标点地下结构存在未知活跃能量场，强度上升趋势达到一级警戒阈值。”警告的红灯在闪烁，

　　陆星淮没有回头，只是盯着那束在远方月尘上投下的、唯有高倍观测设备才能清晰可见的以高倍态合成黄铜浇筑的，绝对平滑的几何平面金黄色巨门，将地底的黑暗与月尘的灰白截然劈开。
　　附加特殊能力、且能阻挡污染物的高倍态合成黄铜，以现代科技，人类目前还无法合成这样的黄铜，未知的事物总是昭示着神秘，以及强大，唯独没有——恐惧。
　　他轻轻掠过学院徽章凸起的星轨纹路，学院徽章的背后是他的名字，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地球恒星的余温。

　　“前方是星海，也可能是深渊”，莱昂纳多院长在新生典礼上，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深渊在前，曙光在后”，“我亲爱的各位学员们，此时，你们以学院为荣，来日，学院将以你们为荣……”。
　　而此刻，他站在深渊的边缘，曙光在那扇巨大的金黄色大门后，空无一人的监测室内，他最后一次确认，“执行官陆星淮，开始执行曙光计划的最终序列。”转身，走向早已准备好的出舱气闸。
　　基地内部柔和的灯光打在他挺直的背影上，他不是去赴死，归途是否坦荡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束光，他一定要带回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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