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她姝颜

　　她直勾勾望着柳洛姝道：“看你如今这样像是已大好了，想来对于这病自是有所经验，我有一不情之请，回京后，柳姑娘若是得空，便请时常来伯爵府为我传授疗愈经验才好，我必当重谢！”

　　此话一出，帐内有不少命妇其实已猜出郡主所说谢礼为何。

　　满盛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平湘郡主与伯爵爷独子，蒋予珩蒋小公子现已十八，正值婚配。

　　谢礼必定是这桩亲事。

　　*

　　柳洛姝沉浸在谎话难圆的尴尬处境，根本无暇思考谢礼是什么，随口便应下郡主请求，打算回去后恶补医书。

　　一抬头却见柳若柠恶狠狠望过来，双目盈盈泛着诡异的光，仿佛下一秒便会扑过来撕咬她。

　　盯得柳洛姝头皮发麻，堪堪移开视线。

　　*

　　一刻钟后，午时已至，郡主差人安排布置菜饭。

　　柳洛姝用脑过度本想好好吃顿饭，哪想有几个命妇借着巴结郡主之名与她敬酒。

　　柳洛姝不好拒绝，蒙头饮下好几杯，很快便觉着眩晕难耐。

　　为免酒醉，她悄默默招手叫来云霜，附耳道：“这儿太闷了，你带点吃的，咱们出去走走。”

　　云霜机灵，趁着无人注意拉起柳洛姝偷摸从后门溜了出去。

　　此时的校场空无一人，主仆俩一人啃着一只流油肥美的大鸡腿，沿着墙边树荫缓步而行。

　　眼前的一切，是柳洛姝被关在暗房里三年都不敢肖想的场景：

　　漫无边际却在远处地坪相交的绿荫、蓝天，以及拂面而过的和煦微风，沙沙飘动的花叶，都是那么的自然且美好。

　　柳洛姝大口咬着鸡腿，感受着年轻欢快的心跳在胸腔中咚咚振响。

　　她终于自由了...

　　“柳洛姝！”一声狗叫打破沉静。

　　柳洛姝听出是柳若柠在狗吠，不耐啧声道：“阴魂不散~”

　　“你为何要答应郡主！为何要与我抢夫君！”

　　柳若柠鬼吼鬼叫着冲了过来。

　　几句话听得柳洛姝很是烦闷，脚下步子愈发加快。

　　许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忽视，柳若柠气的快要疯掉，理智也被抛在脑后，四下翻找能借力发泄怒火的东西。

　　直到看见地下有一块巴掌大的石头。

　　二话不说便捡起来朝前方扔去。

　　校场石子不挑圆滑之状，锋利如刀的石头斜斜擦过柳洛姝的左肩。

　　瞬间便划出一道足有五寸长的血口。

　　血水簌簌渗透白衣，如一朵妖冶罂粟盛开在柳洛姝的肩头。

　　“姑娘！”

　　云霜大惊失色，她从未见过这样多的血，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脑中乱作一团，担忧害怕..等种种情绪便化作泪水从眼里流出。

　　眼泪鼻涕一股脑的糊在脸上，衬得那张圆圆包子脸愈发喜感。

　　柳洛姝看着看着便笑出声来，反而上前安慰她道：“不怕，小伤而已。”

　　与从前所受的虐待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她忽略掉如蚊咬的痛感，俯身捡起地上那块沾血的石头。

　　沉甸甸的，果真是个伤人的好武器。

　　试够了重量，抬手、闭眼，石块如箭在弦上，直直瞄向不远处已吓傻了的柳若柠。

　　她懒懒道：“该我了~”

　　话音落下，石块飞出。

　　眨眼，柳若柠便一屁股瘫软在地上。

　　察觉额头有些疼痛，她颤巍巍抬起手，摸见额头有一血洞正往外渗血。

　　“啊啊啊，有血！！”

　　她发疯似的尖叫，难听刺耳。

　　柳洛姝对自己的准头很是满意，昂首阔步抬头挺胸的离开。

　　＊

　　柳洛姝带着云霜躲进柳府帐篷内简单包扎伤口，而后换了身衣裳，抄小道返回宴席。

　　对于方才发生的事，她绝口不提，云霜自然也不会多嘴，旁人只当她是去更衣。

　　酒宴继续，正当众人推杯换盏兴致正浓时，忽听门外传出一阵惊叫：“不好啦，快来人呐！...二姑娘出事啦！”

　　苏菀音听出那是柳若柠随身丫鬟云画的声音，当下脸色大变，踉踉跄跄跑出帐子。

　　柳家两位小女儿见母亲这般焦急，唯恐出了什么大事，也跟着跑走。

　　其余众人不明所以，却也被她几人紧张的情绪所感染，纷纷丢下酒杯往外走去。

　　柳洛姝则装作懵懂，施施然随在人流末尾。

　　恰巧碰见从另一个帐子里缓缓探出脑袋看热闹的徐黎。

　　两人目光交汇，徐黎敏锐捕捉到柳洛姝眼底闪过一丝促狭。

　　不必言语说明，她便知道，柳洛姝定是出手了！

　　下一刻，果真听见不远处传来苏菀音几声哀嚎：“若柠！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声音听着莫名揪心，徐黎察觉事情不简单，拉起柳洛姝快步跑过去。

　　待她拨开重重围绕的人群，就见那柳若柠瘫软躺在地上，满脸是血，双目紧闭，不知是死是活。

　　柳可柠、柳萱柠二人围在母亲身边，抽抽搭搭哭的伤心。

　　“姝儿..你..”徐黎已被眼前景象吓得说不出完整一句。

　　“别怕，”柳洛姝知她在担心什么，压低嗓子耳语道：“没死，只是晕过去了而已。”

　　徐黎这才放心。

　　而那边苏菀音也确认了柳若柠还活着的事实，长长松了口气。

　　郡主则沉着冷静的命下人抬来一张软榻支在避风阴凉处，又叫来太医诊治。

　　那是一位满脸白须的老者，经验丰富医术高超，仔细诊治一番，他摸了摸胡须道：

　　“郡主不必焦心，柳二姑娘所伤不会危及生命，只需静养补血方可恢复，不过，伤在额头，日后恐留有疤痕..”

　　“不行！”苏菀音下意识喊出声，道：

　　“女儿家的脸何其珍贵，怎么能留疤呢！胡太医，您定有法子的，求您救救她吧。”

　　胡太医乃名副其实的杏林高手，她自然视作救命稻草。

　　胡太医则是决然的摇摇头，道：“老夫只能尽全力将柳姑娘的身子调养好，至于疤痕，实在是无能为力。”

　　苏菀音知他所言不假，却还是难以接受，捂着脸痛哭起来。

　　声声凄婉揪着在场众人的心。

　　不论是年轻些的姑娘还是年长些的夫人皆感同身受，眼含热泪担忧的望过去。

　　气氛沉重悲悯，柳洛姝却止不住想笑。

　　回想起苏菀音得知可能会留疤时，那副惊恐又无措的表情，她便由心觉着满足。

　　前世她受的苦，也该让苏菀音尝尝。

　　否则，苏菀音又如何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良久，她总算是笑够了，便又调转心绪做出一副悲痛模样，上前几步，扶着苏菀音的肩膀柔声安慰道：

　　“母亲不要太过伤心，女儿认为，这会该带着二姐姐回府好好医治才是，留在校场终是耽搁疗愈，待她醒来便知缘何受此重伤，眼下救人要紧啊。”

　　她哪里是担心柳若柠，实在是害怕久留此地会暴露了自己。

　　毕竟那位世子殿下、大理寺卿可不好对付。

　　至于柳若柠，并不能构成威胁，只要顺利离开这儿，便一切好办。

　　校场内男客所待的帐子离此地较远，程修谨若要赶来还需些时候，够她周旋。

　　正欲再劝，却见苏菀音重重点头道：“你说的对！”

　　她倒是难得认同柳洛姝一回，不做犹豫，立即差人抬起柳若柠离开校场。

　　柳洛姝也不敢多留，借口说照顾二姐姐，拜别郡主、表姐等人，紧随苏菀音坐上柳府马车。

　　＊

　　待马车驶离校场，柳洛姝悬起的心才稳稳落下，暗自松了口气。

　　苏菀音无暇管她，一门心思擦拭着柳若柠脸上的斑斑血迹。

　　此时的她全然不似往日优雅，年近四十依旧清秀平展的面容因女儿受苦急的皱成一团。

　　这一刻的苏菀音，只是一位深爱女儿的母亲，自她身上散发出的母爱，足够打动任何人。

　　柳洛姝的心头也有片刻动容，但随之而来的，是愈发强烈的恨。

　　她苏菀音心疼自己女儿，却将别人女儿害的不人不鬼受尽屈辱，凭什么！

　　她很想问出声，喉咙口却被翻涌而上的怒火拥堵着，噎得她就快要喘不过气。

　　只好张开嘴巴深深喘息，一呼一吸扯动肩上伤口，剧痛袭来。

　　汗水混着泪水齐齐而出，整个人狼狈不堪。

　　坐在她对面的是柳可柠、柳萱柠两个丫头，见她似有异样，急忙关切询问：“三姐姐，您身子可有不适？”

　　苏菀音听见响动，终舍得将目光从柳若柠身上移开。

　　见柳洛姝面色惨白的虚弱模样，她也吓得不轻，闷闷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柳洛姝摇摇头，尽量镇定道：“许是车内憋闷，血气浓重的缘故，不妨事，母亲不必管我。”

　　“你..”苏菀音张了张口，到底不想多管闲事，转身看顾柳若柠去。

　　倒是那两个丫头心思单纯，斟了杯茶递与柳洛姝漱口，还将她额头汗珠仔细擦拭干净。

　　这份关怀倒也能安抚柳洛姝心头躁郁，渐渐平和。

　　一路无话，顺利回府。

　　＊

　　府里早有小厮请来的医官候着，再次搭脉医治。

　　直到听见他说柳若柠今日暂不能醒，柳洛姝才松了神。

　　不多时辰，医官留下几副药方便要走。

　　苏菀音难以分心，想着柳洛姝心善愚笨，便使她好生送医官出去。

　　这倒间接圆了柳洛姝的心愿，乖顺应下，引医官出了门。

　　送至门口，柳洛姝假借二姐姐之名问那医官可有止疼疗愈的药粉。

　　她肩上的伤，也该治一治。

　　医官不疑有他，从药匣中寻出几瓶交于柳洛姝，这才抽身离开。

　　直看着那人拐出巷口，柳洛姝才转回视线。

　　正想进门，却又见巷口隐约闪出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黑一蓝，纵马而行。

　　马蹄飞过之处卷起股股烈风，朝着柳洛姝袭来，她恍惚觉着五脏六腑也被震荡。

　　那二人正是程修谨、蒋予珩。

　　柳洛姝心头猛的跳动，原以为逃过，却终是逃不过。

　　眼睁睁看着程修谨翻身下马步步紧逼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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