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环转

　　处刑前一天。
　　天牢里面阴暗潮湿，让人觉得阴嗖嗖的，特别不舒服。
　　我和属下跟着看守这里的下人转了好久，才到达郭雲被关着的地方。
　　他靠在稻草堆中，看上去十分憔悴。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看着我：“黎大人来了啊？”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从腰间的小荷包里取出一小块金子，给了那个下人
　　下人笑眯眯的，声音很小的说：“黎大人，人就在这里了，小的就在这门的外面，如有需要，喊一声儿就行。”
　　“嗯。”

　　我盯着郭雲：“说吧，有什么事？”
　　郭雲十分勉强的扯了扯嘴角：“你来这里前是哪一年？”
　　“2022。”
　　“哦？2022啊……你知道于皓烜吗？”
　　于公公？郭雲怎么知道于公公的名字的？在这里，于公公不是叫做于献吗？
　　他又说：“算了，他那会儿应该在上中学，不认识也正常……”
　　我打断他的话：“他人也在这里，怎么了？”
　　郭雲眯了眯眼，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我竟然没认出来，你是唐念啊。”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
　　“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我本来的名字的？

　　他说：“你先听我说。”
　　我让下人搬来了一张椅子，和一大袋的葵花籽，就这样隔着铁门，对着郭雲嗑起瓜子。
　　我很明显的看见，郭雲的嘴角抽了抽。

　　“说吧，我听着。”
　　郭雲盯着我。

　　“我死后，醒来就在医院，成为了一个刚出生的小孩儿。我接受了那里的全部。”
　　“黎大人，你知道吗，我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的名字叫做，于宣。”
　　我本来正在数地上的蚂蚁，听到这句话，我猛地看着他：“你姓于？”
　　他点头：“是。我的父亲就是于皓烜。”
　　我扶额，于公公这就……英年丧偶了？还带着一个孩子？
　　“黎大人，你既然认识他，那帮我传达一句话给老于行么？”
　　“说。”
　　“告诉他，2034年前别让老婆和杀人案搭上关系，不然他会后悔的。”

　　我点点头：“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说：“听我继续讲吧。”
　　我“嗯”了一声。
　　“黎大人，在当时，我那个名义上的母亲去世后，有很多很多人都想给我的父亲推人。他们可能认为那时候的‘我’还很小，让父亲娶个新母亲能继续生活。而父亲的工作很忙，他也经常以这个来推辞那些介绍人。直到一天，父亲的一个老同学带我们俩到了B市，安顿好了我们父子，又靠着人脉为父亲介绍了很好的工作。在父亲比较忙的时候，也会把我带在身边照顾我。哪怕她也很忙”

　　“当时身边很多人都以为她喜欢父亲，才会这么做。大概过了四五年吧，到了父亲工作比较稳定，能长时间待在家里的时候，我才知道，她其实是我母亲的友人。我还记得，她像开玩笑般的和我说，母亲的遗嘱里，希望有个对我像自己亲生孩子的人。”
　　“是她让我开始想起母亲的样子。可如果没有我十五岁时的偷听就好了。”

　　“那一天我站在门外，我听到他们说，母亲是她的同事，因为别人冤枉栽赃被判。”

　　“现在想想，他们都是在为了我。可就是当时的我，不顾一切的把原因都放在她和父亲身上，认为是她和那个律师谋划，害死的母亲，对我的好仅仅是为了补偿……我当时甚至拉着她跳楼，她为了我小腿骨折……最后我还是遭报应了。”
　　郭雲笑着对我说：“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活该死这么几回？”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还有后续吗？”
　　他点了点头：“有啊。”
　　我伸了个懒腰：“来，说说。”
　　“死后，我并不是直接回到这个世界的，而是变成幽魂在她身边飘了几年。我才能知道，她在我偷听的那个晚上，就已经把母亲那个案子的材料都整理好了。在我死去那一天，法院根据她找出来的材料宣判母亲无罪，那几个人都宣判无期徒刑。她出院后，就把那张纸带到了母亲和我的墓前，烧给了我们两个。其实她在我长大的那十几年里，完成了她想干的事情。然后，她离开B市，去做了一名旅行家。她的写的小说也大卖了。她完成了所有的梦想后，我也回来了。”

　　郭雲低着头，自嘲般的笑笑：“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欠她了许多吧，上天让我看完了她做完所有喜欢的事情后，才放我回来。”
　　他又把头抬起，问我：“你知道我说的‘她’是谁吗？”
　　我面无表情的回答他：“我。”
　　“一般剧情里不应该说‘不知道’，然后我来回答的吗？”
　　我一脸平静：“你冲我说这么久，除了我还有谁啊，总不可能让我听你讲其他人的故事，浪费这么长时间吧？”
　　郭雲点点头：“也是。”
　　之前那个看门的下属过来，对我说：“黎大人，皇上派人来催您回去呢。”
　　我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郗杨搞什么鸟啊。

　　我：“知道了，就两句话的功夫。”
　　下人离开了。
　　“要走了啊……那行吧，最后一个问题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是要杀人吗？”
　　我冲他抬抬下巴：“我没时间猜，说。”

　　“因为我看过你写的那本小说，剧情就是那么写的，所以我想试试，豁上性命，能不能再遇见你。”
　　“结果呢？”
　　“我是遇见你了，只不过……似乎有些遗憾，那些事情还没有发生，我说不了‘抱歉’。只要你把这话带到了，估计也就不会再有这些事儿了。”
　　我站起身，把没嗑完的瓜子丢进袋子里，冲他一笑：“报一丝啊，你要我带什么话来着？我忘了诶，先走了，以后有缘见。”
　　“你等等！”
　　他把一块玉丢给我，上面有大大小小许多划痕。
　　“当时你把它给我的时候，说的是还（huan，第二声）给我。在我睁眼的时候，我发现把它带过来了。那么现在，我把它还（hai，第二声）给你！”
　　我接住那玉，没回他，离开了。

　　第二天，处刑现场。
　　台上坐着的那个老东西已经把那什么签丢下来了。
　　我带着人，骑着马，在处刑前赶到了。

　　“且慢！此次前来，我等可是有圣旨的！”
　　在场的人，包括刽子手，台上坐着的，还有看热闹的人，全对着我拜了几拜。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郭家小儿郭雲心地善良，帮助过街边邻居，祖上曾护驾有功，本该赐其三品官职；此次杀人也可谓替天行道，但还是手染鲜血，于是功过相抵，今宣其担任锦衣卫部下正七品官员小旗！死罪免去，钦此！”
　　我放下圣旨，就看着在场这么多人，都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尤其是赵家人，眼睛瞪得跟个铜铃似的。

　　“诸位可还有什么问题？”我问。
　　没有谁说话。
　　“很好，”我点点头，“还有一件事。”
　　我从属下手中接过另一份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城赵家罪恶深重，经查明，近百年来，赵家人抢劫财物，人口，牲畜，偷税漏税，走私军火，其余不在这里揭露或还有部分待查明。据调查，赵家还给地方官员送财物，高达千两金银；判赵家十五岁以下儿童皆入宫为皇子等做伴读或其他事，十五岁至六十岁分为两批，入狱或去边境充军。六十岁以上的皆进宫。钦此！”
　　一瞬间，在场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所以说郭雲替天行道是这个意思啊！”
　　“诶呦你别说，这要不是赵家人干这么多畜生事儿，郭雲挺好一孩子也不至于去杀人啊！”
　　“啊对对对，郭雲他还帮助过我娘呢。”

　　…………
　　大概十几秒过去了，群众也不嚷嚷了。
　　我看着手上的两卷卷轴，“啧”了一声。
　　“还不领旨吗？！”
　　赵谦跑过来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是！”
　　郭雲还站在那里。
　　我不禁好笑，把圣旨丢给他：“站那里干嘛呢，回去换身衣服，然后去兵营找我。”

　　兵营旁边的训练场上。
　　我抱着大半个冰西瓜，悠闲的啃着。
　　场上的人有的在练习挥拳，有的在跑步，反正一个个都汗如雨下。
　　会出现这状况是因为，我让郗杨把手上的兵都交给我训练，就是为了两个月后和旁边的M国打仗时能收复失地，争取把国家版图扩大到元朝那样。
　　这时候，这些士兵的头头来喊我了。
　　“黎大人，有人找你！”
　　是郭雲来了。

　　郭雲向我俯身。
　　我挥挥手，让那个头头多搬来了一个西瓜和椅子。
　　我抬抬下巴，示意他坐下。
　　郭雲慢慢的坐下，把西瓜抱在怀里。
　　“你叫我来……是干什么？”
　　“知道我怎么找到赵家的那么多罪证的吗？”
　　郭雲摇摇头。
　　我点点头：“不知道就对了，我通宵，旁边的下属都换了几轮了。我就是在找地方上的官员，又是威胁又是恐吓，他们才说出来赵家人干的事的。”
　　我顿了顿，把啃完的西瓜皮交给了在二三十米开外的下属。
　　“然后就在我府上拼命按着时间，把他们干过的混账事儿给写了，直到七点。”
　　我向着郭雲比了个数，“七点后，我把它给了皇上，然后他就把判赵家人那份圣旨给我了。”
　　我看着郭雲一脸懵笑了笑，问他：“你回去之后没有打开你那个圣旨看吗？”
　　“没有。”
　　“很好，”我点点头，“其实那张里只有‘圣旨’两个字，和郗……和皇上的签名，是我在来之前去御书房偷摸拿过来的。”
　　郭雲把西瓜放在地上，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你在御书房偷圣旨？”
　　我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那，那皇上不会怪罪于你吗？！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啊？皇上……怪罪我？”
　　郭雲一脸急色，不安的在周围绕圈走：“不然呢？圣旨是多重要的东西你知道吗？”
　　“可是我给他留信说明了啊……”
　　我一把拉过他，把他按在椅子上：“现在的皇上，名叫郗杨。”
　　“嗯？？郗杨？？”
　　我点点头：“不出意外你应该知道他？”
　　“嗯……他是我干爸”
　　郭雲看着我，一脸认真的问：“诶，你为什么要帮我？昨天为什么不传话给老于啊？而且……还通宵了？”
　　我打了个哈欠：“挑战一下自我嘛…今晚一定早点睡……”
　　“至于你…你觉得，如果他不让他老婆和杀人案搭上关系，你还能站在这里吗？”
　　我干脆拿了根树枝，给他画起来：“其实你和我之间，可以形成一个完整的时间闭环，知道这个什么意思吗？”
　　他摇摇头。
　　“不知道也没啥事儿，先听我说吧。”
　　“就从你出生开始说吧，按你的话来说，未来的我会去照顾你，对吧？”
　　我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圈，在外围的一个地方画上两个圈。
　　“因为你听到了我，还有于皓烜的话，再加上各种原因，你死了，你回到了这里，没错吧？”
　　在两个小圈顺时针前面一些的地方，我又画上了一个圈。
　　“然后，在这个世界中，我也来了，你让我去告诉你的父亲，让他未来的妻子远离杀人案。”
　　在后画的那个圈前面，我又画了一个。
　　“后来，我回去了，但我肯定没有听你的话，让你的母亲远离杀人案。”
　　地上又多了一个圈。
　　“所以，出生后的你没有了母亲，我未来会去照顾你。”
　　我把那个大圈上标上了箭头。
　　“所以，你才会听到我和你爸的话，再加上各种原因，你死了，你回来了。我来到这里后，你交代我那句话，我没有听，所以你出生后会没了母亲。”
　　我在地上一个接着一个的指着。
　　“这样，就形成了现在的样子，在你还没出生，甚至是你爸你妈没在一起的时候的我，和知道了事情经过的你在这里讨论这件事。”
　　我抬起头，看着他：“现在的我们只是在这个闭环中的一部分，懂了吗？”
　　郭雲好歹也是在现在社会生活过20年的人了，这应该也能理解。
　　我点点头，“行了，我回去了，等会儿让那边那个兄弟去告诉你要做什么，明天正式开始任职，行么？”
　　郭雲点头。
　　我转身离开了。
　　背后有人很小声的说了句“谢谢，念姨，还有唐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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