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自由诗

　　最后是鹿濯，游飏，卡斯罗三人双双躺进医疗舱。

　　而小花和海东青早就回到了精神海。

　　卡斯罗本就体弱，海东青给他啄的那一下和游飏的话让他□□与精神遭受双重暴击，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精神一蹶不振，但他实在是不想面对游飏，卡因利维斯也不想管他，就让他随便找个医疗舱躺着。

　　鹿濯和游飏则是躺在同一间房。

　　这也是那场由卡斯罗积极促成的可笑的“认亲仪式”之后，卡因利维斯第一次正眼看游飏。他格外排斥这个容貌与自己有些相似的少年，哪怕他们基因传承并不相同。

　　他们只是两条平行线上的陌生人，一个是偏远星球上的年迈老头捡的孤儿，一个是星际恶名昭彰的疯才科学家，他们本该一生都不会遇见。

　　但卡斯罗像是发了疯，一心认下了游飏这个侄子，即使只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卡因利维斯不在乎卡斯罗的行为，如果游飏活着，他只需要游飏的血来滋养艾因希里，如果游飏死了，那他正好把艾因希里塞进游飏的身体里。

　　至于游飏的想法，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卡因利维斯的眼神就跟他的精神体一样，目光冰冷，毫无波澜。

　　游飏任他打量，靠近之后细看会发现，卡因利维斯的发丝不是纯正的红色，而是泛着橘调的橙红，倒是跟卡斯罗说的差不多。

　　一想到卡斯罗，游飏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前不久卡斯罗说的话，他感到恶心，厌恶地闭上了眼睛。
　　见游飏闭上了眼睛，卡因利维斯也没想对他做些什么。目前游飏的血可能对鹿濯有益处，那么游飏活着的价值比死了高，卡因利维斯不会折腾珍贵的实验体。

　　他缓步走到鹿濯的医疗舱旁。

　　鹿濯从他进门的那一刻就一直盯着卡因利维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神体觉醒的缘故，鹿濯变得稍微活泼了一点，眼睛不再像之前那么无神，就像以前的浅浅积水变成了活跃的金泉。

　　虽然记忆没有恢复，但本性在慢慢觉醒了。

　　卡因利维斯隔着厚厚的玻璃夸赞：“我亲爱的零，恭喜你，你刷新了史上最低的觉醒年龄，你已经不单单是个天才了。”

　　鹿濯听懂了，但他也不想搭理卡因利维斯，他也闭上了眼睛，但卡因利维斯的嘴没闭上。

　　这不是助眠的白噪音，这是扰人清静的聒噪。

　　“零，你的精神体真是美丽极了，但是小花这个名字未免过于俗气，不如叫艾弗洛忒，怎样？”卡因利维斯声音带着蛊惑。

　　他疯了，鹿濯把这句话传给小花，小花赞同鹿濯的观点。甚至小花说的比鹿濯还狠。

　　为了避免卡因利维斯再说些贬低小花美商的话语，鹿濯敲了敲玻璃。

　　刚好卡因利维斯话题一转，“不过你现在情况有些特殊，就像瓷娃娃，禁不起磕碰……”

　　“咔嚓”一声，鹿濯右手食指软了下去。

　　“看，就像这样。”卡因利维斯好心提醒，“不要自己掰回去，要让别人帮你，不然会折的更多。虽然我说过那管血没有任何副作用，但你的提前觉醒可是有的。”

　　说完卡因利维斯打开医疗舱，把鹿濯的食指接回去，关上舱门，笑眯眯地，“明天见，零，期待你明天给我的惊喜。”

　　“等等。”这是鹿濯第一次跟卡因利维斯说话。

　　“膝盖脱臼了。”这是鹿濯刚刚飞扑到游飏身边磕到的，当时鹿濯以为是撞到什么东西了，完全没想到是自己的膝盖脱臼了。

　　闭上眼睛的游飏闻言思维停滞了一瞬。

　　卡因利维斯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接好膝盖之后他不放心地问了一遍，“还有哪里骨头掉了？”

　　鹿濯摇头，卡因利维斯便走了。

　　因为这个房间靠近控制室，所以输送管、机体很多。红的、绿的，银的线密密麻麻，让鹿濯真的有种待在机械里的感觉。

　　正当鹿濯准备悄咪咪把小花放出来的时候，一直闭目养神的游飏开口了，“感到无聊吗？”

　　“嗯?”鹿濯连忙开口，“没有啊，哥哥，数电线挺有意思的。”

　　“哦，我还以为你是因为太无聊所以想让精神体出去溜达呢。你可以与精神体共享视野。”

　　“真的吗？”鹿濯来了精神。

　　“真的，但现在不要这样做，有人在看你。”

　　“好吧。”鹿濯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就好奇另一个问题，“哥哥，你怎么知道我想把小花放出来？”

　　游飏很平静地回答，“因为你前不久喝了我的血，对吧。你可以把血当作一种媒介，在二十四小时内，只要你和我的距离在一百米以内，我都能感知到你精神力的流动以及精神体。”

　　游飏见鹿濯不说话，以为他讨厌这种类似监视的感知，补充，“不用担心，鹿濯，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等二十四小时过去，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隔着两层玻璃，声音在传播过程中变得沉闷，游飏不确定鹿濯有没有听清，他侧着身子贴着玻璃，想看看鹿濯在干什么。

　　因为受伤不是很严重，鹿濯和游飏使用的是基础款的医疗舱，躺上去后底部的晶体会散发能量，慢慢修补身体。

　　因此，游飏可以清晰地看见，鹿濯用食指揩了揩眼尾。

　　这是，哭了？

　　为什么哭了？

　　游飏感到不知所措，心里有了一个荒谬的猜测，左手手指微微蜷缩。

　　这是他第一次见小孩哭，越是偏远的地方越是贫穷，在离开那个地方之前，游飏见过许多和鹿濯差不多大的、甚至更小的孩子，他们已经被生活打碎了童真，他们没有眼泪，因为哭并不会带来饱腹的食物。

　　但鹿濯不一样，游飏看得出，鹿濯应该出生在一个有爱的家庭。即使忘记了一切，但眼睛会保留。鹿濯的眼睛，澄澈，平和，没有一丝阴霾。

　　教养很好，待人礼貌，极其聪明，这是游飏对鹿濯的初印象。他没有想到鹿濯会哭，即使身上有两道致命伤、失去记忆一无所有地在陌生的地方醒来，鹿濯也没有哭，游飏只见过鹿濯因打哈欠溢出的生理性泪水，次数也少得可怜。

　　这无色的温热的眼泪，明明是从鹿濯的眼睛流出，却淌进了游飏的心，像一条隐密的小路，从这头，到那头。

　　“哥……哥哥，”鹿濯声音带着点泣音，“对…对不起，我喝……喝了你的血，当时我不知道的，我……我喝了你的血，怎么办……怎么办，那个疯子会抽更多你的血的……你怎么办……”

　　鹿濯越说越混乱，游飏不得不开口打断。

　　“我没事的，鹿濯。我们都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只是一小管血而已，我的造血速度很快的，会再造出来的。”游飏低声安慰他。

　　“你骗人，”鹿濯背过身，不看他，“我都看见了，你被吊起来，流了……流了、好多血，他、他拿你的血、养东西，说不定还要把你的血、我……”

　　鹿濯说不下去了，他又哭了。

　　怪不得。

　　游飏轻轻叹了口气，“鹿濯，转过来，看着我。”

　　然后游飏就看见鹿濯磨磨蹭蹭地挪了半天，才露出一双微红的眼，像是在眼周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看着就可怜极了。

　　于是游飏语气又软了几分，“相信我，鹿濯。我来这里已经一年多了，但我依旧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

　　“可是……”

　　“鹿濯，不要去想还没到来的未来，不要轻易去定义你还没走过的路，你不要害怕，不要有负罪感。卡因利维斯和芙洛现在都不会让我死的。”

　　“我知道了。”鹿濯知道自己想那么多不好，但他控制不住，他不想让游飏离开，这个想法找不到来源，但格外强烈。

　　鹿濯暗自发誓，再也不会喝游飏的血了，无论是否清醒。

　　“那你往我这个方向靠靠。”

　　鹿濯乖乖照做。

　　游飏轻轻笑了，抬起手，做了一个摸头的动作，“嗯，我们鹿濯真乖。”

　　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发顶窜到全身，鹿濯懵懵地抱住自己的头，好像游飏真的摸到了他的头发，并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他专注地看着游飏，对方依旧带着笑意。

　　“那哥哥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先说是什么事。”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随便受伤了。”鹿濯很认真，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受伤，但如果游飏受伤和鹿濯受伤之间必须选一个的话，鹿濯会选择自己。

　　游飏一口答应下来，怕鹿濯担心自己是随便说的，还举起手指很严肃地又说了一遍。

　　鹿濯这才满意。

　　游飏幽幽感叹，“鹿濯，你长大了，活泼了不少。”

　　鹿濯认真地说：“因为我觉醒了，还要照顾经常流血的哥哥。”

　　游·经常流血的哥哥·飏：……

　　“我有点好奇，哥哥，你的精神体是什么啊？我当时看见你背后有翅膀。”

　　游飏回想了一下，“原来你是在那差点强行觉醒的啊。”只有那一次，失血过多，差点休克，当时游飏不得不精神体融合，以提高身体机能，加快新陈代谢。

　　“哥哥！”鹿濯有点不满。

　　“不急嘛，海东青，知道吗，我的精神体。”

　　鹿濯摇头，他刚刚识字没几天，还没学到名词解释。

　　“就是一种鸟，和你的鹿没什么区别。”游飏也没说太多，他换了一个话题，“你姓鹿，所以精神体是鹿。如果我当初让你姓虎，会不会精神体就会是虎？”

　　精神海里的小花：？是我不够漂亮，还是我没有巨无霸的力气？

　　鹿濯委婉转述了小花的话。

　　游飏很快向小花表示歉意并称赞小花的英武神威，他只是觉得很有缘分而已。

　　“为什么叫小花？”游飏有些好奇。

　　鹿濯说：“小花自己想叫自己小花。哥哥的精神体叫什么?”

　　顶着鹿濯好奇的目光和精神海中精神体的注视，游飏当场起了一个，“小白。”

　　“为什么？”

　　“阿骨？”

　　“因为它是一只小白鸟。”游飏十分淡定，心里十分满意这个名字。从很小的时候，他经常做一个梦，梦里有个人告诉他一句诗：我的小白鸟呵，飞往自由的岛，飞向自由的光。

　　他们也会离开这个地方，如同白鸟，飞向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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