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何如是

　　方绪母子经过半旬的日程来到了三生斋外的山门前，流水淙淙，亦如当年清姬的琴声。
　　当时的三生斋家主好生安顿了方绪母子，对方绪也是视如己出。
　　就这样，方绪和当时与自己年岁相差无几的顾辞在一起了，两人几乎是同吃同住，一同练剑习武，一同朗诵古词经典。
　　当时的顾辞是怎样的呢？心里自是欢喜的紧。
　　顾辞的母亲早早就已不在于人世，父亲一人将他抚养长大，公务繁忙无法顾及他，他不曾有过怨言，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可他却有一颗想念母亲想念的紧的心。他自小孤傲，并非天性如此，旁人的闲言碎语对当时尚且年幼的他而言，实在太过于难以接受，久而久之，他习惯了，也不愿与旁人多说一个字。
　　父亲不忍心见他如此，一心寻别人家的孩子与他相伴，让他免受孤寂，他全部回绝了，只是淡淡地对父亲道：“不曾有人相伴，何来觉得孤单。”每当想起这句话，父亲的心就狠狠得揪起。
　　而就是这样一个宁愿自己孤单也不想让别家孩子来陪的小顾辞，第一次见到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方绪时，主动牵起了小方绪的手。
　　顾家主的心里豁然敞亮，他想，或许这孩子能够带给小顾辞一些温暖，便更加照顾清姬母子。
　　直到现在，顾辞也不明白为何当时主动牵起了方绪，或是同命相怜，我见犹怜吧。
　　他们也不负众人所盼，一起上树掏过鸟蛋，一起拿着弹弓射飞鸟，一起捉迷藏，一起醉过酒半夜里耍酒疯……
　　不论是顾辞亦或是方绪，在那段时间里，任是谁也看不出来这两人曾经经历过什么。
　　就这样他们相伴十多年，从当初的懵懵懂懂，到现在的意气风发。
　　直到那天。
　　下欢殿的前殿主前往三生斋送拜礼，一眼就瞧上了正在晾衣的清姬，他见这样的弱女子做这些粗活，想必地位也是低下，这前殿主也是胆子真肥了，回下欢殿时强掳走了清姬。
　　身在下欢殿的清姬亦如当年，拒死不从，下欢殿的殿主也没想到如此一个浣衣小婢如此刚烈，更加激发了他的好胜欲。
　　清姬生有一颗玲珑心，曾在烟花柳巷中谋生那么多年，那样的眼神一出来，她知道这次没人能来救她了，她再也遇不到那样救她的人了，她像是想通了什么，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血在欢快地淌着，他们的爱情生于一场混乱，如今，他们的情意也止于一场混乱。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她想，最终那支簪子还是插入了自己的胸膛，她终于可以再次见到他了，她仿佛看见了他眉眼含笑说着“我带你走……”
　　那天是个难以遇见的艳阳天，太阳的火炙烤着大地。
　　方绪拿着刚从集市买回来的糖人奔向母亲浣衣的院落，他怕糖人化了就不好吃了。谁承想，他来了，却没有看见那个冲自己笑的绝美的娘亲，他的眼皮一直在跳，满满的不安与恐惧无法遏制地从心底升起。
　　他像是疯魔了，见到一个人就揪住衣领询问娘亲的下落，就这样问过之后又把人甩开。
　　他得知了娘亲的下落后一刻也不敢停，快马加鞭向着下欢殿的方向而去。
　　下欢殿的郊外树林有两个人在窸窸窣窣做着什么事，就一个转头，方绪看到了娘亲，他从马上跳下来，用力过猛吓得马儿一声惊鸣，这一声马鸣惊动了正要埋葬清姬尸体的两人。
　　来者凶神恶煞，眼睛瞋红，像是要吃了眼前两人似的，眼里的凶狠吓到了两个小厮，吓得他们转头拔腿就逃。
　　方绪看到了娘亲，双腿发软，因为他的娘亲没有像往常一样回他一声绪儿，他抱着娘亲的遗体，温度渐渐流失，眼中有两行清泪淌下，灼烧着脸庞他轻喃着什么，好像是：娘亲，来吃糖人吧，糖人画的好像美美的娘亲啊，可糖人已经化了，这可怎么办呢？突然他眼中一狠，将手中徒留下的串糖人的木签向前抛去，手背上的青筋也无法诉说出这力度之大。
　　那根木签穿过林中的风，所过之处有树叶飘落，几十米远处传来两声物体落地的撞击声。那根木签相继穿过了两个小厮的咽喉，钉在了树上，两个小厮也无声而亡。
　　顾辞来时便看到了这幅景象。他刚在三生斋落座不久就听小厮传言方绪疯了一般快马向下欢殿直奔而去了，他放心不下，也赶紧上马，生怕方绪出事，半路上看到了方绪的马儿才停下。
　　方绪的眼中没了神采，只有嘴里呢喃着什么。顾辞慢慢蹲下，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的手有些克制不住的颤抖，慢慢抬起，想要触碰已经没了温度的清姬，“清姨……”
　　突然方绪抬头狠狠地将他伸出的手打开，顾辞这才看清楚方绪的神情，他的心也紧紧揪着疼，突然方绪好像支撑不住了，头倒在了顾辞的肩上，方绪的脸埋在顾辞的肩。
　　顾辞觉得肩上一股湿热传来。
　　顾辞就这样将失了神的方绪和清姬的尸体带回了三生斋。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将清姬的尸体葬在了三生斋后山的最深处，方绪说，娘亲生前不得安宁，身后就让她有个清静的地方吧。
　　等他们处理完这些事情已经是夜里丑时了，顾辞带了两坛酒，一坛给了方绪。
　　顾辞在方绪的酒里放了迷药，药量足以让他昏睡三日，借此机会让方绪歇一歇。
　　顾辞没有喝酒，他很清醒，将方绪安顿好之后，带上了自己的佩剑连夜出了三生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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