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棠吟

　　“你师父那么大的人，你还怕他走丢啊。”
　　“我……我们在玩，总归是不好，早点走，下次再回来吃肉吧。”
　　这个小子跟着，迟早会坏事的，可是硬是甩开他，他日若重逢，岂不是很难堪？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况且这一路也许他还能帮上忙呢。
　　“我们往哪边走？”
　　“你跟着我就对了，不用担心。”寒棠鼻子很灵敏的，即使此刻相聚千里，她都能嗅到君子鹤的气息。
　　走了没几步。
　　“你等等！”
　　“做什么？”
　　“我渴了，去河边喝口水。”
　　又过了一会儿。
　　“你等等！”
　　“做什么？”
　　“我饿了，补充些食物。”
　　又是一段路。
　　“你等等！”
　　“又做什么？”寒棠有点嫌良孤的话多了，因为他真的太多话了，一会儿肚子饿，一会儿口渴。
　　“我说……你走了……这么久的路，不会……累吗？”
　　“不会啊，我是……很厉害的啊！”寒棠有的时候真的很像告诉他，自己是妖精来吓跑他，不过，只能想想而已。
　　“我说……前面不远处……有个千年的老桑树，你要不要去求个愿？”
　　“千年的……老桑树？”好吧，这是寒棠听说过年龄最长的妖精了，于是点点头，道：“好啊，去看看。”
　　“嘿嘿……我就是想去个茅房……你往前走二十步就行了，我……我……我去方便啦。”说罢一阵风似的飞走了。
　　寒棠无奈的往前走了点，果真前方转角的地方，盘踞着一个巨大的桑树，根深叶茂。
　　“老树妖，老树妖，见了神尊哪有不现身的道理的。”
　　桑树上显了一张脸来，道：“何处来的小妖，来讨爷爷的打。”
　　“老树妖，睁开眼睛看看，我是哪里来的！”说罢双眉间显了一朵九色花瓣，随后又很快消失，不留下一丝痕迹。
　　“呵呵，原来是神尊大人啊，原谅老妖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了，哈哈哈……”
　　“老树妖，你还有半年就要枯死了。”
　　老桑树不说话了，一阵沉默。
　　“你想活吗？”
　　老桑树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等了几千年，终于要死了啊。”
　　“你不想得到永生吗，我可以帮你……”
　　“我今年已经一千四百多岁了，再活个一千四百，又有何意义呢？”
　　“当然有意义，你能亲眼看着这六界，都将以魔都为尊，妖精不必害怕仙人，也不必再怕佛门。”
　　“你现在怕吗？我现在怕吗？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空幻而已。”
　　“老东西。”寒棠轻声骂了一句，而后便想转身就走。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丫头，你想要心吗？”
　　寒棠顿住了，转身道：“你怎么知道？”
　　老桑树一笑，道：“这么多年，又岂能白活，有心无心我又岂能看不穿，呵呵……”
　　“知道便知道吧，我有或没有，没什么区别。”其实寒棠是有些在意的，自己没有心，生死无痛感，周围一切好与坏，都与自己无关，对于整个六界来说，自己仿佛就是单独的个体，潇洒是潇洒，可是终归是少点什么。
　　“丫头，听说过以心换心呢吧，你若想要心，要先得一人心，再把它变成自己的，你便有了生命。”
　　“生……命，生命，可笑，我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你竟然说我没有生命，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
　　“老朽没有看错的话，你出生只半年了，这半年的时光你就长大了，你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也许再有半年，不，也许再有一个月两个月，你就会变老，变成白发苍苍的老姑婆，也许，你会死的比我早呢……”
　　“胡说！”寒棠伸出手掌，想要出手，却被远处良孤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收住了手。
　　“丫头，记住我的话，想要称霸六界，你先得拥有生命，切记。”
　　良孤步子很快，几下就跑到寒棠面前，问道：“你许愿了吧，许了什么？”
　　而此时，老桑树早就又变成一棵树，摇摇树叶，似乎再和寒棠告别。
　　寒棠眼皮也没抬，对良孤说道：“天快黑了，快些走吧。”
　　夜里，寂静无声，良孤也被寒棠施了法术，早早酣睡了。
　　“以心换心……”
　　“你没有生命……”
　　“白发苍苍的老姑婆……”
　　“可恶，真的可恶，那老东西说的话真不爱听，可是他说的也很有道理，自己长成人的速度确实惊人了些，半年，自己长到十五岁只用了不到半年，再半年就是三十岁的样貌了吗，再又一个半年，变成四十五岁的样貌了吗？”
　　妖精们的样貌本来是不必担忧的，因为比起凡人更经得起岁月，甚至修了专门的法术后，还可以不老。
　　但是寒棠不同，与众不同。
　　她是仙魔之后。
　　她没有心。
　　寒棠起身，直奔良孤而去，先试试你的心吧！
　　寒棠伸出手掌，硬生生的挖开了良孤的胸腔，她第一次，见到这样鲜活的心脏，便迫不及待的吞入口中。
　　寒棠能感觉到全身都在发烫，像一团火，燃烧在自己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仿佛下一刻，就要血管爆裂而死一般。
　　寒棠赶紧运气，将良孤的心又吐了出来，许久，寒棠才恢复过来。
　　忽然想起老桑树的话了，他说要先得一人心。
　　他的意思不是先找到一颗心吗？那是先得到一个人的……爱？
　　可笑。
　　寒棠把良孤的心还了回去，并耗损功力抚平了伤口，一切如初，似乎这个寂静的夜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寒棠决定再去问问那个老东西。
　　折返的路，寒棠只一瞬间就到了，不过却被眼睛景象却吓了一跳，老桑树正被烟火燎烧着。
　　寒棠第一反应绝对不是救他，因为他死不了，还有半年的寿数呢。
　　“孽障，可是你放的火？”丛林深处忽然飞来个道士，直立立的站在寒棠面前，吓得寒棠差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你是谁！”寒棠大声质问道。
　　“孽障，这可是颗千年老树，你竟下得去手，作孽！”说罢，便撕了一张水符咒，霎时间，烟火竟都被扑灭了。
　　“你哪知眼睛看见是我放的火了？”寒棠据理力争，可是又显得很苍白，明摆着嘛，如果不是自己放的火，怎么不援手呢？
　　“这四下无人，你又不帮忙灭火，不是你又是谁？”
　　“我一个小丫头，哪有那么大的能耐点火，八成是你烧的，然后嫁祸给我的吧？”寒棠仗着自己的妖气被隐藏，显示的十分凶狠。
　　“我要把你抓起来，好好教育教育你！”道士伸手就来抓寒棠，却被寒棠激灵的躲开了。
　　见四下无人，寒棠打算收拾了这个道士，只见她跳起身，飞跃到空中，伸出利爪，想要刺破道士的喉咙，道士有些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不过他倒十分聪明，在地上翻了几个滚躲开了寒棠的利爪。
　　“想不到，今夜要收了一个大猎物了，花妖！”
　　“什么花妖，难听死了，吾乃九色鸟灵兽！”
　　“什么，你是九色花？”道士停下来，剑指寒棠，不敢相信的问道。
　　“怎么，不敢相信吗，臭道士？”
　　道士忽然放下了剑，道：“吾祖师有言，遇九色花妖，不可猎捕，你走吧。”
　　“道士，你是来说笑的吧，你知了我的真身，我又岂能留你？”说完，寒棠就瞬间转移到了道士跟前，一手抓住了道士的脖子，道士一动都不能动。
　　“道士，别怪我无情。”
　　“慢着！”老桑树忽然说话了。
　　“小丫头，你不可杀他！”
　　“这家伙是道士，不杀他，日后必定会来害我！”
　　“别的道士我不敢说，这个道士你动不得，这厮是个妖道，诛杀为恶的妖精，从不滥杀无辜！”
　　“胡言，我若不说自己是九色花妖，他便要收了我了！”
　　“那是因为他以为是你要烧死我，想带你走，况且他也根本没看出你是妖啊。”
　　寒棠恶狠狠盯着道士，渐渐松开了手。
　　“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祖师不让你们收服九色花妖？”
　　“九色花妖乃是上古灵兽之一，不可诛杀之，祖师受其恩惠，这是报恩的方式。”
　　“可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你要是说出去怎么办？杀了你，我才能安心！”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老桑树抖抖身上的叶子，缓缓道：“你还想不想要心了？”
　　寒棠一愣，道：“老东西，你真烦，什么破事都拿出来说！”
　　老桑树一笑，道：“这道士与我是多年的故交，他祖师有个宝物流传下来，此宝物对你有用，可等价交换。”
　　“等价……交换？”
　　“你想要心，就必须和它交换一样同等价值的东西，可能是你的耳朵，你的鼻子，甚至是你三魂六魄中的东西，总之，等价就是了。”
　　“世间有这样的东西？”
　　“当然有，只是从这宝物中得来的东西都用不长久，不过暂时还是可以的，比如你用一魂换来的心，只能使用一个月，想要长久就必须换更多的东西，或者，你自己去得到。”
　　“荒唐，我如果用一魂去换一个不能长久使用的心，岂不是脑子进水了？”
　　……
　　“此宝物名为玲珑心。”
　　“……老东西，这火不会是你自己放的吧，吸引来道士给我这鬼东西？”
　　“哈哈哈，丫头，你很聪明嘛，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你这丫头太拧，我也要使点手段才行啊。”
　　“好啊，道士，你把玲珑心给我，我饶你不死，且以半年为期，原物奉还。”
　　“好。”道士答应的很干脆。
　　“道士，怎么称呼？”
　　“坨师。”
　　“若坨师不守承诺，将我身份曝露，我定会杀了你，并会毁了这宝物。”
　　“好。”
　　“老东西，你本意想帮我，虽然我不大领情，但是我不是无功受禄的人，这是我褪下的花瓣，你日后有麻烦可烧此花找我。”
　　待寒棠走远，假装已走的坨师又从暗处走了出来，道：“老家伙，这丫头执念很深啊，想要她得到心，不大可能啊。”
　　“这丫头有当年魔尊的气势，心思聪颖也狠毒，果真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啊。”
　　坨师用手抹了抹脸，那脸竟变化了起来，变成一张英俊的面孔，那容颜，好似在哪里见过。
　　是摘了半张羊皮面具的株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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