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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青玉活了
这不知名的耳坠戴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这些日子燕抚惊从未放弃过摸清这耳坠的来路,但始终没有线索,竟真像是无依无据的凭空出现。
只是下意识去摸耳垂,触到那点冰凉时,心头会掠过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
今年冬天雪下的时间格外长,她觉得那股子寒意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丝丝缕缕,缠绵不去。灵力运转也似乎比平日滞涩了几分。
她恹恹地蜷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窗外被风雪模糊的天地,连逗弄院里那棵不畏严寒,依旧灼灼盛放的老桃树的兴致都没有。
岑似眠进来时,就看到她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活像只被冻僵了的猫儿。
“喏,丹霞长老新炼的‘暖阳丹’,说是对驱你这寒气有奇效。”岑似眠将一个小巧的玉瓶放在她手边,又顺手往炭盆里添了几块银丝炭。
燕抚惊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道了声谢,却没动弹。
岑似眠在她对面坐下,打量着她比平日更显苍白的脸色,眉头微蹙:“你这畏寒的毛病,今年似乎格外厉害些。”
“嗯。”燕抚惊懒懒应了一声,将身上的毛毯又裹紧了些,“骨头缝里都透着凉气。”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窗外一株被积雪压弯了枝桠的老梅上,枝头几点红梅在雪中显得格外醒目。
看着那抹红色,她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困扰过她的名字。
——小玉儿
线索早已中断,随青玉已死,这耳坠又查不出所以然,这些杂乱的念头便也渐渐沉了下去。
正当她神思飘忽之际,左耳垂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那痛感来得极其突兀猛烈,远超初戴之时,像是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了耳道。
“嘶——”燕抚惊猛地吸了口凉气,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左耳。
掌心触到的青玉耳坠,竟滚烫得吓人!
“怎么了?”岑似眠立刻察觉到她的异常。
也是奇怪,在岑似眠问出这句话时,这耳坠刚刚的异常立刻烟消云散,说出来怕是只当燕抚惊胡诌。
“……好烫?”燕抚惊也有些质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岑似眠上手去摸:“?”
“哪里烫了?”岑似眠疑惑地看向燕抚惊,见她脸色依旧苍白,眉头皱得更紧,“你是不是冻得产生错觉了?” 她边说边又探了探燕抚惊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
燕抚惊自己也愣住了。她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再次用指尖碰了碰耳坠。刚才那阵几乎要灼伤皮肤的滚烫,以及随之而来的、仿佛要撕裂耳道的剧痛,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真的只是她寒冷过度生出的一场幻痛。
“……可能吧。”她有些茫然地放下手,心底却无法真正说服自己。那痛感太过真实尖锐,绝不像幻觉。可证据呢?耳坠此刻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定是这鬼天气闹的。”岑似眠见她神色怔忪,只当她是被寒气侵扰得狠了,起身又去拨弄炭火,让火烧得更旺些,“把这‘暖阳丹’吃了,好好睡一觉。师伯说了,你这畏寒的毛病需得静养,少劳神。”
燕抚惊依言倒出一颗赤红色的丹药服下,一股温和的暖流自丹田化开,缓缓驱散着四肢百骸的寒意,身体确实舒服了不少。可她心中的疑云却并未散去。
她靠在软枕上,眼皮半阖,昏昏欲睡。
-
“你不得好死!你就该被世人厌弃、万人唾骂!”
……
“收起你那套假仁假义的道理,你们这群人都是一样的,因为惧怕、无能、懦弱!你们屠尽盛极一时的修士!”
……
“我替他们赎罪,我陪你去死,好不好。”
“停下……”
“燕抚惊,停下!我不需要你的假惺惺!”
……什么?谁在喊我的名字?我要替谁赎罪?
燕抚惊猛地从软榻上惊醒,胸口剧烈起伏,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窗外天色已近黄昏,雪光映得屋内一片朦胧的亮。
暖阳丹的药力还在体内流转,驱散着寒意,却驱不散她心头的惊悸。
那梦境太过混乱,充斥着怨毒的诅咒、激烈的争执,还有一个……一个充满绝望和愤怒的声音,嘶吼着她的名字,指责着她的假惺惺。
那是谁的声音?那么决绝,又那么悲伤。
“醒了?”岑似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灵米粥走进来,“刚好,趁热吃点东西。你这一觉睡得可不踏实,一直在说梦话。”
燕抚惊心头一紧,抬眼看向岑似眠:“我说什么了?”
岑似眠将粥碗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回想了一下,眉头微蹙:“听不太清……”她打量着燕抚惊依旧不佳的脸色,担忧道,“是不是魇着了?还是这畏寒症引得心神不宁?”
燕抚惊垂下眼眸,舀起一勺温热的粥,却没有立刻送入口中。
梦话……连阿岑都听到了。
那就不全是幻觉,也不仅仅是梦。
她将舀起的粥送入口中,边嚼边发呆,这只耳坠……
她好像在梦里也看见了。
“师姐!骄阳峰那边……随、随师姐的魂灯,亮了!”
乐绮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奔跑而尖锐变形,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抖。
“哐当——”
燕抚惊手中的粥碗砸落在小几上,温热的粥汁溅了她一手,她却浑然不觉。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门口脸色煞白、气喘吁吁的乐绮,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干涩。
岑似眠也霍然起身,脸色凝重:“乐绮,你看清楚了?魂灯……亮了?!”
“千真万确!”乐绮用力点头,眼泪都快急出来了,“看守魂灯殿的师兄连滚带爬地去禀报裴师叔和骄阳姑姑了!我、我亲眼看见的!那灯……那灯芯明明已经灭了,可现在,又、又冒出了一点豆大的光,虽然微弱,但是真的亮了!”
魂灯燃,则生魂存。
灯灭,则人亡。
这是修真界铁律。
一个已经确认魂灯熄灭、元神溃散的人,怎么可能……魂灯重燃?!
这完全违背了天道常理!
燕抚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比这严冬的风雪更刺骨。
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左耳那只耳坠。
随青玉……复活了?还是说,那盏重新亮起的魂灯,指向的根本不是原来的随青玉?
她猛地想起梦中那个嘶吼着她名字的、充满怨恨的声音,想起那关于“赎罪”和“假惺惺”的指责。
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一把掀开毛毯站起身,甚至顾不上擦拭手上的粥渍。
“去魂灯殿!”
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无论那盏重新亮起的魂灯意味着什么,无论背后隐藏着怎样惊世骇俗的真相,她都必须在第一时间赶到那里。
岑似眠也立刻跟上,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峻。乐绮擦了把眼泪,赶紧在前面带路。
三人冲出院子,迎着漫天风雪,朝着骄阳峰的方向疾驰而去。
-
死人,如何能死而复生呢?
她们三人赶到之时,叫得上名字的长老已经齐聚魂灯殿外。
裴之修面色铁青,负手立于殿前,周身气息沉凝如渊。赵骄阳被两位女弟子搀扶着,脸上泪痕未干,此刻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眼中交织着狂喜、恐惧和难以置信。
魂灯殿周围被下了严密的禁制,闲杂弟子不得靠近,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燕抚惊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楚明月,她的师尊站在稍远一些的廊下,素白的衣袍在风雪中微微飘动。
“……灯焰虽弱,但确实在稳定燃烧,并非回光返照。” 丹霞长老苍老而严肃的声音从殿内隐隐传出,带着前所未有的困惑,“魂灯与命魂相连,灯灭魂消,乃是天道法则。老身修行数百载,从未见过……魂灯重燃之事。”
岑似眠:“会不会是……灯出了问题?”
“老夫已反复查验过魂灯本身,并无异常。” 这是裴之修低沉的声音,“看守弟子也确认,灯灭之时,他们亲眼所见,绝非错觉。”
殿外一片死寂,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
魂灯无误,看守无误。
那么,违背常理的,只能是随青玉本身。
燕抚惊感到左耳垂上的青玉耳坠传来一阵细微的温热,不再是之前那种转瞬即逝的滚烫,而是一种仿佛在与殿内那盏魂灯遥相呼应的暖意。
这感觉……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楚明月:“魂灯确已重燃,虽微弱,但命魂……似乎正在重新凝聚。”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命魂重聚?!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没死透”可以解释的了!这简直是在挑战生死轮回的法则!
赵骄阳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被身旁弟子死死扶住,她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耳坠,是随青玉的?
燕抚惊脑海中莫名冒出这个想法。
不、不对……
这耳坠明明是在她死了之后才出现的,怎么可能……
她下意识去看楚明月,师徒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
“也许,绝非坏事。”
燕抚惊想起师尊说的,迎着众人的视线咬破手指,指尖燃起火焰,将混着自己血液的灵活滴在属于随青玉的魂灯火苗间。
这火,很给面子,顷刻间燃起来,与殿内正在燃烧的魂灯无异。
“这……!”丹霞长指着那魂灯半晌说不出话来。
裴之修锐利的目光瞬间钉在燕抚惊身上。
赵骄阳也止住了哭泣,呆呆地看着那燃烧的魂灯,又看看燕抚惊,脸上是混杂着希望与茫然的复杂神情。
楚明月站在廊下,眸光深邃,对眼前这一幕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徒弟。
燕抚惊自己也怔住了。
她只是凭着一种莫名的冲动,一种源自心底、或许也与耳坠那细微温热感应相关的直觉行事,却没想到效果如此显著。
这魂灯……竟与她的血、她的灵火如此契合?
“燕师侄,”裴之修沉声开口,打破了殿内诡异的寂静,“你可知这是何故?”
燕抚惊收回手,指尖的细小伤口在灵力流转下已然愈合。她迎上裴之修审视的目光,语气平静,心中却波澜起伏:“回副宗主,弟子不知。只是觉得……或许如此能助青玉师妹魂火稳固。”
她无法解释耳坠的存在,无法解释那诡异的梦境,更无法解释自己血液与随青玉魂灯之间这超乎常理的共鸣。
岑似眠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你没事吧?”目光担忧地扫过她的耳垂和略显苍白的脸。
燕抚惊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她的全部心神,此刻都系在那盏重新熊熊燃烧的魂灯上。
魂灯重燃,命魂重聚……
随青玉,你真的要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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