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信号

　　还真是——
　　小醉怡情，大醉误事啊。

　　段柏略显疲惫地屈坐在工位前，使劲眨了眨略显干涩的双眼，将早已冰凉的苦咖啡灌进喉中。

　　由好几块27寸曲线显示屏拼接而成的大屏幕占据着大半个墙面，线性图片内容飞速变换着。段柏如此以往地盯着屏幕看了近12个小时了。
　　门被应声推开，来人理了理工牌，“小段，要开交班……”

　　声音传来的同时，一块区域突然放大在段柏眼前不断放大、缩小。

　　“等一下……”段柏猛地坐直，一把扶正了眼镜迅速进入状态，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儿沙哑，眼睛却死死盯着屏幕，“有'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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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段啊，你连着忙了十六个小时，先回去休息吧。”
　　安全总监走到瘫在椅中的段柏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后续我和法务公关对接。”

　　段柏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早已失去焦点的双眼，点头应好，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会议室，直奔停车场。

　　*

　　段柏倚靠在床头，同一页书反复翻开又合上。

　　嗡嗡——
　　手机屏幕亮起。

　　.><.：[段哥！我们明儿有个联谊会你来吗？]

　　书再次夹进书签合上，放在枕头上。

　　短波131*90：[不了，今天忙着灭火，太累了，明天居家休息。]

　　.><.：[难道……段哥你是干网络攻防的？]

　　短波131*90：[嗯，真聪明，奖励你明天搭讪成功。]

　　.><.：[那算了，我只是去凑个数的，我有喜欢的人了！]

　　短波131*90：[那祝你早日有情人终成眷属。]

　　短波131*90：[没什么事就先拜拜了，准备睡觉了。]

　　.><.：[伸手挽留.JPG]

　　.><.：[等一下——段哥有兴趣成为我们学习小组的编外老师吗？]

　　短波131*90：[信息工程专业？]

　　.><.：[对对、就每周六下午在喵喵咖啡厅。]

　　段柏垂眸看着消息，指尖无意识地移到枕边，缓缓摩挲着书封。
　　自己一人在家研究电报机多多少少会无聊，如果身旁有人能一起学习，感觉也挺不错。

　　短波131*90：[到时候能去的话就给你发消息。]

　　.><.：[好嘞！段哥晚安晚安。]

　　短波131*90：[晚安。]

　　……

　　熟悉的天气，熟悉的周六和熟悉的咖啡厅。

　　门檐下的风铃随着推门声清脆作响。孟敬文循声回头，隔着玻璃栅栏向下望了一眼。

　　立刻欣喜地朝楼下小声招呼道，“段哥，你来啦！”

　　段柏闻声抬头，目光在二楼定格，随即迈步上了楼梯。
　　背包被轻放在桌上，他拉开拉链取出书，目光顺势扫过室内——都是熟人。
　　佟荷、孟敬文和晏云盛，还有几位面生、带着些许沧桑的学生。

　　简单自我介绍后，便各自坐下，重新投入安静的学习中。

　　段柏俯下身，不断比对着图纸和手上的齿轮组记录着数据，臂膀间却传来轻微推搡的力道。
　　他正要抬起头看向力道的源头，一本夹着纸笔的书先滑到他眼中。

　　段柏翻开对应页数，只见白色草稿纸上写着——
　　[SOS T^T 这页写的“PN结”太抽象了……该怎么理解啊？]

　　段柏再合上书看了眼书名：《通信原理》。随后顺着折页打开，大致扫了一眼，很快就提笔写上。

　　[先进行模数转换
　　确定压缩算法后进行校验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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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ASK、FSK、P……]

　　将布满字迹的草稿夹回书中，书再次被推动，回到孟敬文面前。
　　段柏手指着一个图像，轻声提醒道，“看图。”

　　孟敬文目光紧盯纸上所写，随后回头朝段柏咧开嘴竖起大拇指。
　　“段哥牛逼！”
　　话毕重回知识的海洋。

　　许是见到了孟敬文被一通指点后茅塞顿开，晏云盛也凑了过去，向段柏提出了自己未理解透彻的点。

　　段柏顺着他手指的位置看去，低声念到，“麦克斯韦方程组？”。

　　紧接着条理清晰地解释起来。
　　“你看，高斯定律中电荷为电场之源，且高斯磁定律中磁单极子不存在……”

　　“再结合法拉第定律中的'变化的磁场产生电场'与麦克斯韦-安培定律中的'磁场'相互激发，进而形成电磁波……”

　　讲解完毕，段柏抬起头，正对上晏云盛那直勾勾的、出神的目光。

　　他下意识想像往常一样问一句“明白了吗？”，话到嘴边却顿了顿，终是换了个方式问出口。
　　随着笔尖因为长时间接触纸面儿溢出一圈黑墨，段柏也出声问道。
　　“需要我再更简短的阐述一遍吗？”

　　晏云盛摇摇头，“不用，我都听懂了。”随后难得的露出一抹笑，“谢谢。”

　　段柏被这略显腼腆的微笑看的一愣，又很快回神说了句“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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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哥……”

　　“段哥，这题……”

　　“段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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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大家似乎都觉得自己的麻烦了段柏太多，纷纷表示想请他吃晚饭。

　　段柏笑着摆手推辞着——从出现在咖啡厅开始，他与这些小朋友就一直是双向奔赴的，他为大家排疑解难，大家也为他提供了许久未获得的情绪价值。
　　所以不需要什么物质交换，以后能常常一起学习交流什么的就足够了。

　　段柏驱车等红灯时，正好与斑马线另一旁的孟敬文对上视线。

　　孟敬文立刻挥手朝驾驶位的段柏喊道，“段哥，下周见！”
　　其他人也跟着应和：“段哥拜拜！”

　　该说不说，一群青春洋溢、未被社会戾气所污染的学生。
　　真的很“可爱”。

　　“嗯，下周见。”段柏朝他们摆摆手，声音中的欣喜满溢而出。

　　*

　　终于……到家了。

　　段柏随意甩开鞋子，赤脚走进卧房，一下扑进柔软的被窝中。

　　叮铃铃——
　　是六点半的闹钟。
　　该起床做饭了。

　　段柏略显拖沓地从被褥中起身，走向厨房，草草做了个色香味均不俱全的蛋炒饭。
　　坐在餐桌旁，一边塞着饭一边发着消息。

　　短波131*90：[111]

　　短波131*90：[你那有老式大型度盘和这个齿轮组吗？]

　　短波131*90：[图片]

　　AAA手搓师傅：[空白.JPG]

　　AAA手搓师傅：[实在不行你把数据发我，我去给你3D打印一个？]

　　短波131*90：[那我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AAA手搓师傅：[好.JPG]

　　*

　　又是一周六。
　　今天已经是段柏成为学习小组编外人员的第三周。

　　时节已入深冬，十二月末的街头，段柏身着黑色冲锋衣，熟悉的围巾遮住半张脸。
　　他站在咖啡厅前，不自在的扯了扯许久未用的白色挎包，随后双手插回尚有余温的兜中。
　　隔着衣服搓了搓大腿根，哈出一口白雾附着在眼镜上。

　　昨夜，孟敬文突然给他发了一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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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哥，明天还是老地方，但书啥的就不用带了，这次我们换个地方，整点不一样的！]

　　既然是小孟他们计划的，那总归不会无聊。
　　这么想着，段柏又跺了跺发麻的双脚。

　　忽然，一整带着汽油味的暖风扑面而来。
　　一辆明显改造过的凯迪拉克凯德雷停在路边，随后车窗被降下，传来熟悉的声音。
　　孟敬文倾斜着身子伸出手招呼着，“段哥！上车出发！”

　　段柏看着眼前这辆价值不菲的黑色宾利，在风中凌乱片刻，很快上前拉开后座车门。

　　晏云盛一袭白色冲锋衣，仍围着那条白灰色的围巾，正静静望着窗外。
　　听见动静，他回头摘下耳机，礼貌点头打了声招呼，“段哥。”
　　随即又转头看向窗外。

　　驾驶位的陈万回头确认大家都坐稳后，车辆平稳驶出。

　　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突然冒出两只手扑上他的肩膀，随后是熟悉的女声。
　　“段哥！”
　　察觉到前座的人打了个哆嗦，佟荷探出身子，从两个座位间穿过，来到段柏身侧，狡黠一笑，“被吓到了？”

　　段柏将围巾往下拉了拉，笑着冲佟荷点点头。

　　“呜啊！不行，我待会必须要请你喝奶茶以表我的歉意！”佟荷嘴皮子一溜，夸张地说着。
　　接着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掏出一盒小南瓜派塞进段柏怀里。
　　“这可不能拒绝哈！不然我得可愧疚死了！”

　　说完，后排的孟敬文也凑过来，扒着佟荷的肩膀摇晃着，“学姐学姐，我的呢我的呢！”

　　佟荷将他的头转向晏云盛，转移火力道，“你的被小晏吃光了。”

　　话音刚落，孟敬文转身就将手放在晏云盛肩上，疯狂摇晃，叫魂似的阴森森开口，“云盛——我的南瓜派、南瓜派……”

　　晏云盛干脆将耳机又塞回去，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

　　“这事儿好办。”陈万在前面开着车，时不时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的动静，笑道，“这不正好感恩节吗，叫云云请我们吃火鸡，然后饭后甜点来个南瓜派！”

　　闻言，段柏孟敬文同时看向晏云盛。

　　视线投去，恰巧看见孟敬文迅速将晏云盛的蓝牙耳机藏到自己袖中，学着陈万的语气，朝晏云盛问道，“真的吗，云云～～”

　　“嗯嗯，对对。”晏云盛连忙点头，又从兜里掏出对有线耳机戴上。

　　孟敬文高呼一声“万岁！”，掏出袖子里的蓝牙耳机塞回晏云盛兜里。

　　段柏紧接着也跟着收回视线。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围巾上漏针管的粗糙处。
　　想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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