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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慢慢的黑了起来，只有天边一弯新月洒下清冷微弱的光辉。

　　苏小满和阿年沿着曲江池岸，借着岸边垂柳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东南方向潜行。

　　白日里喧闹的曲江池此刻万籁俱寂，只有微风吹过水面的涟漪声和不知名虫子的低鸣。

　　池水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仿佛深不见底。

　　苏小满怀里的铜镜持续散发着温润的暖意，像一盏小小的指路明灯。

　　而铜镜爷爷的声音时断时续，引导着方向。

　　“下游……水势回转之处……有阴寒之气聚集……”铜镜爷爷的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些，但依旧能听出竭力维持的疲惫。

　　“苦灵珠之力喜阴寒近水……严苦定是寻了这样的地方布下阵眼……”

　　两人不敢走宽敞的官道，只挑草木丛生、人迹罕至的小径。

　　越往下游走，空气越发湿冷，连夏夜的闷热都被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取代。

　　岸边开始出现大片的芦苇荡，风吹过时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

　　阿年警觉地竖起耳朵，不时停下脚步，示意苏小满倾听周围的动静。

　　除了自然之声，并无异样，但这种过分的寂静反而让人心生不安。

　　“看那边。”阿年压低声音，指向远处水湾一片黑黢黢的轮廓。

　　那像是一座废弃的亭台或水榭，半塌的骨架歪斜地伸向水面，与茂密的芦苇丛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铜镜的暖意明显增强了，镜面甚至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青色光晕。

　　“就在那里……小心……阵眼必然有防护……”铜镜爷爷提醒道。

　　两人猫着腰，借助芦苇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那废亭靠近。

　　离得越近，那股阴寒之气越发明显，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变质黄连般的清苦气息，若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

　　苏小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铜镜。

　　就在他们即将踏出芦苇荡，靠近亭子残破的台阶时，阿年猛地伸手拦住了苏小满。

　　“等等！”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亭子周围的水面。

　　月光下，水面看似平静，但仔细看去，会发现靠近亭基的地方，水流似乎有些异常，打着细微的、不自然的漩涡。

　　而且水色也比周围更深，隐隐透着一股不祥的幽暗。

　　“水里有东西。”阿年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轻轻抛向那漩涡附近。

　　“噗通”一声，石子落水。

　　刹那间，那片水域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滚油，猛地翻腾起来！

　　数条黑影如离弦之箭般从水底窜出，竟是几条体型硕大、眼睛泛着红光的黑色怪鱼！

　　它们张着布满细密尖牙的嘴，凶狠地咬向石子落水的地方，激起一片水花。

　　那凶悍的模样与寻常河鱼截然不同，浑身散发着一种暴戾的气息。

　　苏小满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刚才贸然下水或靠近，后果不堪设想。

　　“是‘苦厄鱼’……”铜镜爷爷的声音带着凝重。

　　“被苦灵珠的邪气侵染，性情大变，凶猛异常……严苦果然布下了水障。”

　　“怎么办？过不去啊。”阿年蹙眉，打量着那群在亭周水域逡巡不去的怪鱼。

　　苏小满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回想起爷爷关于五味相克的教导。

　　“苦……最怕什么？”她喃喃自语。

　　“甜能克苦……可是……”甜灵珠的力量在铜镜中温养，似乎不足以驱散这么大范围的邪气。

　　她的目光落在随风摇曳的芦苇上，忽然想起母亲说过，新生的芦苇根茎，折断后带有一种清甜的汁液。

　　她又想起白天在鬼市，阿年买来的那个小巧的镂空银香球。

　　“阿年，快，帮我折一些最嫩的芦苇心！”苏小满边说边解下那个小银香球，将里面残留的不知名香屑倒掉。

　　阿年虽不明所以，但动作利落，很快用匕首割来一把鲜嫩的芦苇心。

　　苏小满将芦苇心小心地塞进银香球，然后捧起铜镜，集中精神：“铜镜爷爷，甜灵珠，请借一点力量给我们……”

　　她努力引导着那蜜色的温暖光晕，注入装满芦苇心的银香球。

　　柔和的光芒透过镂空的银壁散发出来，手中的银香球渐渐变得温暖。

　　一股清甜的气息缓缓溢出，混合着芦苇的植物清香，与空气中的阴寒苦味形成了奇异的对抗。

　　“试试看。”苏小满将银香球递给阿年。

　　阿年会意，用一根长长的芦苇杆小心翼翼地将银香球挑着，尽量伸向水面。

　　清甜的香气随风飘散。

　　那些原本焦躁游弋的“苦厄鱼”动作明显一滞，泛着红光的眼睛似乎迷茫起来，攻击性大减，甚至有些开始下意识地远离银香球所在的方向。

　　“有用！”阿年惊喜道。

　　他慢慢移动芦苇杆，引导着银香球的气息，竟然在水面上清出了一条狭窄的、相对安全的通道。

　　“快！这效果可能持续不了多久！”苏小满低声道。

　　两人抓住机会，蹚着浅水，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仍在附近徘徊的怪鱼，快速冲上了废亭的台阶。

　　亭子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柱梁倾颓，到处是蛛网和灰尘。

　　然而，在亭子中央，原本放置石桌的地方，景象却十分诡异。

　　那里的地面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黑冰，不断散发出肉眼可见的丝丝寒气。

　　黑冰之上，刻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纹路幽暗。

　　在阵法中心，供奉着一盏看似普通的陶制油灯，但灯焰却是诡异的青黑色，静静燃烧，没有任何温度散发，反而不断吸收着周围的热量。

　　灯焰上方，悬浮着一小撮深褐色的、像是某种干枯植物碎末的东西。

　　那股变质的清苦味，正是从此物上散发出来的。

　　“是‘苦盏’！”

　　“以百年黄连根为主料，混合其他极苦之物炼制的邪门器皿，用来放大和引导苦灵珠的力量……”铜镜爷爷的声音带着愤怒。

　　“必须毁掉它，否则以此地为源，苦毒会沿水脉慢慢渗透，影响更大范围。”

　　“怎么毁掉？”阿年看着那青黑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灯焰，不敢贸然上前。

　　“苦盏至阴，需以至阳至暖之物克制……”铜镜爷爷指引道。

　　“小满，你身上可还有糖？或者任何甘甜纯净之物？”

　　苏小满连忙翻找自己的小包，白天买的胡麻饼已经吃完，只剩几块用来练习糖画的、有些干硬的麦芽糖块。

　　还有一小包原本打算用来泡水喝的干桂花。

　　她将糖块和桂花捧在手中：“只有这些了。”

　　“试试看！将甜暖之力注入其中，投向苦盏！”

　　苏小满再次捧起铜镜，将微弱的甜灵珠力量引导至手中的麦芽糖和干桂花上。

　　蜜色的光晕包裹住糖块和花瓣，它们似乎变得柔软而温暖。

　　她深吸一口气，对准那盏青黑色的苦盏，将手中的东西用力掷出！

　　然而，就在糖块和桂花即将碰到灯焰的瞬间，那青黑色的火苗猛地蹿高！

　　一股强大的阴寒之力如同无形的墙壁，竟将糖块和桂花猛地弹开，四散落下！

　　苦盏纹丝不动，灯焰反而似乎更旺了一些。

　　“不行！力量不够！”苏小满焦急道。

　　铜镜中的甜灵珠光芒也黯淡下去，显然刚才的消耗不小。

　　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从亭外的阴影处传来：“呵呵……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竟敢来坏本座的好事！”

　　黑影一闪，那个在鬼市追击他们的蒙面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亭口，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他手中握着一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短刃，身上的焦糊味比之前更加浓烈刺鼻。

　　更可怕的是，他身后的水面上，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更多泛着红光的眼睛，那些苦厄鱼正蠢蠢欲动。

　　前有强敌，后有怪鱼，退路已断！

　　阿年立刻挡在苏小满身前，拔出匕首，眼神锐利如狼，紧盯着黑衣人：“你的对手是我！”

　　黑衣人冷哼一声，不再废话，身形一动，如黑烟般袭来，短刃直刺阿年！

　　阿年虽身手灵活，但力量和经验远逊于对方，几下格挡便险象环生，衣袖又被划开一道口子。

　　苏小满心急如焚，她看到被弹落在地的麦芽糖，在苦盏散发的寒气中迅速变得灰暗僵硬。

　　甜灵珠的力量不足，硬碰硬不行！

　　她目光急速扫过亭子，忽然落在墙角一丛在如此阴寒环境下依然顽强生长的绿色植物上。

　　那是野生的薄荷！

　　薄荷性辛凉，虽不属大热，但其清冽通透之气，或许能穿透苦盏的阴寒防御？

　　可是如何将薄荷送过去？

　　直接扔肯定还会被弹开。

　　她看到手中那个还在散发着微弱甜香的银香球，又看看地上散落的干桂花，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

　　“阿年！帮我引开他一下！”苏小满喊道，同时迅速行动。

　　她抓起那把墙角的野生薄荷，连同之前剩下的干桂花一起，使劲塞进银香球。

　　然后，她不再单纯引导甜灵珠的力量，而是集中意念，回想蜜语花谷中那种“调和”的感觉……

　　甜与清冽的融合！

　　她将铜镜贴在银香球上，心中默念：“爷铜镜爷，帮帮我！清甜通透，化解阴寒！”

　　铜镜爷爷似乎理解了他们的意图，镜面光芒一闪，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蜜色暖光，而是夹杂了一丝清凉的碧色，柔和地注入银香球。

　　银香球顿时变得温热，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单纯的甜香。

　　而是变成了一种奇特的、清甜中带着沁凉的感觉，仿佛夏日里一阵凉风送来的花香。

　　就在这时，阿年为了给苏小满创造机会，冒险突进，险些被短刃划中肩膀，踉跄退后，正好靠近苦盏附近。

　　黑衣人趁势逼近，短刃直指阿年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苏小满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气息大变的银香球，不是砸向苦盏，而是精准地抛向了阿年与黑衣人之间，那盏苦盏的正上方！

　　“啪！”

　　银香球撞在亭柱上，镂空的球体碎裂开来！

　　里面饱含了清甜沁凉气息的薄荷、桂花碎片骤然爆散，如同一场微型的香雨，笼罩了苦盏及其周围！

　　嗤……！

　　一阵如同烧红的铁块放入冷水中的声音响起！

　　那青黑色的灯焰接触到这清甜沁凉的气息，剧烈地摇曳、扭曲起来！

　　原本稳定散发阴寒之气的苦盏，表面竟然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阵法纹路的光芒也瞬间黯淡了不少！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一招，动作一滞，惊怒地看向苦盏。

　　“就是现在！”铜镜爷爷疾呼。

　　阿年反应极快，虽不明原理，但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猛地将手中匕首当做棍子，狠狠扫向那已经出现裂纹的苦盏！

　　“咔嚓！”

　　陶制的苦盏应声而碎！

　　那撮深褐色的苦药末瞬间化为飞灰！

　　青黑色的灯焰发出一声尖锐般的轻响，骤然熄灭！

　　整个亭子的阴寒之气如同潮水般退去，水面下那些狂躁的苦厄鱼也像是失去了目标，红光消退，纷纷潜入水底消失不见。

　　阵法彻底失效。

　　“小辈！敢毁我阵眼！”黑衣人又惊又怒，攻势更猛，但失去苦盏邪力支撑，他的气息似乎也紊乱了一些。

　　“走！”阿年不敢恋战，拉起苏小满，趁黑衣人查看破碎苦盏的时机，转身冲出废亭，再次没入茂密的芦苇荡中，向着来路狂奔。

　　身后传来黑衣人愤怒的咆哮，但他似乎并未立刻追来。

　　两人一路不敢停歇，直到远远离开曲江下游，回到相对安全的城坊区域，才扶着一棵老槐树大口喘气。

　　回想起刚才的惊险，尤其是那盏诡异的苦盏和黑衣人神出鬼没的身影，仍心有余悸。

　　“刚才……那薄荷和桂花，怎么突然起作用了？”阿年喘着气问。

　　苏小满平复着心跳，看着手中光芒恢复平静的铜镜，若有所思：“也许……就像铜镜爷爷说的，关键在于‘调和’。”

　　“甜能克苦，但有时，清冽通透之气，或许更能穿透顽固的阴寒……”

　　铜镜爷爷欣慰的声音响起：“不错……孩子们，你们又进步了。”

　　“毁去此阵眼，暂时延缓了苦毒的扩散。”

　　“但严苦绝不会罢休……他寻找其他灵珠的脚步，恐怕会更快了……”

　　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长安城即将苏醒。

　　一夜奔波冒险，两个少年虽然疲惫，但眼神却更加明亮。

　　他们知道，与“饕餮客”严苦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下一颗灵珠，又会在哪一道大唐珍馐中，等待着他们去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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