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归墟劫

　　凌凝传来的那一丝悸动，虽微弱如风中残烛，却精准地拨动了江书砚灵魂深处最紧绷的那根弦。

　　那感觉并非错觉，而是源于剑灵本源与某种同源之物或特定环境产生的共鸣。

　　藏宝阁？沉枭殿？无论哪一个，都意味着她不能再仅仅局限于听竹小筑这一隅之地。

　　她需要更合理地走动，更自然地接触宗门核心区域，才能探寻那悸动的源头，并以此为支点，撬动掩盖在岁月尘埃下的真相。

　　机会，往往青睐有准备的人，也时常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

　　翌日清晨，江书砚结束了一夜的《九幽寒狱录》修炼，周身缭绕的深灰色九幽寒气如百川归海，瞬息敛入体内，静室内温度骤降留下的冰霜痕迹，也在她起身的刹那悄然消融，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对外显露的修为，依旧稳固在筑基中期，只是那双眼眸深处，历经轮回洗练的沉静与冰冷，愈发深邃。

　　院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节奏轻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活力。

　　“江师妹！江师妹可在？执事堂有任务颁布到我们这一脉了！”

　　声音清脆，并非谢无妄那般灼热，也非楚忘忧那般慵懒，更非沈清弦的冰冷。

　　江书砚神识微扫，便“看”到院门外站着一位身着内门弟子青衫、面容尚带几分稚气的少年，修为约在筑基初期，正一脸期待地望着院门。

　　她记得此人，似乎是依附于陆沉枭这一脉的某个修真家族子弟，名唤林风，因其灵根尚可且家族与陆沉枭有些渊源，得以在峰内听用，常负责一些跑腿传讯的杂务。

　　江书砚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那属于“江染柒”的、略带疏离的平静表情悄然浮现，她缓步上前，打开了院门。

　　“林师兄。”她微微颔首，声音清冷。

　　林风见到她，眼睛一亮，连忙拱手行礼，态度颇为恭敬：“江师姐折煞我了，您是真传弟子，我不过是内门弟子，当不得师兄之称。”

　　他语气真诚，带着对真传弟子天然的敬畏，以及对她昨日在擂台上表现出的实力的一丝崇拜。

　　“宗门规矩，达者为先，林师兄入门早，自然当得。”江书砚语气平淡，却并未在称呼上过多纠缠，转而问道，“不知执事堂有何任务？”

　　林风闻言，立刻正色道：“回江师姐，是藏宝阁那边的例行清点与养护任务。原本是由几位执事弟子负责，但近日宗门大选刚过，诸事繁忙，人手有些不足。

　　管事长老便下令，各峰真传及内门弟子需轮流协助，此次正好轮到我们这一脉。大师兄他们或有要务在身，或正在闭关，管事便让我来问问师姐，是否有空前往？”

　　藏宝阁！

　　江书砚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疑惑：“藏宝阁？如此重地，我等新入门弟子，也能进入协助吗？”

　　林风笑着解释道：“师姐有所不知，并非进入核心区域。只是在外围的回廊、偏殿以及部分对外开放的低阶法宝陈列区，进行一些简单的除尘、归位，以及检查基础防护阵法符文是否完好之类的杂事。

　　核心禁地自有长老和专门的守阁弟子负责，我等是万万不能靠近的。不过即便如此，也能趁机见识不少有趣的低阶法宝和材料，对开阔眼界颇有好处呢。”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带着几分怂恿：“而且，完成这类宗门任务，是有贡献点奖励的。贡献点可以在宗门内兑换丹药、功法、法宝材料，甚至请教高阶修士指点，用处极大。”

　　江书砚沉吟片刻，仿佛在权衡，随即点了点头：“既是宗门任务，自当尽力。有劳林师兄带路。”

　　林风见她答应，顿时喜笑颜开：“师姐请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听竹小筑，朝着主峰方向行去。

　　一路上，林风颇为健谈，主动介绍着沿途经过的各处殿宇楼阁，以及一些宗门趣闻，言语间对江书砚这位新晋的真传师姐充满了好奇与讨好。

　　江书砚大多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

　　越是靠近主峰核心区域，巡逻的弟子身影越发频繁，空气中弥漫的阵法禁制波动也愈发隐晦而强大。一种无形的肃穆与压迫感笼罩着这片区域。

　　约莫一炷香后，一座巍峨壮丽的九层阁楼出现在视线尽头。正是传功阁附近的另一座标志性建筑——藏宝阁。

　　与传功阁的庄严肃穆不同，藏宝阁通体呈现出一种暗金色的光泽，仿佛由某种巨大的金属整体浇筑而成，表面铭刻着无数繁复密集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动，如同活物，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灵气。

　　阁楼四周，隐约可见一层半透明的光罩，其上流光溢彩，显然布有极其强大的防护大阵。

　　即便只是站在外围，也能感受到从那阁楼深处隐隐传来的、各式各样的法宝波动，有的炽热，有的冰寒，有的锋锐，有的厚重，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独特的能量场域。

　　而在江书砚踏入这片能量场域的瞬间，她丹田内温养的凌凝，再次传来了一丝清晰无比的悸动！

　　比之前在听竹小筑感受到的，要强烈数倍！那感觉，仿佛失散多年的孩子，终于嗅到了母亲的气息。

　　源头，就在这藏宝阁之内！而且，并非在林风所说的外围区域，更可能是在那核心禁地之中！

　　江书砚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逝的冰寒厉色。她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感受着凌凝传来的、带着渴望与一丝悲伤的脉动，心中冷笑更甚。

　　陆沉枭，你将我的本命剑残骸，或者与它密切相关之物，藏在了这里吗？是作为战利品炫耀，还是别有他用？

　　“江师姐，这边请。”林风的声音将她从翻涌的思绪中拉回。他引着江书砚绕向藏宝阁的侧面，那里有一处偏门，门口已有两名执事弟子在等候登记。

　　登记的过程很简单，查验身份玉牌，说明任务区域和注意事项，并发放了一枚临时通行令牌和一套用于养护法宝的特制工具——

　　柔软的麂皮、蕴含温和灵气的拂尘、以及几支用于描绘加固基础符文的灵笔和特制灵墨。

　　“你们的任务是负责东侧回廊第三陈列区的基础养护。”负责登记的执事弟子面无表情地交代，

　　“切记，只可在规定区域内活动，不可触碰任何设有独立禁制的展品，不可大声喧哗，更不可试图闯入任何标识有‘禁’字的区域。违者，废去修为，逐出宗门！”

　　最后一句，带着森然的寒意。

　　“弟子明白。”江书砚与林风齐声应道。

　　手持临时令牌，穿过偏门处的光幕，一股更加浓郁、混杂着无数灵材与岁月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条宽阔的回廊，回廊两侧是一个个独立的琉璃展柜，或以玉石为台，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法宝、飞剑、铠甲、奇物等。

　　这些大多是人阶、黄阶的低阶法器，对于筑基期修士或许有些吸引力，但对见识过天衍宗鼎盛时期珍藏、自身更是拥有过仙器的江书砚而言，与破铜烂铁无异。

　　不过，她依旧表现得如同一个初次见识宗门底蕴的新弟子，目光带着适度的好奇，扫过那些展品。

　　林风倒是兴致勃勃，一边熟练地开始用拂尘为展柜除尘，一边低声向江书砚介绍着某些法器的来历和功用。

　　江书砚也拿起工具，看似认真地开始工作。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姿态优雅，哪怕只是简单的擦拭，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神识却如同无形的水银，以她为中心，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明显的禁制波动，感知着整个东侧回廊的结构，以及那悸动传来的大致方向。

　　越是往回廊深处，靠近与核心区域接壤的那面墙壁，星河斩的感应就越是清晰、强烈。

　　那面墙壁看似普通，以厚重的青罡石砌成，但江书砚的神识却能隐约察觉到其后蕴含的、更加复杂隐晦的空间阵法波动。那里，应该有一处暗门，或者直接就是通往核心区域的某个入口。

　　她默默记下了这个位置，以及附近几个关键禁制节点的微弱灵力流转规律。

　　工作进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回廊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哦？今日是林师弟和江师妹在此当值？”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响起。

　　江书砚与林风转头望去，只见楚忘忧摇着那柄白玉折扇，施施然走了进来。他今日换了一身月白长袍，更衬得面如冠玉，风流倜傥。

　　他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着执事长老服饰、面容精干的中年修士。

　　“三师兄（楚师兄）！”林风连忙躬身行礼。江书砚也放下手中的工具，敛衽一礼。

　　“不必多礼。”楚忘忧笑容和煦，目光在江书砚身上停留了一瞬，掠过她手中拿着的养护工具，笑道，“让师妹来做这些杂务，倒是委屈了。”

　　“宗门任务，分内之事，谈不上委屈。”江书砚语气平静。

　　楚忘忧点了点头，看似随意地问道：“师妹初来乍到，感觉这藏宝阁如何？可还适应？”

　　“开阔眼界，受益匪浅。”江书砚回答得滴水不漏。

　　楚忘忧笑了笑，不再多问，转而看向身旁的那位执事长老，说道：“李长老，我前日预订的那批‘幻海沉银’和‘星辰砂’，今日可到了？师尊炼器正急用。”

　　那李长老显然与楚忘忧相熟，脸上堆起笑容：“到了到了，三公子吩咐，岂敢怠慢？东西已经送到甲字三号炼器室了，老夫这就带您去清点？”

　　“有劳李长老。”楚忘忧拱手，随即又对江书砚和林风道，“你们忙你们的，我随李长老去去就来。”

　　说完，便与那李长老朝着回廊另一个方向，通往内部炼器区域的通道走去。

　　自始至终，楚忘忧的表现都无可挑剔，温和、周到，仿佛真的只是偶遇，顺便处理宗门事务。

　　然而，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刹那，江书砚敏锐地捕捉到，他看似不经意扫过自己刚才重点关注的那面墙壁时，眼底深处掠过的一丝极其隐晦的审视与思索。

　　他并非恰好路过。他是特意来的。是为了确认她是否安分？还是……他也对那面墙壁之后的东西，有所关注？

　　江书砚心中警兆微生。这位三师兄，果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闲散。他的试探，无处不在，如春风化雨，却更需警惕。

　　她不动声色，继续着手上的工作，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东侧回廊的养护任务基本完成。就在他们准备去向执事弟子交还令牌时，回廊入口处再次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一个略显骄纵的女声。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只是想去看看新到的那批霓裳羽衣！我又不会碰坏！”

　　只见一名身着鹅黄色华丽衣裙、容貌娇艳的少女，正一脸不忿地与守门的执事弟子争执。她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衣着不俗的女修，看样子是她的跟班。

　　守门弟子一脸为难：“苏师妹，不是不让您进，是今日有养护任务，东侧回廊暂时不对外开放。而且那批霓裳羽衣是法器，需要贡献点兑换，并非随意观赏之物。”

　　“哼！我苏婉儿想看的东西，还没有看不到的！”那黄衣少女跺了跺脚，目光一转，恰好看到了从回廊内走出的江书砚和林风。

　　她的视线在江书砚那身素净的白衣和过于平静的脸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与轻蔑，随即扬起下巴，语气带着几分挑衅

　　“哦？就是你们在里面干活？弄完了没有？快点，别耽误本小姐的时间！”

　　林风显然认识这位少女，脸上露出些许尴尬和畏惧，低声道：“江师姐，这位是苏婉儿苏师姐，其祖父是宗门一位实权长老，她本身天赋也不错，就是性子……我们快些交了令牌走吧。”

　　江书砚神色不变，对苏婉儿的挑衅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守门弟子，准备交还令牌。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态度，显然激怒了苏婉儿。她身形一闪，拦在江书砚面前，柳眉倒竖。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吗？一个刚入门的新人仗着有几分天赋成了真传，就如此目中无人？”

　　江书砚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这位师姐，任务已完成，我们要交还令牌。请让一让。”

　　她的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情绪，却让苏婉儿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但那点寒意很快被更大的怒火覆盖。

　　“让？本小姐偏不让！”苏婉儿冷笑一声，身上灵力微微鼓荡，筑基后期的威压毫不客气地朝着江书砚压去，

　　“我倒要看看，你这被几位师兄另眼相看的‘天才’，到底有几分斤两！”

　　她显然是听说了昨日擂台之事，以及几位真传师兄对江书砚的关照，心中积郁了不满，此刻借题发挥。

　　林风脸色一白，想要劝阻却又不敢。

　　守门弟子也皱起眉头，正要开口制止。

　　然而，江书砚面对那筑基后期的灵压，身形纹丝不动，连衣角都未曾拂动一下。她只是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意

　　“宗门重地，禁止私斗。师姐若想切磋，可去演武场递帖子。”

　　说完，她不再理会苏婉儿，侧身一步，那步伐看似简单，却妙到毫巅地绕开了苏婉儿灵力威压最盛之处，如同滑溜的游鱼，直接从她身边掠过，将令牌递给了守门弟子。

　　苏婉儿只觉眼前一花，目标已然消失，自己凝聚的灵压仿佛打在了空处，气血一阵翻涌，差点岔了气。

　　她愕然回头，看着江书砚那淡然交还令牌的背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羞愤交加。

　　“你……！”她气得浑身发抖，却也知道在藏宝阁门口动手，后果严重，只能狠狠跺脚，指着江书砚的背影，“江染柒！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江书砚充耳不闻，对林风微微颔首，便径直朝着来路走去。

　　林风连忙跟上，走出老远，才心有余悸地低声道：“江师姐，您……您何必招惹她呢？这苏婉儿在宗门内是出了名的小心眼，睚眦必报，她祖父又极其护短……”

　　“无妨。”江书砚淡淡道，“是她主动生事，众目睽睽，理在我这边。”

　　她并不在意一个苏婉儿的记恨。这种被宠坏的天之骄女，心思浅薄，喜怒形于色，反而容易应对。

　　相比之下，楚忘忧那看似温和实则深沉的试探，以及藏宝阁深处那引动星河斩悸动的秘密，才是她需要重点关注的方向。

　　今日之行，目的已然达到。不仅初步锁定了星河斩感应源头的大致位置，还印证了楚忘忧的暗中关注，甚至“偶遇”了宗门内潜在的麻烦。

　　这潭水，正在她有意无意的搅动下，开始泛起涟漪。

　　回到听竹小筑，已是午后。阳光透过竹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静谧依旧。

　　江书砚关上院门，隔绝了外界。她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并未立刻开始修炼，而是细细回味着今日在藏宝阁的一切细节。

　　那面墙壁后的空间……楚忘忧的突然出现……苏婉儿的无理取闹……

　　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在她脑海中串联、推演。陆沉枭将可能与星河斩相关之物藏于藏宝阁核心，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还是那东西本身，对他亦有特殊用途？楚忘忧的关注，是个人行为，还是受陆沉枭指示？

　　苏婉儿……或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转移视线的棋子？

　　心思电转间，一个模糊的计划雏形，开始在她心中勾勒。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更合理的借口接近藏宝阁核心区域，甚至……进入其中。

　　而宗门任务、贡献点，或许就是最好的掩护。

　　她取出那枚记载《九幽寒狱录》的灰色玉简，贴在眉心。

　　下一刻，她周身气息陡然一变，精纯而霸道的九幽寒气再次弥漫开来，静室之内，温度骤降，空气仿佛都要凝结出黑色的冰晶。

　　但若有大能修士在此，定能察觉，在那至阴至寒的九幽气息最核心，一点混沌本源如同定海神针，稳稳定住所有能量，使其虽形似，却早已超脱了《九幽寒狱录》本身的范畴，更带着一丝万物归寂、轮回往生的古老意蕴。

　　修炼，仍在继续。复仇的棋局，也已悄然落下了第一子。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看似平静的天衍宗，注定将因这缕自归墟归来的残魂，再起波澜。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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