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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
“你怎么来了。”周遥穿黑色外套，是私服。她不是说自己不上班吗？
“我家离得近，顺便过来看看。”
工作人员的目光在她俩之间来回巡逡：“你们一块来玩的？原来她在找你啊，不早说。”
“不是，我东西落在这了，来拿一趟。”周遥跟着工作人员一块进了更衣室，装模作样拿走了宋思睿那追缴的两包烟，揣进口袋里。
叶晓雀还等在门口发懵，周遥拉着她出了台球室，主动解释道：“你一提我才想起来东西在这。怎么，没找到你弟弟？”
叶晓雀谨慎地确定她没有骗自己，开口说：“没呢，不知道去哪了。”
“他上次看见我认识你后，估计就不会再来了，我知道那边还有间台球厅，带你过去了？”
“不用了，我不找了。”
周遥看着眼前一脸阴沉的人也是不信的，“不找了，那回家？”
叶晓雀下意识脱口而出：“不。”
周遥适时地缄默了，只是插着口袋跟着她走；叶晓雀没车，只是漫无目的地走。过了一条马路才反应过来：“你跟着我干嘛？”
“怕你被车撞死。”
“我得找他。”叶晓雀没反驳。
“你们姐弟看起来关系不怎么好，为什么还要找。”
“因为，我家的房贷都是因为我。”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叶晓雀又重新组织了语言：“我母父是为了我才回县城买房的，我弟也是因为回县城才变成这样的。”
周遥此时才捋清这条逻辑，两人坐在了路边的长椅。
“她们本来已经在河东省买了房，我初中……出了事，她们才决定回来管着我。我家现在要还两套房贷，压力很大。”
“那为啥不把河东那套卖了？”
叶晓雀摇摇头：“不知道，这不是我能管的。”
“我只知道你弟也不是你能管的。”周遥举起一根手指，“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两套房子，有一套分给你的吗？”
叶晓雀依旧摇头：“我不知道。”
周遥不解：“那房贷关你屁事啊，她们压力真的大就不会买两套房了，不就和我一样租房了么。”
叶晓雀回过神来：“你租房，一个人吗？住校不是更便宜。”
“合租，住校不就不能打工赚钱了吗。”
“打工，你不是给亲戚帮工吗？”
周遥意识到说漏嘴，随口圆了句：“远房的，我帮忙会给点零花钱。”
刚被拆穿一个谎言，圆的这个也没能补上，周遥只得继续解释：“家里欠钱，只能勤工俭学了。”
叶晓雀冷冷地说：“你说的话我现在一个字都不信。”
周遥叹了口气：“真的，我妈死了，我爸赌//博，后来酗酒也死了，我婶婶叔叔成了我监护人，我爸生前还用了我叔的信用卡贷款，欠了几十万。但是她们在乡下种田能赚几个钱，之前的积蓄也被我爸骗光了，每个月要还贷，我没好意思让她们出我的学费生活费，就自己出来挣了，她们自己也有孩子。”
周遥一口气说完自己糟糕的家庭境遇，才发觉自己说得这么轻松。
“抱歉，我不知道你……”叶晓雀的后半句话化在夜色中。
周遥凭经验尽力放轻语气，以减少给对方带来的压力：“萧源吉没跟你说吗？特级贫困，母父双亡。”
叶晓雀这晚上好像一直在摇头：“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吗？意识到自己话语给她人带来的沉重又压回了自己身上，周遥认真地说：“那你也别把这些告诉她吧。”
电话铃声把她们从死寂中解救出来，“雀，弟弟回来了，还带了他同学来店里吃烧烤。你还在外面吧，快回家去。”
“知道了。”叶晓雀只剩无力。
周遥站起来：“走吧，陪你回去电瓶车那。”
叶晓雀跟着起身，没想好自己要走去哪：“我骑共享单车来的。 ”
“你家在哪？”周遥也没车，平时都是腿着。
叶晓雀老老实实回答：“碧水佳苑。”
周遥掏出手机操作一番，“给你打了车，就在这等吧。”
“啊？不用，我再扫辆单车回去就行了。”
“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不像能看路的，好了，车都快到了。”周遥给她看网约车牌号。
把叶晓雀提上车，周遥关上门拍了车子照片，最近有些令人不安的新闻。
周遥在长椅上一直攥着口袋里的烟盒，汗被阻隔在烟盒的塑料膜之外，但指尖仍然沾染上了油墨混着烟草的气味，得回家好好洗洗了。
————
水流顺着额头流向全身，叶晓雀极力放空自己的脑子，却什么也赶不出去。
叶晓雀换上睡衣走出浴室，发现叶晨鹏已经回家了，正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叶晨鹏拿着遥控快进：“姐，妈妈让我给你带的夜宵，放餐桌上了。”
叶晓雀已经没力气训他，莫名其妙地把宵夜拿回了房间，打开一看，都是自己爱吃的。撸着串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打开手机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周遥：到家了没？
源：还没找到啊，你要去台球厅吗，要不要我陪你去？
叶晓雀点开第一条，回了个到了的表情包，又点开第二条酝酿着措辞。想到那天萧源吉仿佛自己背叛的眼神，叶晓雀手指悬停在聊天框上，她还没消化周遥接近剖开自己的坦白。
对面又发来一条关切的问句，叶晓雀手比一团浆糊的脑子更快按下了发送。
——他自己回家了，我也回来了，其实我没找呢，就在外面晃了两圈
——那就好，你下次别管你弟了，他欺负别人都不可能被人欺负，你妈妈也真是
——搞得我今天计划的作业任务都没完成
——啊，那你继续看书吧，我就先不打扰你啦^3^
匆匆结束了对话，叶晓雀才感知到自己撒谎的心跳。是周遥不让我告诉萧源吉的，这应该不算背叛。她这样安慰自己。
对了，周遥这么缺钱，得把打车还钱给周遥，叶晓雀第一次痛恨网约车来得那么快。估摸着转了15块过去，对面并没有收。
——不用了
叶晓雀想让她接受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提起她的家庭条件又怕触碰她的伤心往事。
叶晓雀不知如何安慰沉重的现实，于是收起了对周遥的探知欲，也不想深究周遥到底是不是为了帮自己才来的台球厅，仿佛这样就能确保自己没有背叛萧源吉。
两个对话框，叶晓雀一个都应付不了。
憋了半天，叶晓雀象征性回了个谢谢，收拾完夜宵就吹头去了，吹风机嗡嗡响，叶晓雀把头发梳顺，想出了谢礼。
周末的台球厅。
“周遥，你的外卖给你放更衣室了。”
周遥是来换班的，一头雾水走进更衣室，拆开包裹，里面是一瓶洗发水。
什么情况？周遥拍了张照片给叶晓雀发了过去。
——这是你买的？
——我叫的同城快递，这个牌子去头发油烟效果很好，送你的
——行吧，谢谢了
周遥明白她的意思，爽快收下了，叶晓雀不喜欢欠人人情。当晚周遥就试用了，清清爽爽的栀子花味，的确很好用。
————
萧源吉讨厌周一。又要从头开始度过不能玩游戏、不能看电视、不能看课外书的一周了，唯一的安慰是和好友见面的时间变长了，今天这个安慰却让她有点烦躁。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周遥头发飘过来的味道和叶晓雀的一模一样。
升旗仪式间隙，萧源吉戳戳叶晓雀的背：“小雀，你弟弟周六没去台球厅吗？”
“没呀，他好像在同学家玩。”
“哦，是这样。”萧源吉应着，那股熟悉的栀子花香又一次飘过鼻尖。她心下一动，向前凑近嗅嗅叶晓雀的马尾，“你现在还在用我之前推荐给你的洗发水嘛。”
两个不相关的问题凑在一起，叶晓雀感受到了怀疑，却并不敢回头看她的眼睛，“对啊，很好用。不过我头发不留香，不仔细都闻不出来。”
“哪有，我觉得很香呀。”萧源吉靠在叶晓雀肩上又闻了闻，“不过我听说洗发水隔一段时间换一换对头发比较好。”
“这样，那我用完这瓶换个牌子吧。”叶晓雀觉得颈窝痒痒的，忍不住耸耸肩，萧源吉才站回原位放过了叶晓雀。
叶晓雀连忙提议复习早自习的内容，于是两个人互相补充着背了会古诗词。
语文课老师讲的是预习过了的内容，萧源吉在书下垫了数学卷子慢吞吞地写，旁边的周遥已经睡得不知天昏地暗了。
萧源吉写完卷子习惯性往旁边一瞄，吓了一跳，周遥的脑袋依然贴在桌上，乱糟糟的头发又长了点快遮住眼睛了，似乎没睡饱半睁着眼，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
萧源吉很不客气：“看什么？”
“之前，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你和叶晓雀。”周遥撑起脑袋，半边脸上还有桌子的红印。
萧源吉有点手足无措：“什么？月考还没开始吧。”
“和那个没关系。”周遥抓了抓头发，“之前我也误会你了吧，对不起了。”
“你以为道歉别人就得原谅你吗？”萧源吉有点恼火，她很白，脸皮薄，顿时脸涨得通红。
周遥苦笑道：“我真的错了，拜托啦。”
萧源吉干脆转过头不予理会，给周遥留下一个红红的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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