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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你好歹听我把话说完呀！”江栩有些狼狈的揉着被捏红的手腕，这人力气忒大，她险些被撵出去。
突然而来的安静让她意识到一丝不对，扭头一看，嚯，竟是个熟人！
谢珣身着绯色四品圆领官服，头戴幞头，腰上配了一条玉带，衬得他更白了。
江栩读过的书不多，但也知道此时的这冷面王爷称得上一句玉树临风，芝兰玉树——这是柳泗教的，常让江栩用来夸他——江栩觉得此时的冷面王爷像一条她在山里见过的红腹锦鸡，模样鲜艳好看，叨起人来也绝不嘴软。
在谢珣的眼神压迫下，国字脸男将锅推了出去：“禀大人，这小子自个儿闯了进来，说太仆寺在往招收牧子，下官没收到消息，便好言好语请他出去，没想到他竟死赖着不走，下官着实难办。”
听他这颠倒黑白的描述，江栩瞪大眼睛，当即也顾不上手腕不手腕了，两手往腰上一插，欲要与他辩个三百回合。
谢珣的目光自江栩微乱的头发扫过，蓝色的男子衣袍，在她明显短了一截的袖子上一顿，看到了一只皓白发红的手腕。
“跟我来。”谢珣道。
还没开嗓发泄不满的江栩：“？”
随后便见冷面王爷往小门去，身后跟着个昂着脑袋的国字脸男。
什么呀，当真是不尊重人。
江栩气结，在后边狠狠跺了下脚。
谢珣走出两步，眼风一扫，没看见那抹蓝色，不耐烦地转过头：“愣着干嘛，要本王差人抬你进来吗？”
国字脸愣住，而后便见那小子自他身边而过，朝他大声一“哼”，跟着大人进了后堂。
早说他是关系户呀，国字脸郁闷，他要知道是关系户便不拦了，自个儿又不是傻子。
过了小门便是后堂，庭院左右两旁具是用作办公休憩的屋子，谢珣走在前面，江栩亦步亦趋的跟着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官廨。
谢珣一进门便处理起了堆积在桌案上的公文，江栩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为何不将自己赶出去？
况且他不是王爷么，怎的成大官了？
心里这么想着，她嘴上竟问了出来，谢珣闻言觑了她一眼，没感情地说：“本王若是皇帝便不用当大官在这鞠躬尽瘁了，不过本王若是皇帝头一个治你欺君的杀头大罪。”
听他这般随意地将这种预谋不轨的话语挂在嘴上，江栩心肝都在打颤，他不怕死的吗？
“王爷。”江栩讪笑，“这种话还是莫要往外说的好。”
谢珣不再理她，两人就这样一坐一站，一时间只余毛笔摩擦纸张的细微声。
在江栩第四次轻抬站麻的脚时，谢珣终于忙完手中之事，舍得分出一二心神给她：“来这干嘛的？”
江栩老实回道：“应试牧子，我听那住西街的主簿娘子说......”
一五一十的描述完，谢珣十分讥讽的嗤笑一声，让江栩不知作何反应。
她似个竹竿杵在哪儿，身上还穿着不合适的衣裳，谢珣看她十分碍眼：“官署中的位置走了一个便会再来一个，即便是下等的洒扫奴仆也有无数人等着填补空缺，应试，呵，天真。”
这话话里话外都在嘲她傻傻找上来自荐的举措，江栩咬着嘴上的死皮，不吭一声，有些无地自容。
无人教过她，但她其实自已也能懵懂的悟到，这大概是一些不可明说的规则。
所幸江栩十分乐观，她从不舍得为难自己，不过是做出了些傻事，下次注意便好。
于是谢珣便见此女乍听见他的话语，有些微不自在，不过几息间又开始四处张望，看地板上的砖石，看屋子里博古架，甚至看他桌案上的砚台。
沉默间江栩已经好几次将视线从谢珣脸上扫过，意识到这一点的谢珣黑了脸。
江栩发现自己好似没有初见时那么怕他了，冷面王爷虽然喜欢威胁自己，但如今自己于他来说并无用处了，也未伤害自己，除了爱说难听的话，但她在王府里可是白吃白喝白住啊！
江栩觉得自己占了谢珣许多便宜，于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并不知道这京中有这些规矩，我如今不用照顾那孩子，再白住王府我心中难安，可京中吃住行实在用钱如流水，恰好我是医兽，便想来此寻一处进项。”
谢珣睨她：“所以你便扮作男子？”
江栩尬笑：“无奈之举，呵呵，无奈之举。”
谢珣不语，垂眸思量片刻，问：“你很擅治牲畜？”
说到这，江栩直觉自己要来活儿了，于是卖力的开始介绍自己：“那是当然！王爷，不瞒你说，我十三岁起师傅过世，便开始靠给畜牧看病养活是自己了，青莲镇上几乎家里有耕牛的都找过我，我会的许多，绝不夸大。”
“是否夸大还得看你技艺到底如何。”谢珣道：“两日后随本王出发汝州，巡查汝州牧监。”
江栩心中惊喜，露出大大的笑容，朗声应道：“是！”
-
出发这日，江栩背着她的小包袱早早地侯在了王府门口，她身上穿的是姚管事亲自送来的浅蓝圆领长袍，尺寸十分合身，包袱里还有几件换洗的，江栩想起昨日姚管家笑而不语的神色，还有些不甚自在，毕竟她当初对姚管事说了假话。
有风吹来，勾勒出江栩衣袍下挺拔的身形，江栩想，得亏自己身材干瘦，不然女扮男装不少要吃一番苦头。
等了许久都不见宥王，倒是等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吁——”
一辆青顶马车驶来，车夫扬了缰绳，停在一旁。
半响，一白衣女子掀帘而出，竟是魏雁。
车夫摆好脚蹬，魏雁施然而下，却不料脚下一个不稳，整个身体往旁边栽倒。
“啊——”魏雁惊呼。
“姑娘小心！”
江栩离得最近，一个箭步向前伸手用力扶住了魏雁的腰肢，未让她摔倒，两人霎那间目光相接，江栩意识到不妥，又飞快移开，有风吹过，江栩高束的马尾被风吹起几缕扫过魏雁的脸庞，余下一阵清香。
魏雁稳住身形，站在了地面上，她端详了江栩一番，觉得有些面熟，问道：“你是王爷属下？你可还有个双生妹妹？”
江栩未曾想到这位小姐眼睛如此毒辣记性如此的好，她向魏雁行了一手礼，恭敬回到：“小的确是王爷属下，有个双生妹妹在王府做一些杂活。”
“你叫什么名字？”魏雁又问。
“......江羽。”
魏雁点头，没再说话。
一炷香后，谢珣终于舍得出来了。
今日的谢珣着了一身青色竹纹锦袍，墨发半束，周身气质温润，却眉目疏淡，整个人矛盾极了。
江栩还是头一回见他穿此种颜色，心想，好一条竹叶青。
魏雁上前，将握了一路的墨色帕子递出去：“王爷，此物物归原主。”
谢珣扫了一眼，眉头微皱，不解道：“何物？”
“这是您去岁宫宴上替臣女解围后借给臣女擦脸的。”魏雁有些震惊他竟不知这是何物，“您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丢了罢。”
说罢便忽视般径直朝停在门口的马车走去。
谢珣对无用之人向来懒得装摸做样，对于宫中那群虚伪之辈，他或许还能装着温润往来一两句，他身边之人都知道自个儿主子是何摸样。
但魏雁还是头一回，乍然听到如此冷漠的话语，一时间难以接受，她带着气性朝那人背影道：“臣女此前一直心悦于您，您也不知？”
这一回谢珣一句话没有，撩起车帘躬身上了马车。
魏雁倒并不觉得伤心，她今日来本就是和宥王说个清楚，娘亲说的对，夫君须得寻个拿捏得住的，日子过得才得舒。
她帕子往地上一扔，扫了那站在那繁复马车旁的江羽一眼，扭头走了。
滚动的车轮碾过帕子，缓缓往前。
不过是个小小插曲，一些人按照原定计划，一路出京，往西北而去。
汝州与京城一样，地处炤国北部，但较之京城不同的是汝州有许多草原地区，适宜马匹放养。
越往上走地势越开阔平坦，一行人走走停停七日，决定在途中的提重县修整两日。
与入京那次的体验不同，那次或许有水土不服，或许有带个随时夭折孩子的提心吊胆，江栩是极为不适的，也许是一回生二回熟，心中也有大展身手的期待，江栩这回没觉出半点不适。
她的马车一直不远不近的坠在宥王马车后边，待她下车时恰好瞄见十七搀着宥王进了天香楼。
这是怎么了？受伤了？江栩疑惑，收拾好东西也走进了这间极大的客栈。
装饰雅致的天字号房间内，十七将已经步态不稳的谢珣稳稳扶上床，看着此时面露痛苦的王爷心中不忍，伸手去摸王爷袖中的瓷瓶。
却没想到摸了个空。
十七十分心急道：“殿下，那凝心丸可是落在车里了？属下这便去找。”
“此行未带。”谢珣咬着牙忍下胸口处袭来的一波痛处，强迫自己清醒道,"控制心神之物，肮脏不堪，本王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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