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6章,各怀鬼胎
天还没亮透,馆驿院子里就闹哄哄起来。
马匹嘶鸣,车轱辘压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闷响。
我和爹被几个太监从被窝里薅起来,手忙脚乱地套上新赶制出来的衣裳。
爹那身是深蓝色的绸缎袍子,胸前还绣了团看不懂的鸟兽图案,据说是王爷的规制。
我得了身青布短打,比之前的破衣服强百倍,就是穿着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像偷来的。
“快着点!钦差仪仗马上就要启程了!”一个小太监尖着嗓子催。
我紧张得手直抖,扣子都系错位了。
爹帮我重新系好,发现他手心冰凉。
“慌啥?”他低声问。
我咽了口唾沫,声音发干:“爹啊…这可是钦差队伍…王爷…尚书…咱爷俩算哪根葱啊…”
他心里也打鼓,但嘴上硬撑着:“怕啥!皇上封的!咱也是王爷!”
我听了,腰杆似乎挺直了点,但脸色还是白。
院子里,车马已经排开。
前面是骑马的护卫,举着明黄色的龙旗,看着就威风。
中间是几辆大马车,装饰得挺气派。
后面还跟着驮物资的骡车和步行的随从。
黑压压一片,得有百十号人。
一个穿着紫色官袍、面色严肃的老头站在最前头,正跟旁边几个官员说着什么。
“那位就是正使,礼部的张尚书。”引我们出来的小太监低声提醒爹,“一会儿去见个礼,少说话,听着就行。”
爹连忙点头,深吸一口气,拽着我,向前走去。
那张尚书听见动静,转过头,目光在我们身上扫了一圈。
尤其是在爹那身不太合体的新袍子上停了一下,眉头微微皱了皱。
“下官…徐如风,参见尚书大人…”爹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差点摔个跟头。
我也赶紧跟着跪。
周围似乎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张尚书脸上没什么表情,虚扶了一下:“徐王爷请起,如今你也是陛下亲封的和硕王,不必行此大礼。”
他声音平稳,但听着没啥温度。
“这位是副使,秦王殿下。”张尚书指了指旁边一个穿着便服,正悠闲打量着马匹的青年男人。
正是那天见过的秦王。
秦王冲爹笑了笑,还挺随和:“徐王爷,又见面了。路上还得相互照应啊。”
爹受宠若惊,又要下拜,被秦王拦住了。
“这位是…”张尚书又指向另一边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官员,“鸿胪寺的李少卿,负责一路行程安排和一应琐事。”
李少卿冲着爹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徐王爷。”
爹赶紧回礼。
我躲在爹身后,偷偷打量那李少卿。
总觉得他看爹的眼神,有点说不出的味道。
张尚书没再多介绍,直接吩咐:“徐王爷,你的车驾在后方,与李少卿相邻。这就准备出发吧。”
“哎!好!好!”爹连连应声,拉着我退到一边。
我们的马车在队伍偏后的位置,比前面几位大人的车小了不少,但也干干净净,有软垫。
刚坐稳,就听见前面一声吆喝:“起——行——!”
整个队伍缓缓动了起来。
车轮滚动,马蹄嘚嘚,旗帜在晨风里飘。
我从车窗探出头,看着京城的城墙慢慢后退,心里有点发懵。
这就…走了?
去那个死了四个男人的女王的南疆?
爹也扒着窗户看,喃喃自语:“…儿啊,咱爷俩这回…可是上了大船了…”
队伍走了小半天,晌午时分在一片树林边停下休息。
埋锅造饭,人困马乏。
我和爹坐在路边啃干粮,看着那些随从们忙活。
李少卿背着手溜达过来,脸上挂着笑。
“徐王爷,这一路还习惯吗?”
爹赶紧站起来,把嘴里的饼咽下去:“习惯!习惯!多谢大人关心!”
李少卿摆摆手,顺势在爹旁边坐下,压低声音:“徐王爷,此番前去南疆,责任重大啊。”
爹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全凭张尚书和王爷,还有李大人您主持大局,我就是…就是跟着学习,学习…”
李少卿呵呵一笑:“徐王爷过谦了。陛下和王爷既然点了您,自然是看重您…嗯…与南疆女王的这份…机缘。”
他话里有话,爹听得有点懵。
“李大人您的意思是…”
李少卿凑近了些,声音更低了:“南疆蛮荒之地,女王又…性情莫测。徐王爷此番前去,虽说是有大齐做后盾,但有些事,还得自己机灵点。”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尤其是…朝中并非人人都赞同此事。王爷还需多加小心,莫要被人拿了错处,辜负了圣恩啊。”
爹脸色变了变,紧张地问:“李大人…您是说…有人…不想让我成?”
李少卿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小心驶得万年船。徐王爷是聪明人,一点就透。”
他说完,站起身,又溜达着走了。
爹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手里的半块饼也忘了吃。
我小声问:“爹,他啥意思?谁不想让咱成?”
爹摇摇头,眉头拧成了疙瘩。
“不知道…但听着…不像好话…”
下午继续赶路。
爹坐在车里,有点心神不宁,不像早上那么兴奋了。
傍晚,队伍在一个大点的驿馆停下。
驿丞早就得了信,带着人迎出来,把张尚书、秦王他们请进了上房。
我和爹被引到旁边一处小偏院。
虽然比不了正馆,但也干净整齐。
刚安顿下,外面就传来吵闹声。
我出去一看,是几个押送物资的小吏,正围着李少卿诉苦。
“大人!这不对数啊!说好的精料怎么变成了麸皮?马都快跑不动了!”
“药材也缺了好几样!这要是路上有个头疼脑热…”
李少卿一脸为难:“吵什么?沿途补给不易,有些许差池也是难免!克服一下!”
一个小吏忍不住顶了一句:“这怎么克服?分明是…”
“是什么?”李少卿脸色一沉,“办好自己的差事!再敢多嘴,回去有你们好看!”
那几个小吏敢怒不敢言,憋着气走了。
李少卿一回头,看见我站在门口,愣了一下,随即又换上那副笑脸。
“徐王爷都安置好了?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我说。”
我点点头,没说话,缩回了院子。
吃晚饭的时候,饭菜送来了。
一盆没什么油水的炖菜,几个硬馍馍。
比在四方馆吃的差远了。
爹看着饭菜,没动筷子,“儿啊…”他低声说,“李大人白天那话…我琢磨着…有点不对味…”
“这一路…怕是不好走。”
我没吭声,心里也沉甸甸的。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不太平。
不是拉车的马莫名其妙瘸了腿,就是晚上守夜的人打瞌睡,差点走了水。
有一次,爹车上固定行李的绳子突然断了,箱子滚下来,差点砸到人。
虽然都没出大事,但一件接一件,让人心里发毛。
爹越来越沉默,没事就坐在车里发呆。
偶尔秦王会骑马过来,跟爹聊几句,问问情况。
爹总是赔着笑说“都好,都好”。
但我看见,每次秦王走后,爹的眉头都锁得更紧。
队伍越往南走,天气越湿热,路也越来越难走。
山林茂密,瘴气弥漫。
时不时还能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听不懂的山歌,或者奇怪的鸟叫,听得人心里发毛。
这天,队伍要过一处险要的山隘。
路很窄,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涧。
张尚书下令,全体加快速度,尽快通过。
车马排成一长串,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走到最窄的地方,异变突起!
旁边山林里突然响起几声尖锐的呼哨!
紧接着,十几块大大小小的石头从坡上滚落下来,砸向队伍!
“有埋伏!保护大人!”护卫们顿时炸了锅,拔刀护住中间几辆马车。
骡马受惊,嘶鸣乱窜,队伍一下子乱成一团。
一块脸盆大的石头轰隆一声,正好砸在我们马车前面不远的地上,溅起一片碎石!
拉车的马惊得人立而起,车厢剧烈摇晃!
“爹!”我吓得大叫,死死抓住车窗。
爹脸色煞白,一把将我按在座位底下:“趴下!别抬头!”
外面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混乱中,我听见李少卿尖着嗓子喊:“快!快护住王爷和尚书!往后退!往后…”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更大的喧哗淹没了。
袭击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山隘上就没动静了。
护卫们追出去一段,也没见人影,只捡回几把粗糙的弓和砍刀。
清点下来,伤了几个护卫,死了一匹马,物资洒了不少。
张尚书气得胡子直抖,下令严查。
可荒山野岭,去哪查?
队伍草草收拾,狼狈地通过了山隘,在天黑前赶到下一处驿站。
气氛压抑得可怕。
晚上,爹被叫去张尚书那里问话。
回来时,爹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着。
“爹,咋了?”我担心地问。
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拳头攥得紧紧的。
“张尚书问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说…那石头…像是冲着我来的…”
我心里一咯噔:“冲咱来的?为啥?”
爹摇摇头,眼神里带着后怕和愤怒。
“不知道…”
“但李少卿…他在旁边说…说可能是南疆那边不想和亲的人…也可能是…”
他顿住了,没往下说。
“是啥?”我追问。
爹抬起头,看着我,声音沙哑。
“也可能是…朝里不想让这事成的人…”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