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死去的老婆扼住了咽喉》

　　第六章：通知书的分量
　　七月的日头把柏油路晒得发软，风里裹着麦秸秆的焦糊味，吹进孙艺涵家的堂屋时，连吊扇转出来的风都带着热气。她坐在书桌前，手机屏幕亮着高考分数查询界面，指尖在“确认查询”按钮上悬了足足一刻钟，指腹的汗把屏幕晕出一圈模糊的印子——她不敢按，怕那个藏了三年的“追上王涛”的念想，会随着分数蹦出来的瞬间，碎得连渣都不剩。
　　“要不歇会儿？爸刚切了西瓜，井水泡过的，甜得很。”父亲端着瓷盘走进来，脚步轻得像怕惊着她。他向来温和，说话时总带着哄孩子似的软，手里的瓷盘放在桌角时，连一声磕碰都没敢弄出来，“你是咱家独女，考成啥样爸都不怪你，别给自己逼太紧。”
　　孙艺涵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她不敢歇，从高考结束那天起，王涛估的520分就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她知道王涛稳，高三模考次次在一本线以上，数学老师总拍着他的肩说“华城理工的计算机系，你稳了”；可她不一样，最好的成绩也只是擦着一本线的边，高考那几天又因为紧张，数学最后两道大题空了一半，语文作文也写得慌慌张张，连开头的排比句都没凑齐。
　　闭着眼按下按钮的瞬间，孙艺涵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吊扇的嗡鸣。再睁眼时，“总分478”几个黑色数字像冰雹，砸得她脑子发懵——一本线508，她差了整整三十分，连触碰到王涛所在的“一本世界”的资格，都没有。
　　“咋样？”父亲凑过来，目光落在屏幕上，喉结轻轻动了动，没提分数，只把西瓜推到她面前，“先吃块瓜，凉丝丝的，解解暑气。”
　　孙艺涵的眼泪没忍住，啪嗒掉在手机屏幕上，把那串数字晕得更模糊。她攥着手机，指节泛白：“爸，我想复读……再补一年，我肯定能考上一本……”
　　“复读？”父亲的手顿在半空中，拿西瓜的勺子停在瓷盘里，红色的汁水顺着勺沿往下滴。他沉默了几秒，声音里藏着她从未听过的慌：“艺涵，你忘了隔壁村的晓梅？去年复读，天天熬到后半夜，眼睛肿得像核桃，最后分数还降了二十分，人直接疯了……上次去镇上，我还看见她抱着语文课本，坐在路边念叨‘这篇课文我背会了，为啥不给我分’，咱们家三个孩子，你是爸唯一的女儿，爸不能让你冒这个险啊。”
　　他说这话时，指尖微微发颤。孙艺涵知道，父亲不是不同意她追梦，是怕了——晓梅疯癫的样子，全村人都见过，有次她去买酱油，还看见晓梅拽着路人的衣角问“你知道我的高考分吗”，父亲夜里跟母亲说话时，总叹着气说“咱闺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后半辈子咋过”。
　　可她不甘心。
　　想起王涛指着天上的星星给大家说“华城的星星肯定比咱这儿亮，听说那里的大学图书馆，能装下咱们这辈子都读不完的书”；想起她偷偷在日记本最后一页写“王涛，我想跟你去同一个城市，想偷偷跟上你的脚步”——那本日记，她藏在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每页的角落都画着小小的星星，没有一句直白的喜欢，却全是她不敢说出口的、想靠近他的心事。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亲密接触，连手都没碰过。王涛一直拿她当“可靠的朋友”，会跟她分享学习心得，会让她帮忙带早餐，会在她数学考砸时，把自己的错题本借她抄，却从不会对她有多余的眼神，连说话时的语气，都带着对“好朋友”的坦荡。可孙艺涵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把他的错题本捂在胸口，忍不住在他讲题时盯着他的侧脸，忍不住把他说过的“华城”，当成自己的目标。
　　“爸，我跟晓梅不一样，”孙艺涵攥着衣角，声音带着哭腔，“我能管住自己，不会熬到那么晚，我就是想再试一次……”
　　“不行。”父亲的语气第一次这么坚决，却还是软着调子，“艺涵，复读太苦了，爸舍不得你遭罪。二本也挺好，咱们踏踏实实读，以后找个安稳工作，比啥都强。”
　　孙艺涵没再争辩，却在第二天一早，揣着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坐了半小时的拖拉机去镇上中学找班主任。办公室里，风扇吱呀转着，班主任看着她递过来的分数条，叹了口气：“艺涵，你的努力老师都看在眼里，作文写得好，汉语言文学你肯定能学好。可你爸昨天给我打了三个电话，每次都带着哭腔，说就你这一个闺女，怕你复读扛不住压力。他还说，就算你考不上一本，他也能养你一辈子。”
　　“张老师，我真的能行！”孙艺涵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我就想再补一年，我想考一本，暗恋王涛的话，她给说也不敢说……”
　　话没说完，手机震了震，是王涛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照片——他举着一本红色的录取通知书，背景是他家院子里的石榴树，阳光落在他脸上，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孙艺涵！我录取通知书到啦！华城理工大学！你呢？报的哪所学校？我统计一下咱们班有多少个去华城，以后也好照应。”
　　孙艺涵看着照片里的王涛，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她想象过无数次两人在华城相遇的场景：她拿着汉语言文学的课本，在图书馆门口碰到王涛，他笑着说“这么巧，你也来借这本书”；周末一起去逛公园，他讲计算机系的趣事，她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自己读的小说——可现在，478分像道鸿沟，把所有想象都拦在了对岸。
　　她指尖颤抖着回复：“我还没报，可能也会去华城吧。”
　　放下手机，班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艺涵，别太钻牛角尖。你爸是真疼你，他不懂什么是‘梦想’，只懂怕你受委屈。”
　　她知道，从524分到478分，从一本到二本，从华城理工大学到她还没确定的学校，她和王涛之间，已经有了一道看不见的沟——他谈论的是“编程”“大厂”，而她连“能不能去华城”都还没谱；他眼里的未来亮得像太阳，而她的未来，却被“478分”和“复读被拒”压得喘不过气，连偷偷跟上他脚步的勇气，都快没了。
　　接下来的几天，孙艺涵还在跟父亲磨，可父亲的态度比村口的老槐树还硬，只是每次拒绝后，都会给她煮一碗鸡蛋羹，说“艺涵，咱不遭那罪，爸养得起你”。直到某天晚上，父亲拿着一张打印好的志愿填报确认单，放在她面前，眼眶红红的：“我跟你在外地工作的舅舅，叔叔们打听过了，他们都说市场营销专业好就业，毕业能去大公司做销售，。我已经用你的身份证报了华城文理学院。”
　　孙艺涵拿起确认单，“华城文理学院—市场营销专业”几个字像针，扎得她眼睛生疼。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市场营销——高中时她就偏科，语文每次都考年级前几，作文常被老师夸“有灵气”，她想读汉语言文学，想以后当编辑，想和文字打交道，想把心里那些没说出口的、想靠近王涛的心事，写成故事。可现在，父亲亲手把她的梦想换成了“好就业”，连她偷偷为自己规划的、“用文学靠近王涛”的路，都断了。
　　“爸，我不喜欢市场营销……我想读汉语言文学……”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手指攥着确认单，指节泛白。
　　父亲红了眼眶，把笔递到她面前：“艺涵，爸知道你喜欢文学，可喜欢不能当饭吃啊。你是咱家独女，以后我和你妈老了，还得靠你。听爸的，签了字，这事就定了。
　　孙艺涵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她从没注意过，父亲的头发已经白了这么多，为了她的志愿，这些天他跑遍了村里的家家户户，夜里还在灯下翻着厚厚的志愿指南。她知道，父亲这辈子没读过多少书，他眼里的“好”，就是让她不受苦、能安稳，他不懂什么是“梦想的重量”，更不懂她心里那点“想偷偷跟上王涛脚步”的小心思，只懂“不饿肚子、不受罪”才是真的好。
　　眼泪掉在确认单上，晕开了“市场营销”几个字。孙艺涵接过笔，一笔一画地签下自己的名字——那三个字写得格外重，像是在纸上刻下一道永远抹不去的遗憾，也像是在她暗恋的心事上，划下了第一道裂痕。
　　几天后，孙艺涵的录取通知书到了。红色的信封上印着“华城文理学院”，她拆开信封，拿出那张薄薄的纸，指尖抚过“市场营销专业”，心里一片冰凉。父亲拿着通知书，笑得合不拢嘴，却又忍不住红了眼：“你看，这学校多好！红色的通知书，多喜庆！以后你在华城好好上学，放假回来，爸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孙艺涵没说话，只是把通知书放进抽屉，压在那本画满星星的日记本下面。她走到窗边，看着村口的方向——王涛应该已经在收拾去华城的行李了吧，他的行李箱里，会不会装着新的笔记本电脑，装着对未来的憧憬？而她的行李箱里，装着的却是不情愿的专业，和一个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的、“偷偷跟上他”的梦。
　　那天晚上，孙艺涵给王涛发了条消息：“我报了华城文理学院，离你学校应该不远，以后有空可以一起玩。”
　　消息发出去后，她等了半小时，才收到王涛的回复：“好啊！到时候我带你逛我们学校，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可大了，还有专门的文学区，你肯定喜欢！”
　　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孙艺涵笑了笑，眼泪却又掉了下来。她想起高三那年，王涛帮她补数学，她走神盯着他的侧脸，被他敲了敲桌子：“认真点，想啥呢？”她当时红着脸说“想华城的大学”，其实心里想的是“想跟你一起去华城的大学，想偷偷跟上你的脚步”。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有些距离，不是努力就能缩小的；有些心事，不是“在同一个城市”就能藏住的。她更不知道，这张承载着478分和不情愿的通知书，会把她的人生引向一条布满荆棘的路。
　　夜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孙艺涵摸了摸抽屉里的通知书，心里默默念着：王涛，华城见。就算专业不是我喜欢的，就算分数比你低，我也会努力，努力靠近你，努力偷偷跟上你的脚步。
　　她没看到，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那本日记的最后一页，小小的星星旁边，被眼泪晕开了一道浅浅的印子——那是她没说出口的话：王涛，我想跟上你的脚步，想让你回头看看我，哪怕只是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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