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盐

　　等我赶到姜祺租的房子楼下，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子背对着我坐在花坛边上，他的头发凌乱，可能刚被自己揉过，一条腿上绑着石膏，伸在人行横道上，他不用拐杖了，走慢点就可以。

　　“你是？”我跨过石膏，看着一副憔悴的面孔正在看着手中折下来的花，他抬起头，黑眼圈很重，嘴唇干裂，他的身后，夕阳收起一天的疲倦，拉扯着粉紫色的云，沉到天那边了。

　　“你是姜祺前男友吗？我不行了，她让我别找她，但我就是想找她，我不找到她，不想回去，如果她当面说不谈了，那我就认了，我就回去了。”

　　我看着日暮中，周身光亮渐渐褪去的男人，他把脸埋在手中，我递给他一根烟，他摆摆手，说自己不抽烟。

　　“我也联系不到她，你想怎么找她？”这时候，我突然感觉，自己不只是在帮他寻找。

　　“我刚才好不容易，让她的同居舍友给我开门了，我看到她房间里有别人送的东西，几个大袋子，我看到收据了，就是昨天买的，她生日。”

　　我抽着烟，看他说着，我有一瞬间感觉好像我们都在找一个结果，都在找一个可以让自己停止一切的回答，或者是一个场面。

　　“我联系到她闺蜜了，她闺蜜看我实在可怜，说了她在哪里，我其实又有点不敢去，我喊你，希望你可以给我壮胆，其实我和你，我应该讨厌你才对。”

　　“我知道了，那我们去找她吧，你，你要不把衣服啥的收拾收拾？”我指了指他给自己拧得皱巴巴的衣服，

　　“我准备去剪个头发，挂个胡子，你可以陪我吗？我想最后一面留个好印象。”

　　“行。”

　　“谢谢哥！”

　　我坐在理发店里看着他，他和我的性格完全不一样，虽然比我高出一个头，却看上去唯唯诺诺，像是真的如姜祺所说的，他很乖。

　　“挺帅的，蛮好的。”剪完头，我拍了怕他的肩。

　　我喊了车，他在车上一直说着他们谈恋爱时的种种，等我们跨越半个城市抵达聚会地点时，才得知姜祺来了一下就走了，不在这里，去了哪里不知道，我突然有一种失落，他抱着头坐在路边，刚剪好的头发又被他抓乱，我拨通姜祺弟弟的电话，把路边的男人一把拽起：“你不要这个样子，她都不接你电话，你在这里要死要活的。”

　　他站在我身后点头，我和姜祺弟弟说了来龙去脉，才知道姜祺和人去城市的另一头吃饭了。

　　“你要不要去？很远的。”我转过头问他。

　　“去！我来都来了！”

　　等我们赶到餐厅，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人，我买了两瓶水。

　　“给我一根烟吧。”他抬头看向我：“我从来没想到我会和女朋友的，哦，不，应该是前女友的前男友在一起找人。”

　　“我也没想到，你为什么找我？”

　　“她和我说过你，说你们谈了好久，而且她有的关于你的没有删，我只能找到你。”

　　“好吧，现在怎么办呢，找不到了。要不你再给她发个信息，我送你去高铁站吧。”

　　“只能这样了，我其实感觉她对你还有感情。如果你们能。”

　　“不可能了，多的我也不会说，反正不可能了。”

　　就在这时，姜祺弟弟给我打来电话：“她刚才回家拿了点东西，说今天不住家里，要去隔壁那个酒店。”

　　我开着免提，那男的从地上跳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手机。

　　“找不到了，怎么找，我们又不可能知道哪个房间。”

　　“我还是想去看看。”他猛猛吸了一口烟，我没再多说。

　　坐在车上的我，看向窗外，此刻我不是为了他寻找了，我想去看看此刻她是什么状态，我感觉到在强烈刺激下，被我按压而隐藏的残留的情感伸着触手攀附出来。

　　“你知道我第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吗？”我打破了沉默，他看向我，眼中好像闪着泪光。

　　“那是在旅游的时候，和她一起，我们两个人分了一瓶洋酒，她说她要去卫生间，我等了很久她也没回来，我就去找她。听见她在卫生间打电话，说她是一个人出来玩的，说等回去找他玩，等我找人把卫生间门打开，她已经快晕过去了，我把她扶回酒店，她断片了，我看着她，点了第一根烟。”

　　“她好像一直有办法，把人的心抓得死死的。”

　　“对。”

　　“但我感觉她是真的喜欢你。”

　　“以前肯定有过。现在不知道，她早上打电话给我，问我要不要复合。”

　　“肯定不要啊！”

　　“对啊。”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谈了多久啊？”

　　“谈了一年半，那是几年前了，大二，我们住得很近，有次我出门散步，远远的我就注意到她了，因为她很高嘛，看不清脸，只能感觉到很白，走近的时候，我看清了，化着妆，真好看，她向我径直走来，我那时候甚至有些惶恐，那时候我刚和前女友分手没多久，她问我有没有打火机，我说我不抽烟，她转身准备走，但我突然有个想法，我一定要和她谈恋爱，我喊住她，问她可不可以加微信。”

　　“原来是这样，后来呢？”

　　“后来我们在手机上没怎么说过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启话题，直到那年国庆，我家里人出去玩，我没去，我问她要不要出去吃个饭，我没想到她会答应，她说有一家餐厅很好吃，我能感觉到，她对人就是很热情，吃饭的时候她话很多，从父母的离异，父亲的再婚，弟弟妹妹，同学，在学校的生活，什么都说，我就听着，我们吃完饭一起散步，她突然对我说，感觉我像她的家人，我那时候不知道是因为她本身的那种热情的亲和力，还是我和她，我们之间就是有这么一段，我感觉我看她很熟悉，我们不像是刚见面的陌生人，反倒是像认识了很久。”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很奇妙吧，接着我们开始在手机上分享喜欢听的歌，分享日常，直到开学，她的学校距离城区很远，我说想见她一面，我送她回学校，那天晚上，降温了，突然就冷了，我们坐在地铁上，不停说着话，我想拉她的手，我没敢，她像是看出来了，在给我指认她的学校时，拉住我的手，那时候突然像一道电流一样，我整个人都呆住了，我就看着她，等送她到宿舍楼下，她让我等一下，拿着一件外套和好多吃的下来了，她说：天气冷了，我看出来你冷，这个你路上吃。”

　　“她确实挺会关心人的。”

　　“是的，她知道人在想什么，很聪明，那天晚上，我穿上外套，闻到一股香水味儿，很好闻，不浓，后来才知道她故意喷上去的，我也确实被俘获了，回到家，我妈还闻到香水味儿，她就笑笑，还说那我就不洗了，你闻吧。她还去我学校找我，跟我一起上课，我记得下课的时候，后面一群男生在那里看，然后就给我发信息，问是谁，那天下课后，我们去酒吧喝酒，我看着她，昏暗得很，我把手摊在桌子上，她带着一串金珠，她说那是保她平安的，我们都缺金，她把手放在我手上，我问她要不要在一起，她说要考虑一下，我抓紧她的手，过了几秒钟，我们在一起了。不过这么多天还有其他事，我记不太清了，在一起的那天跟今天是同一天，很巧吧，我们从认识到恋爱经过了两个星期。一开始都很好。”

　　“我们一开始没有这么多事，我们就是打游戏认识的。”

　　“嗯，她喜欢打游戏，我不打游戏，她总是喜欢游戏那种氛围，但她不仅仅喜欢打游戏，我经常陪她去网吧，我在那里无事可做，她说教我，但我不怎么想学，其实我应该学学的。”我看向他：“我们分手就是因为游戏，一部分原因。”

　　“谈恋爱后，我们天天出去玩，我会去她那里找她，她会来我们学校门口等我，我第一次见识到她很疯是得知她把学校的窗帘烧了，她退学了，我其实不怎么理解，但是我对她，我是支持的，她肯定有自己的原因，而且她家那么有钱，其实也无所谓，我记得我们去观光桥散步，我们一起买了两个水晶小铃铛，作为信物，我穿在钥匙串上，她串在手机上，我们约定放寒假去云南，我们要在洱海边坐着。”

　　“我们都没有出去旅游过，她好像很喜欢旅游。”

　　“对，她说出去旅游的时候，看陌生的风景，陌生的人可以让自己放松，像是从懈怠中跳出来。直到有一天早上，我们的矛盾爆发了，起因是有一天晚上，我的初中好朋友给我发信息说她男朋友的事，我和她说我正在和女朋友吃宵夜，她看到后很生气，可以理解，我们后来就这个问题讨论过，各自的好朋友各自管着，但是那天早上，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前一天晚上和她闺蜜喝酒到天亮，她突然冲到我学校，要我把手机里的女的都删了，我不同意，她说要去我学校闹，最后我只留下了几个异性好朋友的联系方式，其他的异性全被删了，虽然后来，我也借着机会，以同样的方式报复回去，那时候觉得扯平了，现在觉得很傻，很幼稚，这能证明什么。她那个闺蜜你知道吗？”

　　“我可能知道是谁了，她也把我手机里的女的全删了，她说前男友也是这样，所以我也要这样，那个闺蜜也找过我事，害得我那次大晚上从外地赶过来。”

　　“那个闺蜜不行，有一次她去那个闺蜜家里过夜，第二天我经历了完全不想回忆的事。”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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