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a今天也没心动

　　59

　　倏地，商侥话音一顿，眼底闪过一点不易察觉的狐疑，隐晦地扫过肖衔的脸。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肖衔惊讶的时间有些长，似乎还带着一层其他的深意。

　　难道是有什么关键的细节，他没能察觉和捕捉到？
　　重要的是，这会影响到他......和他们之间的信任么？

　　一时间，商侥神色不变，脑中却思绪翻飞，原本打好的腹稿也暂时压在了舌下。

　　倒是肖衔这边，似乎不仅没察觉到商侥的异样，还露出了一副“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的表情，“你都把这事儿告诉我，那不管是什么合作，你答应她的可能性都不大。”
　　说着，他不知想通了什么关窍，恍然大悟地弯起眼笑道：“你放心，熙沉当然也早就清楚这件事，他自然是——哦，所以你是担心他怀疑你，于是想让我来做说客？”

　　话音落下，四周有瞬间的安静。
　　商侥更是第一时间别开了目光，仿佛真被点破了某种心思，点头道：“......确实。”
　　但他的下一句话，便将这点疑似的羞赧破坏殆尽，“我确实拒绝了林女士，因为我根本不愿掺合到夏家的家族内战之中。如今它还威胁到我的安全，已经是违反了婚前协议里的条例。”

　　肖衔脸上的笑容僵住，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商侥眼里不见任何留恋或挣扎，神色更是漫不经心，毫无停顿地落下一道惊雷：
　　“我要离婚。离开江市，当然需要长途飞行。”

　　——

　　肖衔临走时不知和营养师说了什么，商侥晚上被迫吃了一大堆口味古怪的补品，不得不在别墅周围散步消食。
　　在还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在这片大得找不着边儿的别墅区里闲逛。
　　夏艾不远不近地缀在身后，他也并不在意，逗留了半个小时，就因为手指和脸被冻得泛青，被夏艾强制送回了别墅。

　　洗过澡，商侥穿过三楼的走廊，来到夹角里的小书房。
　　这段时间，小书房里容量堪忧的书架上，原本许多看不懂语言的晦涩专业书，被不动声色、陆陆续续置换成了世界上各个地区各个时期，不同绘画风格的画集，还是如今十分少见而复古的纸质线订版。
　　安排做这一切的人显而易见。
　　但商侥就是有本事做到心无旁骛，仿佛整个人活成了“自作多情”的绝缘体，若无其事地坐在沙发上翻看。

　　不过，今晚注定还是与往常不太一样的。
　　接近十点半，商侥开始犯困，抱起画册准备回到卧室的床上继续。他推开小书房的门，赫然就见自己那位许久不曾出现在灯光下的丈夫，一身定制的正装，正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
　　听见开门的动静，alpha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而是抬起头对上商侥的视线，神色如常地道：“准备睡了？”

　　商侥抱着画册，“嗯。”

　　然而，alpha却沉默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商侥也不开口。明明下午和肖衔说要离婚的是他，结果真把alpha招来了之后，他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般地，甘愿陪alpha这样静静站着。

　　书房里的灯已经关了，别墅区路灯稀疏阑珊，窗外的深夜黑得如同坠入了海底，月光隔着层海面似的窗纱涌进，朦胧幽暗，让屋内一切上等而昂贵的实木家具暗黯然失色。
　　却唯独仍能点亮alpha的眼睛。
　　至少商侥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他花了很大的定力，才能不去避开alpha始终分毫不让，灼灼如炬的目光。

　　“......今天这么早就困了？”
　　“早么，我不知道时间。”

　　话就这么简单地聊死了。
　　原因也很简单，商侥的手机在绑架那晚的路上就被扔掉了，他人回到别墅后又一直被半软禁在别墅里，于是“买新手机”的事就像是被刻意忘掉了。
　　所以白天他拖肖衔传话，实在是无奈之举。

　　不过有一点，肖衔其实猜错了。
　　作为好友，肖衔当然能察觉alpha最近不太对劲，也能猜到，很可能是因为知晓了六年前的隐情，一时间情绪难平。
　　并且，肖衔今天刚一和商侥打了个照面，就惊讶地发现——alpha似乎根本没有把自己找回记忆的事情，告诉自己的beta妻子。

　　原因是什么，肖衔不得而知，但是他熟通人情世故，自然会拐着弯地帮好友说话，谁知架势还没摆开，就被beta一个“离婚”的通知给惊得目瞪口呆。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只是以为，两人之间只是有了点儿无伤大雅的小误会。

　　但实际上，两个当事人都心如明镜，关于绑架的“真相”，其实另有隐情。
　　唯独他们知道的隐情。

　　“先生。”
　　商侥主动开口，这个称呼与他低垂着头的动作都给人一种恍如隔世的触动，声音里却少了平日的那分谨小慎微，而是透着一丝无所顾忌的平静冷淡：
　　“可以耽误您一些时间吗？”

　　这句话轻得不能再轻，却让夏熙沉靠在裤缝边的手指瞬间绷紧。
　　他身上连大衣都还未脱，里面是一套黑色暗纹西装，袖口低调贵气的蓝钻闪烁着些许微光；额发全都后梳做了固定，便将那无可挑剔的脸完全展露出来，眉眼间俊美得甚至颇具有攻击性。
　　这样的alpha，本该是在某个盛大宴会中被万众瞩目、众星捧月的，又怎么会心甘情愿，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不知在一个小书房外等了多久呢？

　　书房门口再次陷入了昏暗的寂静中。
　　从那句“不知道时间”起，夏熙沉目光便开始闪烁，等到“先生”时，他更是烫着般撇头避开。
　　却又不肯转身离开，好半天，他暗中捏紧的手指一点点松开，才用略微沙哑的嗓音道：“有什么事，你说吧。”

　　商侥退回到书房里，打开书桌上的灯，然后从——画册里拿出一小沓文件。
　　原来他老早就准备好，平时连看书都不离手，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几张单薄的A4纸丝整洁如新，上面白字黑字内容简练而苛刻，末页则早就填上了两个名字，轻飘飘地落在暖黄灯光下的书桌上，页脚轻轻扬起，带出了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漠。
　　这是一份婚前就签署好的离婚协议。

　　“先生，”商侥的视线垂在深棕色实木桌上，面容沉静地道：“我没有婚前财产，婚内也并未与您和夏家有任何的债权债务纠纷。明天是工作日，请问您是否有空——”
　　“唰！嘭——”

　　一片昏黄灯光之中，夏熙沉忽然猛地上前，一把抓住商侥的胳膊，把人揽在怀里就要往外走，仓促间半边身体甚至狠狠撞上书桌。
　　然而他本人却似乎毫无察觉，眉头死绞嘴唇紧抿，手指的温度异常冰冷，动作却几乎是强迫式地拖着商侥离开了小书房。

　　冬夜总是很深沉昏暗的，别墅里的佣人休息得早，走廊里的方形墙灯散发出脆弱的柔黄色光芒，却被两个身影一路匆匆踏碎，顺着楼梯来到了二层最里面的客房。
　　——正是商侥结婚以来常住的那间。
　　房门因为这几天“装修”而一直紧锁着，此刻却被猛地推开，前方陡然凹进一片幽深而未知的黑暗来。

　　商侥被拖了进去。
　　下一秒，夏熙沉按亮了灯。

　　灯亮的那一刻，熟悉的客房在商侥眼前忽然大变了样。
　　这件客房面积本就不小，将原本的大床移走后，空间被分成了两个部分：
　　正对房门的大理石窗台上按了尺寸合适的厚软垫，再往前，则摆着一个中型的专业折叠画架，一眼望去，底部的抽屉和延伸的托盘里已经装满了未开封的颜料和齐全的画具。
　　但最惹眼的，还是房中间用以隔断用的通顶翻转书架。
　　书架两面通透，错落有致地摆着比三楼小书房还多的书籍画册，又刻意空出几个格子，窗台的光能透过书架，给里面的休息区提供还不错的采光。

　　果然，当商侥往里走了几步，就见到被书架分割的休息区里，原本的大床被替换成一套布艺沙发床，沙发床前放着滑动小桌，小桌旁又挨着墙立着饮水机和小冰箱，再紧接着又是一套配置齐全的办公桌。
　　粗粗扫了一眼，商侥就知道那些电脑设备，绘画用的数位板等等，和他在蘑菇楼里用的是同一个品牌，价格不菲。
　　然而，当他目光随意一晃，整个人突然定住了。

　　只见办公桌右侧的墙面上，是一副几乎占据满墙的海浪沙滩画。画家毫不吝啬地用颜料一层叠一层地堆积、雕琢出每一朵冲向沙滩的浪花，在阳光般的顶灯照射下，荡漾开一片片梦幻般碧蓝的，令人心旷神怡的光影。
　　整墙画生动立体，冲击力之大，仅是一眼就让人沉溺其中，仿佛正光脚站在金色的沙滩上，任由海浪不断轻吻脚背。

　　商侥终于忍不住快步上前，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面墙，脸上露出了一抹明显的怔然。
　　——这居然是他之前在Sea的回国画展上，流连忘返的那副海浪画作。

　　“还有些东西在路上。”
　　夏熙沉落后商侥一步，目光静静停留在商侥的背影上。
　　短暂时间里，他似乎已整理好了情绪，声音里全然没了刚才那股急躁的迫切。
　　但如果商侥此刻回头，必然会被alpha眼里那克制却偏执，恍若冰层下张牙舞爪的烈焰，自相矛盾又野心勃勃，饥肠辘辘所以势在必得的狩猎欲望给吓得寒毛直立。
　　那时，他会后悔说出“离婚”两个字。

　　然而，商侥没有回头。所以猛兽仍蛰伏在暗处——
　　“有几种颜料江市没有，在其他大区，我让人用运输舰带回来，这几天就到。”

　　商侥当然知道运输舰。
　　这是一种大型空中运输工具，只掌握在几个顶级跨国公司和政府手里，一般都有特定的空中航线，在大区与大区上空来回飞行，但只会停靠在大区边缘，用作某些特定货物需求的运输，比如军-需。
　　但现在根据alpha的说法，不知是哪一艘运输舰上，居然还载着一点微不足道的，仅供私人使用的颜料。

　　商侥第一反应是匪夷所思。
　　但几乎是下一秒，他的眼睛捕捉到在窗台对面的角落里，有一个像冰箱又不是冰箱的冷冻储藏柜。
　　此刻，柜门上的显示屏亮着，中间透明的观察口展示着里面各类颜料的密封玻璃瓶——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搜刮来的珍贵颜料，光是几种叫不出名字的红或者黄，就已经美得让人头晕目眩。

　　“还需要什么东西，你可以提出来。”
　　alpha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明明应该是第一次费这种讨好人的心思，语气却与平时一样的强势笃定，这使得他话里的内容变得更具诱惑力：
　　“包括整个别墅，包括我拥有的所有东西，财产、股份、地位......只要是我的，你都能和我一起享有。”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任谁听了都会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能站在和夏家准继承人，一位百年难遇的顶级alpha站在同等高的位置，那简直是多少人怎么都追求不来，甚至难以想象的事情。
　　偏偏此时此刻，alpha不仅轻而易举地许诺出口，而且似乎还怕对方不答应一般，竟又打起了感情牌：
　　“你是欤之生父的事情，我会公布于众。从此你就是夏家名副其实的少夫人，有了夏家做靠山，再也不会有人敢威胁你，利用你。”
　　说着，他嘴唇微微一颤，又很快被平静盖过，“......当然，婚前协议全部作废。商侥，我希望你深思熟虑后，再做决定。”

　　——决定到底要不要放弃这炙手可热的一切，离开夏家，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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