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东西方神仙的兼容性

　　就算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所有人也都感受到了血珠旺盛的灵力波动，像一颗强劲的心脏，带着原始的、近乎暴戾的生命力，在空中有力地搏动。
　　在看到血珠真容的一瞬间，阎王立刻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不管白皓云和夜穆云的往事有多令人唏嘘，至少现在，他们是和路西法站在一边的。
　　他和崔珏对视一眼，终于用眼神达成了一致：一旦路西法他们有所动作，就立即动手。
　　然而，路西法几人并没有急着奔向血珠。
　　路西法停在法阵边缘，观察着法阵的能量走向。随后，他伸出手，往法阵里滴了一滴鲜血。
　　那滴血融入法阵纹路的同时，无数重叠的惨叫声从法阵中爆发，横冲直撞地扎穿了众人的耳鼓膜。紧接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凭空出现，跟沙丁鱼罐头一样在法阵上方翻滚成一团。
　　阎王毫无心理准备，差点和一个狰狞的人头来个贴面舞。他被那张脸上呼之欲出的痛苦吓得心脏狂跳，连忙后退几步，震惊地望向路西法。
　　路西法这是召出什么亡灵军团了？
　　“这是被活祭的生魂。”路西法面对着这群人头，脸上毫无惧意，“血光之灾激活了法阵，但是这些魂魄被困在法阵之中，成了保护血珠的屏障。要想破解法阵，就得先解决掉这些魂魄。”
　　阎王只觉得喉咙发紧：“这才是那个传说的真相。”
　　古城的居民在一夜之间消失，不是什么天灾，而是被人强行献祭。他们的血肉被碾碎，魂魄被拘禁，只为构筑这个邪恶的法阵，掩盖血珠存在的痕迹。
　　崔珏几乎和阎王同时开口：“你们早知道血珠出现必定伴随灾难，那……”
　　村子里的那群野狼，是被谁操控的？
　　“要真是我们，我们就不会多此一举，回去帮忙。”白皓云正试着用灵力牵引一个魂魄，“在这里等着坐享其成，不是更省事吗？”
　　说话间，地面攀出无数锁链，硬生生把那个即将脱离法阵的魂魄拽回了法阵深处。
　　他冲着夜穆云和路西法摇了摇头：“灵力没用。”
　　没法解救这些魂魄，而如果直接让他们魂飞魄散……
　　这个简单粗暴的想法出现的第二秒，就被三人同时掐灭。
　　且不说这些无辜魂魄受了多少罪，他们又能不能下得去手，只从最理性最现实的角度考虑，这些魂魄怨气深重，要是强行让他们魂飞魄散，只怕他们的怨气反噬会污染法阵中心的血珠。
　　他们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路西法将目光转向了一直在旁戒备的阎王和崔珏：“两位应该都会超度吧？”
　　超度魂魄还真是地府工作人员的必备专业技能。但阎王对路西法这伙人可没什么信任，只是一脸警惕地反问：“你们又准备干什么？”
　　夜穆云冷冷道：“两位超度亡魂，或者我们让他们魂飞魄散，选择权在你们。”
　　真行啊，又来这套威胁！阎王气得牙痒痒，却又无话可说。他们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路西法他们为了效率，将这些可怜的灵魂打得灰飞烟灭。
　　崔珏面沉如水，从袖中取出判官笔，对阎王传音道：【速度慢点，拖到米迦勒来。】
　　阎王冲他一眨眼，示意自己明白，随即翻开了生死簿。
　　那些被困的魂魄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无数双眼睛直勾勾望向两位神灵，连那贯耳的魔音都低了一些。
　　两神分工合作，一个负责把生死簿上的名字和人脸一一对应，一个负责画往生符咒，引导他们步入轮回。
　　随着时间推移，法阵中的魂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最终只剩下了零星几个生魂还在法阵中飘荡。
　　可米迦勒依旧不见踪影。
　　阎王一边在心里痛骂东西方那套效率低下的“过关安检”流程，一边向崔珏递去一个“小心偷袭”的眼神。
　　崔珏会意，既然援军迟迟不到，那就靠自己努力。他把多半心神放在背后，随时可以腾出手来应对突袭。
　　果不其然，就在最后一个生魂消散的一刹那，白皓云和夜穆云同时张开羽翼，长剑直指阎王和崔珏身后。
　　阎王早有防备，腰间银光一闪，利剑已经迎了上来：“本王就知道你们不安好心！”
　　与此同时，崔珏手执判官笔，在空中飞速画了几笔，刺眼的绿光在空中凝成锁链，袭向两人。
　　夜穆云早知道这两位神不会放下戒心，手中的防御法阵应声而发，把长剑和锁链稳稳挡开。而她身旁，白皓云的长剑却没有斩向阎王或崔珏，而是携着开山裂石之势，劈向他们身后的虚空。
　　剑刃落下的瞬间，一个黑影仓皇浮现，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被利剑劈成了两半，化作污浊的黑烟溃散。
　　“藏头露尾的东西。”伴随着路西法的话语落下的，是迅速铺开的黑焰。火焰所过之处，无数黑影都被迫现身，满天都是飞舞的“黑色塑料袋”。
　　阎王猛地扭头看向崔珏，发现对方也是满脸震惊：路西法之前说的什么第三方力量也不是假话！
　　塑料袋们反正已经暴露，短暂的混乱后，干脆放弃了隐匿，肆无忌惮地发起进攻。
　　前有不明强敌，需先一致对外，更何况地狱那边的人手还更充足。于是，阎王和崔珏暂时搁置了对路西法一伙人的戒备，将攻击目标转向那些试图趁乱接近血珠的黑影。
　　就在此时，一道耀眼的白光划破天际，直冲战场而来。
　　“老米，你可算来了！”阎王大喜过望。
　　路西法略一眯眼，声音异常平静：“米迦勒殿下，你来的可真是时候。”
　　阎王和崔珏已经够让他们投鼠忌器了，现在又来了个米迦勒，这架真是没法打。
　　米迦勒平稳落地，似乎被白皓云那双纯白的羽翼晃了一下神，但很快恢复了冷静，将视线定格在路西法身上：“看来，血珠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要。”
　　就在几神对峙的这一小会儿里，黑影们聚在一起，窸窸窣窣地商量是接着打还是先走为上。很快，他们接到了上级指令，顿时前仆后继地朝着血珠发起冲锋。
　　一时间，场面真是一片混乱。地狱一方、地府一方，还有黑色塑料袋们，三方势力互为另外两方的敌人，干脆展开一场混战，只要不是自己人，就往死里打。
　　当然，这只是地府一方的想法。
　　白皓云既要应对米迦勒凌厉的剑招，还要眼观六路，分神挡住奔向血珠的黑影。最关键的是，他还得控制力道，不能真的伤到对方，打得颇为憋屈。
　　路西法的灵力尚未完全恢复，不过对付不精剑术的阎王已经绰绰有余。只是，再这样拖下去，最后吃亏的肯定是地狱一方。
　　他格开阎王的又一波攻势，沉声发问：“阎王大人，我们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寻找血珠是为了一己私利，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血珠蕴含强大灵力……”米迦勒一剑荡开白皓云悄无声息展开的催眠法阵，又连出几剑，逼得白皓云接连后撤，“我们实在没法拿阁下的人品做担保。”
　　“战争绝非我愿！”夜穆云趁着崔珏被一个黑影缠住了，冲着他就是一道灵力，“一路上遇到的事情，哪一件和地狱有关系？”
　　崔珏一甩判官笔，险险挡住了那道灵力。没想到，那道灵力“噗”地一声轻响，陡然炸开一片粉尘。他猝不及防地吸了一口，顿时感到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
　　夜族长看着光风霁月的，怎么还玩“袖中乾坤”这一招！
　　眩晕感还未完全消退，崔珏就觉周身一紧。一道结界将他兜头罩住，并迅速收缩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球形，将崔珏严严实实困在其中。
　　夜穆云隔空一推，那个包裹着崔珏的结界就像个仓鼠球一样，朝着战场外围滚去。
　　崔珏身不由己，在结界里晃了个天旋地转，直到撞到一根枯木，才总算停了下来。
　　他头晕眼花地撑起身子，试着破开结界，却发现这薄薄的屏障坚固得离谱，既无法从内部突破，又完美隔绝了外界的攻击。
　　这又是什么意思？
　　夜穆云明明可以趁机重伤他，却只是把他打包丢出了战场？
　　夜穆云总算送走一个碍事的神，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切入白皓云那边，把那些伺机偷袭的黑影尽数击退。黑影们本来就是靠偷袭搅局，根本没法应对夜穆云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没撑多久便已溃不成军。
　　阎王和米迦勒同时绷紧了心神，防备着夜穆云的突袭，却发现她始终没有二打一的意思。
　　在两柄长剑碰撞的瞬间，米迦勒试探着开口道：“没想到地狱的人也知道公平对抗。”
　　“我们不是敌人。”白皓云格开他的剑锋，低声回道。
　　阎王此神虽说多数时候不怎么着调，但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相当有数的。
　　能在百年内统一地狱，想必不是光靠动动嘴皮子就能实现。而自己左臂带伤，灵力也耗去不少，能和路西法有来有回地打这么久，只能说明对方根本没下死手。
　　但是，为什么？
　　莫非路西法今天出门没给自己充电，灵力不够了？
　　至于“看在往日情分上手下留情”这种可能性……米迦勒没准还有点机会，自己和地狱魔王能有啥情分？
　　黑影们已经被夜穆云逼得抱头鼠窜，眼看就要作鸟兽散。
　　就在这兵败如山倒的关头，一个格外狼狈的黑影似乎急了眼，扯着破锣嗓子，不管不顾地嘶喊起来：“你们地狱背信弃义！不是说好了和我们打架是演戏给他们看吗？现在翻脸不认账，是想吃独食吗？”
　　什么玩意儿？
　　一口天大的黑锅兜头扣了下来，三人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要怎么辩白，才能让阎王他们相信，这群乌漆嘛黑的塑料袋和自己不是一伙的？
　　路西法心思急转，冷声喝道：“柯巴古神擅自挣脱封印，违规收集灵力，现在又想拖人下水？”
　　黑影没料到会被路西法直接点破身份，惊得向后畏缩了几步，其他黑影也是集体打了个哆嗦。
　　可米迦勒根本没注意黑影们的异常反应。他长剑一挥，语气沉肃：“若不是你和他们勾结，又怎么会知道它们的身份来历？”
　　路西法一向巧舌如簧，还是头一次体会到“有理说不清”的憋屈。
　　要不要自己现在给所有神上一堂课，分析一下怎么从法术痕迹反推灵力来源？
　　阎王也明显被这个思路带进了沟里：“原来你们都在假惺惺地扮好人！这群垃圾袋放出野狼，制造血光之灾，就是为了让血珠出现！”他一指白皓云，“你借口要带那两个孩子回来，其实就是想留在古城，带走血珠！”
　　阎王越说越觉得自己勘破了惊天阴谋：“结果呢？你们没料到法阵里还有那么多被困的生魂成了屏障，自己解决不了，只好假装回来帮忙。等本王和崔珏辛辛苦苦把魂魄都超度干净了，你们就和这群垃圾袋里应外合，抢走血珠！真是打得好算盘！”
　　白皓云面对阎王声情并茂的指控，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驳。阎王还真是个逻辑鬼才，这剧情编得环环相扣，起承转合堪称完美，连时间线都卡得严丝合缝，不去当编剧真是可惜了！
　　在这种情绪激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再辩解只会落入无穷无尽的自证陷阱。可要是跟阎王他们说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那得从四千年前一路说到今天各方势力的博弈，现在哪有功夫给他们开历史故事会？
　　路西法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既然解释已是徒劳，他当机立断，对夜穆云和白皓云打了个手势——计划变更，不惜代价，先拿到血珠！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想伤及友军。可就照眼下这情形，阎王和米迦勒显然已经听不进任何解释，那么，为了阻止血珠落入某些神手中，只能先委屈一下这几位神灵，事后再想办法解释了。
　　与此同时，米迦勒羽翼一展，飞到阎王身旁，快速低语：“我在来之前接到了命令，如果不能带回血珠，那便就地销毁，绝不能让路西法拿到它。”
　　阎王灵机一动，两道传音飞向了米迦勒和崔珏。
　　双方同时行动。
　　路西法带头冲向血珠，却在半路被一道结界挡住。
　　阎王双手结印，把地狱的三人连同不少仍在附近扑棱、试图浑水摸鱼的黑影，齐齐隔绝在外。
　　米迦勒没有半分迟疑，低声念了一句咒语。十二道璀璨的白色光环在他手中层层浮现，彼此嵌套，中央凝聚出高阶的毁灭咒文，直指血珠。
　　路西法伸手凝聚灵力，冲着结界挥出一道法术。
　　若他还在全盛时期，这一击足以击碎结界。可惜经历连番战斗，他的灵力已然见底。阎王显然也铁了心要拦住他们，结界遭到攻击，只是出现了一片蛛网般的裂纹，很快又被新的灵力修补完整。
　　白皓云和夜穆云也不再手下留情，两道强盛的灵力狠狠撞向结界。
　　结界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被击中的地方瞬间崩开一个大洞，无数细碎裂痕向四周急速蔓延，眼看就要彻底瓦解。
　　阎王被两股灵力冲得双手剧麻，五脏六腑好像都被震得错了位。但他死死咬着牙，榨取着剩余的灵力，竭力修补着摇摇欲坠的结界。
　　幸好，血珠不是一般灵物，米迦勒的毁灭咒文再强大，也毁不掉血珠。只要结界被打破，还有机会……
　　然而，路西法的一口气还没喘到底，耳边就传来一声清脆的破裂声。
　　趁着夜穆云专注于和阎王的结界较量，无暇他顾的短暂空隙，崔珏抓住机会，终于打破了困住他许久的结界球。
　　他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腕，随即伸手探入虚空，用力抽出了一柄贴着开光符的……
　　火箭筒。
　　白皓云和夜穆云同时僵住了。
　　火箭筒绝不是能轻易弄到的武器，连夜凤家族本部的武器库里都没这东西。
　　崔珏对人间的了解不可能比他们更多，他上哪儿搞来的火箭筒？
　　两人本能地嗅到了某种精心设计的阴谋的气息。
　　但现在，一切都来不及细想了。
　　崔珏完成了校准，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拖着炽热的尾焰，带着刺耳的尖啸破空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直冲血珠而去。
　　与此同时，米迦勒的法阵也完成了最后的勾勒，毁灭法阵脱离了光环的束缚，朝着血珠碾压而下。
　　千钧一发之际，夜穆云从虚空中抽出一张长弓。她拉满弓弦，一支箭矢带着灵力撕裂空气，把结界击得粉碎。
　　阎王被破碎的结界震得踉跄后退数步，差点咳出一口老血。好在米迦勒反应极快，一把拽住了阎王的袖子，带着他向后飞去，退到了毁灭法阵的攻击范围之外。
　　而那箭矢在击碎结界后，去势丝毫不减，直直追向□□。
　　面对□□和毁灭法阵的双重死亡威胁，黑色塑料袋们也顾不得有令在身，没头苍蝇般四散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几条腿。
　　可就在结界破碎的一瞬间，路西法和白皓云同时收敛羽翼，义无反顾地扑向血珠。
　　夜穆云似乎早已料到他们的决断，两个临时的保护法阵同时飞出，冲向路西法和白皓云。
　　阎王的心脏停跳了一拍，几乎要失声喊出——这两人疯了吗？为了血珠，连命都不要了？
　　但人的反应再快，又怎能快过呼啸而至的□□？
　　夜穆云的箭尚未走完半程，路西法和白皓云还未飞抵血珠附近，两个仓促形成的保护法阵更是刚刚脱手，那枚致命的武器已经抢先一步吻上了悬浮的血珠。几乎在同一时刻，米迦勒的毁灭法阵也如天穹塌陷，彻底笼罩了血珠所在的空间。
　　双重打击下，血珠表面泛起层层红光，随即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化作了漫天齑粉。
　　火光在刹那间吞噬了整个视野。
　　此时已来不及绘制任何法阵。在千分之一秒的生死抉择间，路西法用尽力气把白皓云向后推去，自己在空中一个转身，迅速收拢羽翼，在最后一刻堪堪护住后背。
　　白皓云本能地撑开了防护结界，但指尖的灵力刚刚亮起，爆炸的冲击波已如巨浪般轰然拍来，将尚未成型的保护罩撕得粉碎。
　　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根本无法控制任何行动，只能被狂暴的气浪抛飞。
　　直到右肩撞上一堵残破的石墙，白皓云才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而代价就是整片肩胛骨不堪重负，当场粉身碎骨。
　　白皓云沿着粗糙的石壁重重滑落在地，感觉自己耳边一片模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撕心裂肺地尖鸣，又好像所有声音都被推到了极远的地方。
　　……三。
　　疼痛尚处于可忍受范围之内，他凭借着本能，开始默数三个数。尖锐的疼痛是身体发出的警报，但不是意志的枷锁。
　　二。
　　在经年累月的训练中，他已经习惯了在遭受重创后的第一时间起身，绝不让敌手有任何可乘之机。
　　一。
　　白皓云用尚且能动的左臂抵住地面，先支起了上半身。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势，他立刻用手捂住了咳嗽，却没挡住咳出的血。
　　他评估着自己的状态。浑身发冷，是失血过多带来的生理反应。头晕恶心，视野晃动，脑震荡的典型表现……没当场昏过去，只能是托自己命硬心也狠的福。
　　白皓云扶着石墙，把自己从地上拽起来，把模糊的视线聚焦向前方。
　　路西法呢？他怎么样了？
　　路西法挡在白皓云身后，几乎承受了全部的冲击力。狂暴的冲击力将他狠狠掼在地上，又拖行了数米，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的六片黑翼有三片从根部折断，羽翼表面更是嵌满了大大小小的弹片。鲜血顺着破碎的羽翼汩汩涌出，在他身下积成一片不断扩大的血洼。
　　在血液奔流鼓噪的闷响中，路西法一时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片战场上。
　　是乌尔德神系又发动突袭了吗？但周围好像没有冻彻灵魂的严寒。
　　是地狱的哪个恶魔领主来抢夺地盘了吗？但鼻腔里也没有硫磺味，只有硝烟和尘土，和鲜血的甜腥。
　　难道是天堂和地狱的边境冲突爆发了？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有一只手扶起了自己的手臂，灵力奔涌而来，让他的意识清明了些。
　　路西法认出了灵力的来源。
　　是夜穆云。
　　可她怎么在战场上？
　　那白皓云呢？
　　夜穆云先来抢救自己，看来白皓云的伤势没自己严重。
　　在爆炸发生的前一刹那，他好像确实是推开了白皓云，好歹让他少受了一点罪。
　　顺着这股灵力，路西法拼凑着失序的记忆碎片，终于倒腾出了前因后果。
　　古城，阎王……崔珏掏出了个金属长筒，米迦勒也施加了毁灭法阵，他和白皓云只能拼死一搏，但还是没能来得及。
　　血珠……
　　被毁了。
　　这个念头像淬毒的钢针一样穿透心神，路西法的残余意识瞬间回笼，不知道从哪攒出来一把力气，硬是借着夜穆云的胳膊，踉跄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夜穆云搀着颤抖得快要当场散架的路西法，又回头望向满身鲜血的白皓云，感觉自己虽然没受重伤，心离化为死灰也没差多少了。
　　这一刻，她真的很想问问阎王，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他们，哪怕只有一次？
　　他们在这条由无数牺牲铺就的血路上，已经走了这么远。
　　他们离成功，明明只有一步之遥。
　　可她看着阎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一个举起反旗的堕天使，两个作恶多端的族长——三个处心积虑的阴谋家，又如何能奢求他人的信任？
　　谎言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无法根除。不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过是背叛的延续。
　　今日之果，皆有往日之因。
　　他们选择了这条布满伪装与欺骗的道路，那就只能……自食恶果。
　　四周一片死寂，空气中的血腥味裹挟着功亏一篑的绝望，向他们当头砸落。
　　路西法急喘了好几口气，才缓缓抬头，望向半空中的大天使长。
　　“米迦勒……殿下。”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带着血气飘散，“你回去，问他……他一定……要把我们逼上绝路吗？”
　　米迦勒垂眸看向他，没有应声。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走吧。”白皓云步履沉重地挪了过来，对着夜穆云轻声说。
　　血珠已毁，他和路西法身负重伤，实在没精神和阎王他们掰扯下去了。
　　夜穆云沉默地画出一个传送法阵。三人的身影消散在法阵之中，只留下一地狼藉。
　　阎王本以为摧毁血珠会让自己如释重负，毕竟只要这玩意儿还在世上，总会有人惦记，不如毁掉，永绝后患。
　　但他没想到，路西法他们会为血珠拼命到这个地步。
　　并且，在和夜穆云对视的几秒里，他在那双清冷锐利的眼眸里没有找到愤怒或者仇恨，只有遥远空茫的失落。
　　直到传送法阵的光芒消散，四周只剩下焦土，阎王才终于打破了沉默：“路西法说的‘他’……是谁？”
　　米迦勒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是神。或许是担心路西法再次发动战争，他一直在关注地狱的动向。这次血珠现世的消息，也是他告知于我。”
　　“阻止路西法得到血珠，确实是件好事。”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但我担心，要是路西法孤注一掷……”
　　会不会抛下所有顾忌，再次掀起战火，把整个世界拖入他的复仇深渊之中？
　　看阎王久久没有出声，米迦勒也收敛了未尽之语。
　　他对着阎王略一颔首：“任务已经完成，我回天堂复命了。阎王大人，就此别过。”
　　阎王机械地应了一声：“慢走。”
　　目送着米迦勒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崔珏才缓步走到阎王身边，语气带着罕见的犹豫：“大人，我总觉得……我们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圣舍教的背后，所谓的“主”是谁？
　　东北的神婆，为何会得到那个咒语？
　　姑泽和曼贺汀的法阵，是谁的手笔？
　　如果白皓云他们没有说谎，那么搅动三界风云的，到底是谁？
　　白皓云和夜穆云为何会拥有如此强大的灵力？
　　他们口中的身世和经历，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还有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血珠，到底是什么？
　　无数的问题如同沸腾的气泡，在阎王脑海中翻滚，按下这个，又浮起那个，搅得他心里一团乱麻，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焦糊味的空气，沉声道：“先回地府吧。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之前的调查，和大家详细说说。”
　　“先回地府吧。”无数的问题如同沸腾的气泡，在阎王脑海中翻滚，按下这个，又浮起那个，搅得他心里一团乱麻，“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之前的调查，和大家详细说说。”
　　鬼门关的景象渐渐清晰，阎王却觉得自己仍然身处迷雾之中，看不见来路，也辨不明去向。
　　前方等待的，究竟是水落石出的真相，还是更加庞大的阴谋之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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