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无常惊奇录

　　九
　　“你才不会对我满意！”王溪大声说“我回答什么你都不会说好的。”她的情绪低落下去，纸人坐在孟识明的手心，抱着膝盖。
　　“这孩子刚刚和你们说话的时候，情绪起伏也这么大么？”孟识明问小神仙们“还是我来了她才这样？”
　　“那必然是你来了才这样的。”李侑理所当然“不过呢，这孩子确实一下子兴致高昂的喋喋不休，一下子又情绪低落的一言不发，所以我和小鲍姑有时也不敢接话。”
　　于是李侑和小鲍姑开始说起来王溪怎么缠上她们俩。
　　李侑搬了东西来这边的时候，小鲍姑是很开心的，因为她找到一个人和自己年纪差不了太多的一起说话，而且她们生前的经历多少有点相似之处，所以聊起来很是尽兴。
　　就在她们俩拿着点心到天台继续聊天的时候，王溪出现了，她站在天台边上，显然就是不久前跳楼死掉的那个孩子。
　　显然王溪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才会站在天台，不过两人当初也没有过多的在意这个诡，毕竟大多数诡不会主动靠近神仙，而且也一般到了一定时间之后就会主动去阴间报到。
　　不过神仙也会遇到意外。
　　“两位阿姨好，我想吃一点你们的点心。”王溪忽然就回过神，然后自来熟的走过来要点心吃。
　　她们自然不敢让王溪吃自己带来的点心，小鲍姑用了点小法术，取了些香火变成一样的点心喂给王溪，结果这孩子就开始叽里咕噜的跟她们说起了话，而且还是那种自说自话，没有什么逻辑的情况。
　　一开始两个神仙还认真听，过了半小时之后她们就开始走神，王溪发现她们走神之后情绪一下低落下来，悲伤的情感像是洪水一样卷过。
　　神仙是好神仙，所以她们又对小孩进行了一通安慰，小孩一下子情绪又高涨起来，如此的反反复复一段时间。
　　小鲍姑和李侑受不了了，只能将事情告诉英姐，让她赶快将孩子带走，再这样下去，她们两个都要烦死了。
　　“孩子还是可怜的，不过话多了点。”李侑说“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只是我这个人没有这么多的同情心。”
　　紫姑都这么直接的吗？孟识明听到她的话顿了顿，然后看向手心悲伤蜷缩的纸人，松开手，掐诀。
　　纸人漂浮膨胀，又变回那个脖子挂着耳机的王溪。
　　“哎？”王溪变回来之后还是蜷缩的蹲在地上，她忽然看见自己的手指，表情惊愕“我变回来了？”
　　“将你变回来了。”孟识明点头，然后说“方才你说要等父亲来收尸，但是我这边知道这不是你的执念。”
　　不断强调的东西一般不是真的。
　　“我真的只是想要等父亲来。”王溪反驳。
　　“之前说要等同胞来收尸的人，可没有你这样不愿意到阴间等着。”孟识明想起死在公厕的唐恒，他也没有不去阴间候审啊。
　　“你怎么证明我有其他执念？”王溪不甘心。
　　孟识明在眨眼的时候轻轻翻了个白眼，说道“你为什么要跳楼？”
　　王溪听到这个问题之后，忽然愣住。
　　“对呀，我为什么要自杀？”她囔囔自语，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耳边的风声和跌落地面的撞击，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想不想知道？”孟识明看着她，轻声问“知道的话，就能清醒的痛苦，不知道的话，你就只能在阳间不能离开，直到成为游魂。”
　　王溪原本捂住脑袋的手落在耳机上面，将脑袋埋进双膝之间，棱角分明的膝盖骨顶起病号服，和她的额头碰撞，后背的肩胛骨耸立，像压在她身上的两座山，瘦削的体型蜷缩起来更加渺小。
　　“站起来。”李侑抓住王溪的手臂，拉了一下“你都敢去自杀啦，还不敢去看一眼那个害死你的东西吗？”
　　王溪被大力拉起，然后听见李侑的声音，觉得一股力气注入自己的身体。
　　对啊，是什么让自己自杀的呢？
　　“我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自杀。”王溪看向孟识明“我想知道。”
　　“好的，知道了。”孟识明心里带着点欣慰。
　　十
　　长边对折，短边对折，孟识明将对折好的纸人塞进手机壳，还拍了拍。
　　“你好好呆在里面，我去给你找找原因哈。”孟识明对折纸人里面的王溪说。
　　王溪不说话，她觉得憋屈，自己昨晚肯定是撞邪了才这么相信这个无常，她就这样将自己塞进手机壳，还将自己折起来，太过分了。
　　又是上班的一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和打工人的心情截然不同。
　　孟识明精神抖擞的拿着姐姐给自己做的茶叶蛋走进办公室，收到一众羡慕的目光之后，又接到不好不坏的消息。
　　因为之前自杀的青少年属于孟识明所在的社区，所以全镇干部都要配合社区做好青少年心理健康排查工作。
　　这就将我们拉下水了？孟识明叹气，算了，反正不止我一个人被牵涉进去。
　　工作经验告诉自己，只要有人和自己一起受罪，那么工作就会好做很多。
　　“班羚，一起去找罗书记咯。”孟识明去找班羚，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班羚就经常和孟识明一起行动，加上领导们也默认是孟识明要照顾班羚，所以也就行了些方便。
　　孟识明的小电驴驮着班羚，向着社区进发。
　　罗书记早早的等在社区门口，看见孟识明和班羚之后点点头，邀请她们休息十分钟上下，就带着她们俩去入户宣传。
　　你们还要亲自入户的啊？在手机里面的纸片子王溪惊讶的问，她的声音直接传到孟识明的脑子里面，经过半天的相处，她已经知道孟识明白天的实际工作是什么，然后对此十分的惊讶。
　　她甚至不理解孟识明为什么要打两份工，就算晚上那份只是灵魂在打工，但是不累吗？
　　对我来说，未知和不稳定才是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我要过安稳生活，就要好好工作。孟识明是这么回答王溪的。
　　我很幸运，能够有两份稳定的工作，而且两边都有稳定的工资。死了也不用因为投胎到哪里而烦恼，因为我会在阴间继续工作，还有可能升职，将来也可以和我的家人长久居住在一起，我很满足这种生活。
　　也许是理念不同，王溪只觉得孟识明是一头顶级牛马，而且还有永动buff。
　　你早上不还说自己不喜欢上班吗？王溪忍不住问。
　　说说而已啦，不做吃西北风么。
　　要是我继承千万家产，靠收租为生，那我确实可以不上班。孟识明想了想，但是我显然没有那个富贵命。那劳碌有财也行，因为没有钱是过不上安稳生活的，我想要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过温饱以上的生活，那就必须工作。
　　王溪才十六岁，她从来没有思考过挣钱有多重要，因为在她短暂的人生里，她受到了很多帮助。
　　因为家庭贫困，她不仅减免了学费，而且每个月有补贴，因为她生病，所以她还有另一笔医疗方面的补贴，她的衣食住行基本都被补贴包含在内，所以她根本不需要担心没有钱过自己的生活这种问题。
　　我知道你是符合政策的“贫困”，但是补助是为了让你变得更好才发给你的。孟识明知道王溪在思考，但是还是接着说下去。但是补贴是有时限的，它给你们构建了一座可以心无旁鹭学习的象牙塔，只是你总有一天需要走出来的。
　　要是不在象牙塔内学习到一项让自己能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的技能的话，又有多少人在离开象牙塔之后，能重新学习缺钱要怎么生活呢？
　　人们对孩子总是很善意，但是很多人都不会思考认知的参差，还有提前的富足和落后的观念结合起来会带给孩子什么。
　　贫穷总会带来悲剧，主角就是互相折磨的穷人。
　　而女性的人生又总是残酷又狭隘的，总有东西在拉扯着她们向下，尤其当贫穷中的女孩手中有了钱。
　　“要不要顺便去黄宁未家里看看？”罗书记的声音打断了了王溪的思考，她忽然听见一个熟悉又不熟悉的名字。
　　“是王溪母亲吧？”班羚接话“我在残疾人那边看见她的名字了，好像是精神分裂？”
　　“是啊，第二次离婚的时候得病的。”罗书记背着手往前走“她结了几次婚来着？三次还是四次？想起来了，一共四次，每次婚姻都生了孩子，现在她的户口上面有六个孩子吧。”
　　罗书记叹气，似乎在感叹她的不幸。
　　纸人王溪想要动作，但是一个纸片人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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