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国公从烧窑开始[武周]

　　天街一如既往地繁华。

　　坐在马车上时，萧行雁还有些纳罕：“你买来的土料不都是放在租借来的仓库吗？”

　　叶芜当时和梅兴业决定一同做土料生意后，便在京郊赁了个院子，专门存放土料。

　　叶芜：“我知道你对这些感兴趣，便拿回家去了。”

　　“我本想着明日拿给你的……”

　　萧行雁点点头：“你真周全。”

　　叶芜：“……要不，我明日再拿给你？”

　　萧行雁疑惑抬眸：“为什么，不是说在你家么？咱们两家如今挨得近，我直接拿了回去不好么？”

　　车内沉默片刻。

　　叶芜：“……可以的。”

　　只是他怕萧行雁觉得冒犯。

　　虽说两人之前也没少互相串门，但如今又与之前不同。

　　如今……

　　叶芜没忍住红了脸。

　　萧行雁看着叶芜慢慢变色，没忍住：“……”

　　她沉默片刻，没戳破叶芜的羞涩：“你有事吗？”

　　叶芜微微垂眸：“我没事。”

　　他越是推拒，萧行雁越是好奇他的反应。

　　萧行雁笑了笑，凑到叶芜身边：“我不信。”

　　温热的气息忽而靠近，让叶芜思绪断了一瞬。

　　萧行雁见他失神，乘胜追击问道：“你说，你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叶芜眨眨眼：“我……”

　　马车突然一个急停，萧行雁没站稳，一个趔趄，撑在了叶芜身侧。

　　那股温热的呼吸顿时更近了。

　　叶芜眼神一眨，便和萧行雁对上了视线。

　　两人的视线不过寸许距离，鼻尖几乎要触碰到一起。

　　恍惚间，马车上的心跳震耳欲聋。

　　不知道是不是呼吸交缠，马车内的空气都湿润缠连起来。

　　“郎君！萧大人！你们没事吧？”

　　严伯担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马车内，二人顿时回了神。

　　萧行雁轻咳一声，移开视线：“我们没事……”

　　叶芜此时才后知后觉涌上羞涩，他嗓子发紧，声音还有些干涩：“没事！回去就是。”

　　严伯松了一口气，没听出来什么不对：“好好好，没事就好。”

　　“郎君和萧大人突然没了声音，吓我一跳。”

　　“这些个小娃娃也真是的，净往大路中间跑。”

　　萧行雁也有些躁意：“我们没事，严伯放心，走吧。”

　　严伯又应了一声，马车又缓缓驶起。

　　两个人心里都是发躁。

　　萧行雁先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

　　街边摊贩吆喝，幼童追逐打闹，倒是把她注意力分散了些。

　　凉风透过窗户吹进来，把燥热气吹散了。

　　不多时，便到了萧家门口。

　　她在车里候着，看着叶芜进了门。

　　又是一会儿，叶芜拎着一个麻黄色的布袋子出了门，把这一袋子透辉石拎上了马车，又从中拣了几块递给了萧行雁。

　　萧行雁接过来仔细翻看了一番，不由得有些欣喜：“可以用。”

　　这个成色做不了宝石，倒是能试着做工业陶瓷用。

　　她唇一抿，嘴角就弯起来：“谢谢。”

　　叶芜被她这一笑，像是吃了蜜糖，也跟着笑起来：“我们之前还说什么谢，于你有用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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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萧行雁拎着几个袋子回来，宋琴故作不经意问道：“这是什么？”

　　萧行雁抬头，笑了笑：“是叶芜搜罗来的透辉石，杂质有些多，所以做不了宝石，我想着看能不能做陶用。”

　　宋琴有些惆怅。

　　她颇有些语重心长：“雁娘，如今你们二人年纪大了许多，平日里不好再这么亲密了。”

　　男女七岁不同席，萧行雁和叶芜如今也太过亲密了些。

　　若是传出些风言风语，对萧行雁可不算什么好事。

　　萧行雁动作一顿，看向宋琴，隐约察觉到什么。

　　宋琴见她不说话，没忍住闭上眼，叹了口气：“雁娘，我知道你们二人认识多年，乍一改可能受不了……”

　　“可三人成虎，你们二人走的太近，终究是对你名声有碍。”

　　萧行雁抬起头，声音平静：“那只能说明我站的还不够高。”

　　宋琴一愣，她没想到萧行雁会这么想，声音严厉了些：“雁娘！不要胡说。就是圣人在上，不也有人嚼舌根吗？”

　　萧行雁声音平静：“但他们再嚼舌根，圣人也是圣人，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

　　“阿娘，若是我站到足够高的位置，别人嚼的那些舌根便不会搬弄到我面前，对我更没什么影响。”

　　宋琴沉默片刻，转头对着身边贴身侍奉的人说道：“白若，备车，咱们去一趟叶家。”

　　萧行雁皱了皱眉：“阿娘，您去叶家做什么？”

　　宋琴叹了口气：“你与旁人不同，可能不知道，可叶芜不该不清楚要如何与你保持距离，你有自己的想法，我管不住，我去与他说。”

　　萧行雁：“母亲！”

　　宋琴蹙眉：“雁娘，先不说你们二人无媒无聘，传出去本就不好听。这世道，男子若是与人传出些风言风语，顶多被称作风流，可你是女子……”

　　“母亲，我以为我刚刚说的已经够清楚了。”

　　宋琴一愣。

　　萧行雁：“阿娘，我知道我与你争辩再多也是无用，只是这件事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宋琴：“什么两个人，分明是两家的事情！”

　　萧行雁闭上双眼缓了缓：“母亲！”

　　宋琴也有些上火了：“这千百年来哪有你们这样的？！”

　　萧行雁看着宋琴：“母亲，没人知道千百年前到底是什么样子，书上从未记载过，就算有记载，那也是后世的记载，谁敢保证真假？”

　　“住口！”宋琴低声叱喝：“你疯了么？”

　　萧行雁所说所言，几乎是质疑经典，宋琴冒出了一身冷汗。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萧行雁慢慢将宋琴的双手掰下来：“母亲，这不是胡言乱语，我曾听到过，这是天地曾与我所言。”

　　宋琴一愣：“什么天地……”

　　她话头一顿，顿时又想起萧行雁的来历来。

　　她皱眉：“子不语怪力乱神，净胡说些什么？”

　　虽然这么说着，可宋琴却又沉思起来。

　　萧行雁平时和这个世界融合的太好，让她险些忘记，眼前这个小娘子，并不是自己养育了十年的那个孩子。

　　她是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孤魂。

　　莫不是真听到了天地的声音？

　　宋琴思绪飘飞，萧行雁却缄口不言了。

　　天地所说，当然是骗人的，毕竟她也不能说未来考古学家挖了别人的坟，考古发现最开始是母系社会吧。

　　丧葬文化的盛行说明如今的人是信鬼神的，萧行雁这话说出来那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萧行雁低下头：“母亲，我先回院子去了。”

　　宋琴这才注意到萧行雁转变的称呼。

　　宋琴：“……好。”

　　萧行雁和她拜别，便回了院子。

　　周沛萍从回廊走出来，看向宋琴欲言又止：“夫人……”

　　宋琴回过神来，苦笑道：“你说的对，我是没有你了解这个孩子。”

　　周沛萍低下头不说话了。

　　作为孩子的亲生母亲，却对着养母说出这样的话来，夫人怕是心中剧痛难耐。

　　宋琴双手紧紧抓住周沛萍，思绪飘飞：“沛萍，真的是我错了吗？”

　　周沛萍不敢多说，只能低声安慰：“夫人是疼雁娘的，只是雁娘向来有主意，她到了浮梁之后从没让我操心过，甚至后来我还多蒙她照顾。”

　　宋琴恍惚片刻：“……走吧，咱们也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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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毒辣，萧行雁干脆躲在了凉棚底下。

　　“大人，有人找。”陶中天带着一身泥巴就走过来了。

　　萧行雁还在捏着胚体，听见这话，搓了搓手上的泥：“是谁？”

　　陶中天无辜摇头：“不认得，他只说他姓萧，我瞧着像是大人您的亲戚。”

　　萧行雁皱了皱眉，“好，我知道了。”

　　她若有所思放下袖口，束好。

　　萧兴安很少来找他。

　　她认识的姓萧的，基本上都是她得罪过，但看见还会骂的。

　　萧行雁不觉得这些人还不至于受虐狂到这个地步，闲着没事干来找骂。

　　那现在门口来的这个姓萧的到底是谁，就有些让人耐人寻味了。

　　她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身穿缇花锦袍男人，他背着双手站在门口，微微抬头看向天空，动作十分刻意。

　　看到萧行雁的那一瞬间，对方霎时间红了眼眶，那双眼里混杂了愧疚怜爱慈祥……

　　萧行雁动作一顿。

　　哪里来的装货？

　　萧行雁看了他两眼，也没认出来是谁。

　　男人缺是演起来了，上前一步就要拍萧行雁的肩膀。

　　被萧行雁一个侧身躲开了。

　　男人却好似没一点尴尬，依旧十分激动的模样：“唉，这就是我侄女吧？多年不见……”

　　萧行雁皱着眉：“天下姓萧者众，我不记得印象中有您这位叔伯，大概是您认错了。”

　　男人神色一僵，但大概是年纪大了，脸皮也又老又硬，刀枪不入。

　　他上前一步：“好孩子，你忘记大伯了？”

　　萧行雁看着他，往后退了退，皱眉：“忘了，您哪位？”

　　男人神色悲伤：“……我是你大伯啊！”

　　萧行雁想起来了，她脸色冷了下来。

　　好巧不巧，原主残破的记忆里有这位大伯。

　　萧家大郎萧兴平，是萧兴安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但才能不够，又被宠坏了，年过三十，既没能考取功名，也没能有什么成就，一直无所事事，直到当年萧兴安出事，他第一个倒戈，站出来给了萧兴安一记暴击，这才导致萧兴安和宋琴被流放。

　　当初出事时，宋琴和萧兴安还不清楚他的为人，因而想要寄养萧行雁时，第一个找得就是他。

　　但他推三阻四，对萧行雁又百般嫌弃，一口一个赔钱货，不如送去教坊司。

　　还有周沛萍当初嘴里说的那个倒戈的叛徒，便是被萧兴平引荐给了主家的人。

　　萧行雁后槽牙磨了磨。

　　但现在不是和人起争执的好时机，萧行雁忍了下来。

　　她尽量维持着表面的礼貌客气：“这位阿伯，我不记得我有您这样一位家人，您请回吧。”

　　可惜萧兴平似乎是听不懂人话：“怎么能不是我家人，族谱上明明白白写着的……”

　　萧行雁再次躲开：“若是您是来认亲的，大概是找错了。我家当年出事的时候，为了找人照顾我，没放过一家姓萧的，都说不是我家人，你大概是认错了。”

　　萧兴平被怼得脸皮直抽抽：“雁娘，咱们好歹是一家人……”

　　萧行雁不愿与他拉扯：“你认错了，我就只有阿爹阿娘两个亲人。若是您没别的事情，我便走了。”

　　说着，她就转身就要离开。

　　萧兴平一把拽住她：“你真不回萧家？”

　　他声音骤然没了那股故作亲近，倒是显露出几分阴险来。

　　萧行雁回头，皱眉：“您好说歹说也是外人，当众对我拉拉扯扯算什么事？麻烦您放手。”

　　萧兴平冷笑一声：“你往后若是想要再回归萧家，怕是就没现在的机会了。要是回了萧家，绝对会让你未来仕途一帆风顺。”

　　萧行雁嗤笑一声：“萧家能给我什么助益？给我找门好亲事吗？”

　　她语气嘲讽，几乎是把那点情面全撕下来，扔在地下还踩了两脚。

　　萧兴平脸色彻底拉了下来，眼中划过狠戾。

　　萧行雁本就警惕他，自然没错过他眼里的情绪。

　　她看向萧兴平，心中闪过厌恶。

　　“萧兴平，我不是我阿耶，不会对你毫无防备，我更不是什么坚守君子风骨的人。”她声音压低：“若是你真敢来惹我，我必定以同样的手段，千百倍的报复回去。”

　　说罢，她朝着萧兴平粲然一笑，好似一个恭敬守礼的晚辈：“这位阿伯如果是没话说的话，晚辈就先告辞了。”

　　礼仪周到，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萧兴平站在原地，神色几番变幻，最后才攥紧双手转身离去。

　　生姿署内。

　　众人听不真切外面的言语，只见萧行雁恭恭敬敬行礼后便进来了。

　　陆晨月没忍住好奇，凑到萧行雁身边：“萧大人，外面是谁啊？”

　　萧行雁看了大门一眼，萧兴平已经转身走了。

　　她笑道：“不认识，他好像认错人了，以为我是他侄女。”

　　陆晨月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嗯？他找侄女干嘛？他弟弟死了？”

　　萧行雁：“……我不知道。”

　　陆晨月问的问题实在是太噎人，萧行雁连忙转身：“快忙去，今年冬日什么都要赶上第一批的……”

　　众人一听，顿时一哄而散了。

　　只有聂涛德和王柱子留了下来。

　　萧行雁一看他二人，心中了然：“有什么事情？”

　　王柱子上前一步，期期艾艾：“大人……我丈人他……他不肯……”

　　萧行雁微微侧目：“不肯如何？”

　　王柱子低下头，心一横，一闭眼：“不肯退出玉狸教。”

　　萧行雁：“为何？不信你他们其实是骗人的？”

　　王柱子闷声闷气的：“嗯。”

　　萧行雁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不信？”

　　王柱子低声道：“我丈人说，他亲眼见到过玉面狸娘娘，容貌俊美，手持异火飞天而下，而且不惧热油……”

　　说着说着，他神色就敬畏起来：“大人，这玉面狸娘娘这么厉害了，还不是仙人么？”

　　萧行雁：……

　　她沉思片刻，决定把物理知识教授也添到自己的文书里。

　　她耐心道：“飞天可用绳索掩饰，油与醋混在一起煮沸温度温和，火焰里加上不同的矿物颜色就会不同。”

　　王柱子：“是吗？”

　　萧行雁点头：“自然，不论如何，先保住你家人，至于你丈人……”

　　萧行雁沉默片刻：“听天由命吧。”

　　王柱子：“………………”

　　正在王柱子恍惚时，内廷使者带着口谕来了。

　　“萧大人，陛下有请，说要您带上您的条文奏折。”

　　萧行雁：“现在？”

　　内廷使者：“自然。”

　　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裳。

　　使者看了她两眼：“大人只跟着我们去就是，仪容自有人帮忙整理。”

　　萧行雁莫名想起最初面圣时，洗澡险些被搓秃噜皮那次。

　　她头皮一紧，但她此时身上不少泥巴……

　　“嗯，好……”

　　搓秃噜皮就搓秃噜皮吧，总比这仪容不整地面圣好。

　　萧行雁借口回房间取条文，又在上面添了几句，才又匆匆忙忙出来，跟着内廷使者一同朝着万象神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