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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定(十一)
晏归在桃树下看见了在树上发呆的合欢,想起去年也是这样满树桃花时,他看见在树上听鸟叫的合欢,说起要带她出去时她雀跃的样子。那时的合欢,气定神闲地闭着眼躺在树上,翘着指晃悠悠的脚。可是现在的合欢,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发呆,似乎满腔的心事。晏归还未多想就听见了合欢喊他,让他接住自己。
晏归嘴角带着笑,刚想说不安全,但想想合欢似乎很久没有这样满是活力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答应了。他连忙把身上的佩剑和玉佩放下了,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身上才走到合欢下方,半扎着马步,伸出了双手。“好了,下来吧!”
合欢估摸了下晏归的位置,毫不犹豫就跳了下来。晏归抬着头,匆匆踱着小步,才接住了合欢,两个人险些摔倒,两人相对着抱在一起转了好一会才稳稳停住。
原本还咯咯笑着的合欢在看着晏归近在眼前的脸时,愣了神。他刚从外面回来,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他的眼圈似乎蒙上一层浅浅的阴影,但他的神情确是那么专注谨慎,连不经意抿住的嘴唇都在用着力。
合欢突然凑上前,停顿了一下,又轻轻地贴住了他的唇。之后,合欢把头埋在他肩上,紧紧地抱住了他。合欢觉得在这本来很欢乐的一刻,她心里不由地生出了一股难过。
晏归还没来得及把她放下,被她突然的举动一惊。而后晏归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拍着她的背轻声问道,“怎么了?”
合欢只是把头埋地更深,撒娇般说道,“没有,就是想抱抱你。”
晏归轻轻一笑,把她抱得更紧。两人就这样在缤纷的落花下,紧紧相拥了许久。
晏归转身离去时,合欢目送着他,那目光里满是留恋和贪婪,就像这三个月里每一次合欢目送他的目光,晏归却从来都不知道。
到了六月,天气开始炎热,离郡依然没有半点要下雨的迹象。
边城到处是流民,陵游每日忙着为那些人看诊开药忙的不可开交。晏归和林谋也已经逐渐查清了这些谣言背后的主谋。
山寨原本就独大,后来成境安带着的一帮兄弟加入后更是无法无天。他们占着几处水源,要百姓上交钱财才能取水。随着水越来越少,要给的钱也越来越多,百姓不堪其苦。他们散布的谣言怕也是为了稳定民心,有个可指责的对象总好过毫无希望。这几个月来秦兵在一个不知名的人的暗中协助下,已经和他们打过许多次交道了,也逮捕关押了许多人。只是他们仍然占着一个主要的山头。
那个线人,晏归不知道他是何人,但他对山寨的布防和人员都很清楚,回回传递的消息都准确可靠。也是多亏了那线人,秦兵才能摸清山寨的一些行动,回回瓮中捉鳖。
至于成境安,晏归知道他是成将军的儿子,也在康安坊见过他。晏归原觉得他不是这样为非作歹的人,但想到他毕竟曾经和梁王一起作乱,也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事情。
这几日线人传出消息说山寨几个当家的近日会出山寨,晏归已经命人盯了他们好几日,只等着他们行动了便能一网打尽,收服了这个山寨,那离郡的安定就指日可待了。他已经在军中呆了好几日了。
李太后最近却越发不安,她一是担心晏归的安危,二是担忧寓木的安危。
已经是六月了,寓木产期将至。她近日双腿肿的厉害,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着。白日里总是心绪不宁,神情焦灼,夜里也总是半夜惊醒。莫大夫和太医都说要时时警惕,合欢日夜都守着她,太后也命人传信给了晏归让他务必尽快回府。
这几日的天气明明艳阳高照,却越发沉闷,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六月初六的夜间,寓木开始腹痛。
六月初七的清晨,寓木疼痛更甚。
着急了一夜的太后非但没有得到晏归回来的消息,还收到消息说晏归和林谋在城外被俘。太后跺了许久的步才冷静下来,让守卫太子府的人去协助营救晏归,只留下了二十个府兵守着太子府。
六月初七的午时,寓木已经疼到几乎神志不清,脸色苍白,满头满身的大汗。合欢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为她擦着汗,心疼地直掉眼泪。
远处却传来了阵阵嘈杂的声音,男子粗鲁的喊叫声,女子的尖叫声,细细的哭声,还有砸东西的声音。门外候着的人也不安地来回走动着。合欢看着刚走进来的太后那略显苍白的脸色,有些不放心,劝慰了寓木几句后,掰开了寓木努力抓着她的手,走到了门边。
“外面怎么了?”合欢问道。
其他人只是看了眼太后又看着地上,不敢出声。
“那我自己去看。”合欢说着就要走。
“没什么,只是一些暴徒而已,在外预计着砸门翻墙进来,别怕,有侍卫守着。”太后镇定地说道,却没留意到自己的手都在颤抖。
“那些侍卫不是刚刚派出去了救殿下了吗?”合欢急急问道。
“是啊,这可怎么办啊?”太后身边的嬷嬷先答了。“你说好端端的,怎么会来砸太子府呢,怎么就那么巧,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嬷嬷几乎哭出来。
一听到这句话,合欢的脑海轰地一声,是啊,不可能那么巧,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她怎么那么傻,现在才想到。
合欢抬脚就要往外走,太后一把拦住了她,“你要去哪?”声音都有些颤抖。
“母后,我去看看他们在闹什么,你在这照顾好木姐姐。”说着看了屋里的寓木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太后和嬷嬷都在拦着她。她只得说了一句,“母后你放心,我知道他们为何而来,我不会有事的。”
“不行,就是知道才不能出去。”太后语语气坚决,太后刚刚在下人的禀报中已经知道了外面的人为何而来却没有告诉院里的人,她已经派人去请救兵了,也已经让府里所有人都聚在了寓木的院外,只祈求那些府兵能撑过这一阵。
合欢惊讶地看向太后,原来太后已经知道了。但依然不顾阻拦,往外走了。太后想跟着,却被嬷嬷以寓木为由拦住了,太后想了想,只得命院子外的人跟着合欢,进了屋继续守着寓木。
合欢出了寓木的院子才得知,一大帮人已经把太子府团团围住,府里的所有男丁都在各处墙下防守着。最大的喧闹声从正门那里传来,一帮人在强攻府门。合欢走到府门这一路上,看见几个抱着团惊慌失措的丫鬟嬷嬷,她自己也满心的恐惧与不安,但也只得安慰着她们,让她们躲好,说不会有事的。
几个熟识合欢的丫鬟嬷嬷见是她,说外面危险,死死地围住不让她走。合欢宽慰了她们,说自己心里有数,让她们去寓木院外守着。
合欢到府门时,听见了外面震耳欲聋的喊声。
“妖妃祸国! 离郡大旱!”
“交出妖妃!告慰冤灵!”
反反复复的几句话夹杂着门外的人喊号子撞门的声音,木门被撞的轰隆声,门后人的哭号声。
合欢在站了许久,浑身战栗着,脸色发青。她想到父母亲被杀害那一夜,那一夜的死寂和而今的轰鸣都让她觉得恐惧。她回头看了眼寓木的方向。寓木本来就命悬一线,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命人打开了门。
侍卫虽不解,但依然听令开了门。
大门轰隆一声打开,门里门外都突然安静了下来。在这样的安静中,一个娇小的身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从容走出,从容地站在了门廊,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的人。
“你们要的人是我,我出来了,现在要如何?”合欢想起晏归练兵时的样子,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学着他的神情。
她的容貌还带着些稚气,可是她的眼神却带着威严,让原来还在起哄的人一下噤了声。过了好一会,才有人上前说道,“今日是康安坊众人的忌日,城外设了法坛,请姑娘跟我们走一趟。”那人神情得意,语气也很是嚣张。
合欢原本还准备跟他们周旋一下拖延时间,等援兵一到她就可以脱险。她却没想到那些山贼还挟持了几个府兵做人质。
“不用说废话拖延时间,过半炷香他就人头落地。再者,我们既能进城,你觉得你还能等到援兵吗?”为首的那个山贼看穿了她的心思,正拿着刀架在一个男子的脖子上。说着,就让人旁边点上了香。
合欢向外望去,院门前乌泱泱站了一大群山贼,他们个个身强体健还带着刀剑,自己身后的这些府兵根本就不是对手。远处还站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百姓们也在大声附和着山贼的话。
那些百姓大都是离郡来的流民。大家心里都明了那个谣言,带着一些期盼觉得兴许这样有用。反正他们也不认识那个姑娘,况且凭什么这姑娘在深宅大院里吃香喝辣,他们却被迫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况且,听说国主为了保住她置百姓性命于不顾,这样祸国殃民的女子留不得!
合欢一眼看到了手舞足蹈的人群中冷静的陵游,陵游也对上了她的目光。她摇了摇头暗示陵游赶紧走,陵游却往前走了几步,合欢急地拼命摇头。幸好,她看见一个男子拽住了陵游,把他拖回人群中去了。
合欢环顾着眼前这些人,满是不安与恐惧。那些被挟持的几个府兵,被刀抵着的脖子上鲜红的血迹格外醒目,在正午的阳光下山贼的刀上反射着光刺得她几乎流出眼泪。被刀架着的人满脸恐惧地看向她的目光,远处人群的窃窃私语声,都让她想要逃离。
但是她转身看了眼已经关上的府门,想着里面的寓木和太后,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直直地走到了为首的山贼面前,努力带着些漠然的神色看着他,用手捏住了架在人脖子上的刀柄,把刀移开了。她看了刀下的人一眼,给了个安慰的眼神。
“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合欢甚至被自己语气里的冷冽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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