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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章
58
就在中年男人走到车窗前的一瞬间,商侥动了。
他像是在死亡的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上半身冲出破碎的车窗,两只手臂挥舞着袭向了中年男人。
只不过,骨折的那边手只能不受控制地,软绵绵地拍打上去,另一只手倒是勉强抓住了对方的衣襟,手上流动的血污顿时将其湿漉漉的冲锋衣前襟弄得一塌糊涂。
中年男人被这一幕吓僵了,眼睛瞪得极大,第一时间忘记了躲。
等到他反应过来,忙不迭想要后退时,光线打到商侥脸上,才发现这位惨兮兮的受害者瞳孔已些微涣散,一副伤势过重即将失去意识一般,毫无攻击力可言。
不仅如此,偏偏又在这时,商侥口齿不清,反反复复地乞求道:
“救救我!求你......那个alpha已经死了......但我还可以活的,我保证事后不说出去......你救我一个就好,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然而,中年男人任由商侥扯着衣领,眼神却像蜗牛触角一样刻意避开,颤抖着往驾驶座那边看去。
他捏着手机的五指用力得发白,好半天,声音才从喉咙里囫囵滚出来:
“......你听见了吧,那个alpha已经死了......你不能动我老婆孩子......”
中年男人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双目逐渐失神,面如白纸,整个人像是经受了沉重打击般摇摇欲坠,仿佛是被逼进了某种崩溃的极限。
乍眼一看,竟和商侥这个伤员相差无几。
所以,中年男人也压根没注意到,商侥趁着他接电话的空隙,那只扯住衣襟的手不经意间往他冲锋衣胸前竖着的口袋一探,一个纽扣大小的东西一闪而过,神不知鬼不觉地掉进了口袋。
只有大雨是沉默的围观者,不知疲倦、悄无声息地洗刷着一切。
支撑着商侥的那股劲儿终于散去,手臂忽然像是坠着千斤重,胸膛也力不从心地压回车窗上。好在他本来就状态很差,倒不显得有多么异常。
就在商侥打算放手时,大概是距离够近,竟隐约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放心,你做得很好......就差最后一步......”
电话那头的人足够谨慎,对声音做过处理,听起来嘶哑而古怪,甚至分辨不出性别,单单是这一句话的内容,就足够令人心惊肉跳。
但商侥却没露出任何一丝异样——因为他其实早就无比清楚,那个声音说的“最后一步”指的是什么。
他刚打算放下的手指下意识又攥紧了几分,但已无法阻止无数纷繁杂乱的思绪仿佛遮天蔽日的汹涌巨浪,兜头冲入脑海,一波接着一波,试图将他死死按进思维的深渊。
然而,就在这如此孤立无援,求生无门的险境里,商侥脑海中却忽然划过几多钟前的场景。
——为什么这场致人于死地的车祸里,他一个连动都费劲的beta,反而能手脚健全,意识勉强保持着清醒?
因为那场可怕的冲撞来临的前一秒,alpha用快到极致的行动力,将方向盘旋转到虚影,几乎是硬生生地将车头往副驾驶这边转了过去。
所以第一时间被碾进卡车车轮的,其实是alpha自己所在的驾驶座,SUV半个车头都被压得变形,他整个人则被夹在车座和破裂凹陷的车顶之间,生死未卜。
而商侥从睁开眼,一直到中年男人靠近时,都刻意避开去看一眼驾驶座的情况,正是因为——这在六年前改变他的命运,又一次次无比清晰地轮回在午夜深处的噩梦,即便是冷硬如他,也不想在这场梦境中一遍遍反复记起驾驶座......夏熙沉为了救他,生死不明、命悬一线的惨状。
商侥的视角在此刻脱离了□□,不断上上升,悬停在灰色的空中,仿佛一个无法触碰,影响现实的幽灵,默默注视着梦中残忍而痛苦的一切。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中年男人踉跄着跑回卡车,这个被迫执行谋杀的刽子手,脸上可能带着麻木的悲怆,又或者是甘愿赴死的决心——他当年也没亲眼见过那一幕,因为他那时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
当年那样诡谲险恶的情况,他能设计将肇事司机引导至眼前,留下争执痕迹,并且将那枚宝石纽扣作为疑点证据塞进司机衣服口袋里,已经是在面对死亡威胁时,能做出的仅有的反抗了。
因为这枚宝石,后续就算他和夏熙沉成为两具冰冷的尸体,幕后黑手无论是要将车祸伪装成意外还是其他,也几乎不可能找到完美的说辞,能将这枚出现在肇事司机口袋里的宝石解释清楚。
好在,或许是一念之间,又或许是临时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总之商侥仍有机会睁开双眼,并且成功从医院逃出生天,再从后来收集的信息中揣测,那个中年人当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爬上了卡车,重新碾过支离破碎的SUV,然后斜斜冲出山道,摔落山崖。
只有大雨依旧无声,永远默默地交织在那个惨烈的灰色黎明中。
——
这个年,过得真是精彩纷呈。
平民和权贵之间的壁垒固然难以逾越,但网络却是一个“人人平等”的地方,谁都可以来窥视一眼,评论一句,将媒体口中那些天花乱坠、稀奇古怪的权贵圈的风流韵事当作饭后谈资,来回咀嚼,从中发泄嫉妒讽刺,或者纯粹好奇等种种复杂的情绪。
今年自然也不意外,甚至是超额满足了他们的愿望:
先是年初某个举止不端的劣等beta在嫁给江市那位顶级alpha权贵后,居然还公然出轨男明星。
然而这新闻出来还不到二十四小时,立刻又演变成了顶级权贵的某个爱慕者因为争风吃醋搞出来的绑架案,连警方都开始介入。
但是这一介入就没有了结果。
紧随其后的,是娱乐圈内各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爆料突然顶了出来。而大众的目光也就是这样好转移,被波及到的明星粉丝,以及路人黑子开始下场评论拉踩,各大网络平台又是一阵熟悉的腥风血雨。
按照这个进度,不出三天,这个没有后果的豪门绑架案就没人关注了。
而商侥自从初三醒过来,也已经一周没见过夏熙沉。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见过的。
商侥在诱导剂效果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才从三楼的主卧里悠悠醒来,浑身骨头像是被泡软了一般。
强撑着下楼用完迟到的午餐,再要回二楼常住的那个客房时,却发现门被反锁了起来。
这时梅姨匆匆跟上来,说是客房突然需要装修,暂时没法住人。
商侥就这样暂时住在了三楼的主卧。
三楼是夏熙沉的地盘,面积大得很,房间众多,如今全部对商侥开放,商侥本人却没什么探索的兴趣,只在卧室和墙角的一个小书房活动。
或许是诱导剂刺激得基因紊乱症又严重了,他变得越来越嗜睡,也越来越容易醒,胃口不好不差,体重却在一点点下降,脸颊上已经瘦得没有一点儿肉了。刚来时还算合身的睡衣,如今已经有点儿像套在身上的麻袋,整个人看起来空荡荡的。
有时,商侥晚饭后在卧室的长沙发上看画册,一不留神睡着,朦胧间能感受到有人轻手轻脚地把他抱上床,温暖的指尖滑过他的眼睛和下巴,最后收紧在后背,将他整个抱在怀里。
早上醒来,却又只有他一个人。
这样的生活过了快一周,若不是商侥越来越容易被惊醒,这种“互不相见”的模式倒是还挺像他刚嫁进来一个月后的时光——似乎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那么,对商侥来说就没什么不好的。
他向来对生活品质毫无追求,之前在蘑菇房时一个人更是住得好好的,平日里不到万不得已,便从不会主动去关注、联系他的那位alpha丈夫。
直到第十天,肖衔在一个下午突然造访。
和之前每次见面一样,这位长相和气质都与医生不太沾边的alpha穿着一身米白色西装,随时像是准备去某个宴会的路上,一进门不问商侥身体如何,而是先颇为新奇地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然后才似笑非笑道:
“熙沉现在把你看得可紧了,就连我想见你一面,也是不容易。”
这话倒是不假。
别墅一楼的客厅里其实不止他们两个人,与后花园相连的落地窗旁还坐着一个女alpha,正是之前在家宴上,保护过商侥一段时间的夏艾。
不仅如此,别墅里短短十天里已经换了两批厨师,又专门请了营养师,负责给商侥安排一日三餐。
然而,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消瘦了下来,也难怪肖衔亲自来跑了一趟。
也是到这时,商侥才发现一楼的某个会客室大变样,安置了几台有些眼熟的医疗设备。而他则在肖衔的指示下先抽了些血,送进设备里测了些身体数据。
别墅这边的仪器速度稍慢,半个多小时后,肖衔拿着新鲜出炉的检查结果,有些意外地“咦”了一声。
这位风度偏偏的alpha俯身仔细看了看电脑中导出的分析结果,浑身终于露出了些属于医生的专业气息,起身饶有兴致地对商侥道:
“你的信息素成分,似乎发生了一点儿意想不到的变化。”
这个临时改成医疗室的会客厅面积不小,装修也十分完备用心,墙上嵌着温湿度控制器,内循环系统独立开来,网络也做了全面升级,就为了保护、运行那些看着就极其贵的仪器,。
此时此刻,夏艾则自觉留在外面客厅里,没跟进来探听自家老大夫人的隐私;至于会客厅,不,医疗室里就只有商侥和肖衔两人。
而肖衔和夏艾不同,他和夏熙沉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却是关系胜过兄弟的好友。
商侥端坐在软椅上,瘦弱而挺直的身体在莹白灯光下显得格外轻飘,在等待结果的时间里,他甚至连目光都难以凝聚,整个人像是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之中。
直到被肖衔用一句话聚拢回神,商侥眼皮颤动几下,顶着一张无动于衷的脸,开口却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关,出乎意料的问题:
“肖医生,请问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会影响长途飞行么?”
肖衔眉头一扬,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长途飞行?你怎么会想问这个。”
还没等商侥回答,他自己像是猜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答案,竟倾身过来,颇为八卦地道:“怎么,难道你和熙沉最近打算出门旅游,要把新婚后的蜜月旅行给补回来啦?”
难得的,能在商侥脸上看见茫然空白的神情。
只是很短的一瞬,他又回到无波无澜的状态,目光不比一旁仪器闪烁的灯光暖上多少,语气坦然而平静,话里的内容却石破天惊:
“既然林女士能拿出我和夏欤之的血缘证明,清楚了我的身份——我想肖医生知道这些的时间,应该不会太晚。”
如果肖衔得到了这个消息,夏熙沉不可能还被瞒在鼓里。
回想起之前alpha对“疑似不知廉耻的爬床beta”表露出的嫌恶态度,那么这几天对方反常而矛盾的举动,倒是显得情有可原了。
商侥将肖衔有一丝错愕的表情看在眼里,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为六年前的自己解释辩白,像是丝毫不在乎被误会一般,依旧神色平淡地将之前的话题继续:
“林女士在除夕家宴前单独找到我,想与我谈一笔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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