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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永和七年十二月。
“雍亲王沈刊,人品贵重…继承王位…”
宣旨完第二日。
由宰臣言游连同数百位大臣,以及协同六大家族中位高权重者,跪于太和殿再三请求,劝诫公主。
“大臣力请公主同听政,公主再三辞避…事不得已,乃从权宜。”
沈一曦借国丧推辞,但愿协同主持服丧。
因是开国皇帝,入葬流程皆选‘吉’,仪式前后耗时共四个月。
择吉日,下葬前一日,公主因劳累过度,再加之恸哭,出现昏厥。
第二日,嗣皇帝携百官下跪请求公主于棺前允下‘听政’。
公主怕误‘吉’时,不得不允,一同扶棺,将王送入地宫,完成国丧。
后世人恶攥:公主,诡矣。
永和八年三月。
一前一后两道诏书,被誊抄,刊刻印刷,下方到地方各府州县,地方衙门。紧接着,再被刊刻印刷若干份分到各地,直至‘布告天下’。
永和八年五月。
春风和丽。
平湖,一座凉亭内,沈一曦裹着披风,懒洋洋倚靠着,享受着清闲好时光。
一道白影,御风而来。
白鹿司嬉皮着一张好脸,往地上一跪,负荆请罪。
她与白鹿司之间,一道密折搁着二人的面目。
“孤知道是你的主意。”清冷的话,透过折子落下,沈一曦不阴不阳,“世人谁不知,你是孤的人。”
“辱公主名声。”白鹿司明眸灿灿,话语高声朗朗,“如粪投微臣,微臣愤慨。”
“嗯…”沈一曦放下折子,漆黑的眸子映出他的唇红齿白,“还是你不要脸。”
自王驾崩,短短这半年间,沈一曦脾性内敛,话越来越少。
“嘻,公主,新王尚且年幼,氏族中不乏活络之人。”白鹿司见她面向自己,笑目盈盈,“前些天,卫公公刚抓了一些诽谤公主的人。微臣审了审,有些便放了。”
沈一曦手中的密折缓缓合上,扔到了白鹿司脚边,漫不经心的扫去一眼。
“你收了多少贿赂?”
“公主,微臣改明儿列个清单。”白鹿司微微笑着,膝盖往前近了一步,压低声音,“公主,中侠流民四散,草译祸起。国库空虚,用度匮乏…若是这时,东南倭寇骚扰沿海,只怕民不聊生。”
“内阁不稳,言游繁忙。眼下,孤没有可用之人…”沈一曦目色淡淡,随即带着深意瞥了他一眼,“你可有推的人。”
“有,竺宁文。”
沈一曦若有所思。
“竺氏族一向忠心耿耿,不会生乱。”白鹿司目光定定,“竺宁武可入内阁,兼掌史部事,也好叫言游有个帮手。”
“呵。”沈一曦目光一跃,浅浅的笑意溢上眉头,“嗯,孤记得他们今年将满十八,冠礼之年还未行,入阁掌兵权,只怕有人心生不服。”
“公主这是什么话。”白鹿司哈哈大笑,“公主也才金钗之年。”
沈一曦喜欢白鹿司的性情,就是不喜欢他长了一张嘴。
“去吧。”她白了他一眼。
“得嘞。”白鹿司立刻,马上,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眼神却跃跃欢喜的还流连在她脸上,“你这几个月,越来越瘦,要长个了?”
沈一曦装聋作哑,端起茶抿了口,目光眺远而幽深:“新王年幼,身边的人话若是多了,你便帮孤盯紧些。”
“公主,新园的早荷开了,不去看看吗?”白鹿司顺着她的目光往远,笑容洋溢,“微臣可以陪公主踏青。”
“你回吧。”沈一曦低头,“孤喜一人清净。”
言尽于此,白鹿司也不愿讨人嫌。
他略带着担忧最后看了一眼她,缓缓退出凉亭,半道与前来的卫天宇打了个照面。
风,卷。
湖面上的涟漪,泛起一圈圈荡漾。
他们的肩膀交叠一错开。
“公主…”卫天宇停住脚,面具之下,欲言又止。
“卫公公。”白鹿司脚跟一立,旋过身,微笑着鞠躬,“风树之悲,公主怕还是需要一些时日。”
卫天宇眼神下沉:“嗯…公主是重情之人。自王驾崩,公主时常孤身…还需右相在内阁与外朝,多多为公主费心了。”
“公公。”白鹿司从他的脚跟往上,直到与他眼神交汇,“你我都是棋子,做不了公主的主张。”
白鹿司要冷静而又客观许多。
两年多前,稚嫩的她就能提出‘施恩’令,诸侯王侯势力削弱。更别说,此后,她还将此令完善成了诸子均分制,加速了王国势力的分化…
自此,消除了囚困皇权最大的隐患。
接踵的‘万岁宴’,将跟着王打下天下的老臣,重臣‘体面’带走。
而空出来的职位,一分为三,以‘考核制’的方式,晋分给六大家族的人,联成外朝与内阁的纵横平衡之术…
白鹿司啧啧称奇。
她在朝中设左宰右相,一是继续为了分权,二是让他培植新势力,打破氏族垄断。
科举制是利国利民之策,已经受到了天下寒士追捧:他们都无需再费尽心思投靠氏族…
“这倒也是。”卫天宇沉默了会儿,自省身份。
这段时间以来,他交出了外朝的兵权与培养的势力,将自己全身而退,一心顾着内廷。
“卫公公,微臣先去了。”白鹿司见他揣着心事,也不多言。
夏风,裹挟着热浪滚滚。
卫天宇站在凉亭之外,被风裁了瘦的他,面具之下是遥遥无期的眼。
自王驾崩后,公主似乎与他…日渐疏远。
而,视若无睹的沈一曦,自白鹿司一走,双目便没有再离开折子。
天地。
以阴阳二气恩生与万物。
不知万物情性反盗天地之气。
万象神宫的象天法地。
与言游不顾君臣的一抱。
犹如还在昨日。
月偏西,敞清辉。
沈一曦孤影成双。
“公主,夜凉。”
沈一曦的肩一沉,披风已上。
“白先生,真是阴魂不散阿…”沈一曦眼睑微垂,听声已知何人。
“微臣给公主送内阁的折子。”白鹿司振振有词,明眸闪烁,“倒是公主不在养性殿,让微臣好找。”
“哦。”沈一曦敷衍一应。
万象神宫拔地参天,在黑暗中如一个巨人般伟岸,压迫。
白鹿司立身于沈一曦的背后,抬头昂目,直视着建筑,生了豪迈之势。
“公主,现在就可以扩建万象神宫,三年之后,可谓天下第一。”他双目炽热。
“蓝图孤看了。”沈一曦顺着他眼里的炽热,视线落在建筑上,微微眯眼,“宏伟,壮丽。恐劳财伤命。”
“公主,皇家五库还有两库…”白鹿司附耳低语,“若不用尽,也是祸殆。”
夏,炎。
薄衣衫。
稍一近身,幽幽香蜜扑鼻。
“古人云:巃嵸颓沓,若嵬若嶪,似天阃地门之开阖……”白鹿司温润语,凤眸暗遁的野心,于这一刻昭然,“虽暂劳而永固兮,始圣谟于我皇。”
煽,动。
星起,火燎原。
沈一曦耳清目明,冷眼扫去:“先生奸臣。”
“哈哈。”白鹿司嬉笑,“当然,天下民生为大计。公主推进雕版印刷,造纸推广…于民于国,意义更加深远。”
沈一曦沉默不答。
她有她所处位置的思考立场和角度。
她回身遥看万象神宫,良久:“中元大陆皇族更替,再高再壮丽的雄伟建筑若不加以打理,也会有倾覆,凋朽的一日。然,一字虽迟,一句固然远,一代却能传至一代。”
“氏族垄断知识,于国不利。天下泱泱,民心的认同,还需认字识理……”说着,沈一曦慢慢垂眸,似沉入回忆,“与那时,父王为孤请先生一样。”
他看着她小小的鼻头。
也看着她垂落的小脑袋。
时常想,她这稚嫩又娇小的肩膀,是怎么能,稳固而又坚毅托举着‘一国之家’这庞大的机器。
历史暮钟。
为她而启鸣。
时代洪流。
为她挽晴空。
白鹿司的胸膛,心脏滚烫发热,如他眼里的蓬勃生机。
“孤身处其位,一丝一毫都不可偏颇。”沈一曦浑然未觉,她沉浸在自己的深沉思虑,“你是臣子,孤是君子。臣子一计,君子一策,计伤君臣,策伤黎明无辜。”
只是寥寥几句,未闻少女天真言,只道苍生天下。
沈一曦有身为君王的担当,与责任,远超其父。
兴许,她的父王便是想将她栽培这般,好为沧国续百年国运。
是计。
是策。
是心。
是命。
已无从辩驳,无处觅根。
孤冷落寞的沈一曦,想起自己父王殷切而又包容的眼,肩膀微缩,眼眶泛红:“白先生,你说…这青天一方,何处有孤容身之地。”
月色如银。
皎洁无瑕。
白鹿司克制,也隐忍,终因爱生恋,与怜。
凡尘锁不住心魄。
飒飒想得明月。
他将小小的人,锢紧。
“一曦。我喜欢你。”
晚灯为她挑了数日。
于第一眼,入梦已成佳人。
白鹿司闭上眼,气息喘热,抑不住的颤栗:“一曦,我喜欢你。骑射场第一眼,我,我便忘不了你戎装英姿…”
被忽然的锢紧。
沈一曦双手在某人的胸膛扑腾了好一会儿,才得以呼上了一口大气。紧接着,她拼凑了白鹿司在自己脑袋顶上,说的话:我喜欢……戎装英姿?
“什么?”沈一曦瞳孔放大,震惊之色,“你喜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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