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重现

　　“睡醒了。”洛予只是低声回答。

　　“昨天晚上去你家找你，你没开门，猜你也是睡着了。”陈冬青说，“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好。”洛予怔怔地说。

　　“宿醉肯定不好受，你自己煮点姜汤吧。”陈冬青说。

　　洛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深吸一口气，哽咽道：“你在哪呢？我想见你。”

　　陈冬青那边没说话。

　　“我不结婚了。”洛予抽泣道，“我后悔了。”

　　“洛予。”陈冬青那边迟疑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洛予说，“你在哪呢？”

　　“你要见我吗？”陈冬青问，“那我去找你吧。”

　　“等一下。”洛予站起身来，“你大概多长时间到？”

　　“十多分钟吧。”陈冬青说。

　　“好。”洛予说。

　　电话挂断后，洛予直奔卫生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然后微微皱起眉头。
　　头发乱蓬蓬的像个鸡窝，脸色因为宿醉显得苍白，眼睛下面还有一层淡淡的黑眼圈。

　　“……丑死了。”洛予低声嘟囔。

　　再闻了闻身上，还有一股酒味儿。

　　洛予索性全部脱光，在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澡，连带着把头也洗了，洗完后，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地重新站到镜子前，他才觉得有点满意。
　　刚松了口气走出卫生间，就发现客厅被他弄得也是一团糟。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十来分钟了，于是赶紧跑过去随便拿了个袋子，把满地的易拉罐和其他垃圾捡进去，可还没收拾到一半呢，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哎！来了！”洛予回过头喊了一嗓子，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沙发上的靠枕歪歪扭扭的，地上还有不小心洒了的酒液，断了弦的吉他也躺在那呢……

　　门外的陈冬青应该是没听到他的声音，又敲了几下门。
　　洛予这边简直是焦头烂额，但又怕让陈冬青等着急了，只好撇下手里的东西先跑去开门。

　　门开的瞬间，洛予的太阳穴处流下了一滴汗，有点痒，他伸手抹去。
　　因为太着急了，气息有些不稳，但看到陈冬青那一刻他还是下意识想要扯起嘴角露出笑容，但嘴角不争气地就要开始发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他不知道，脑子一片空白，以为自己还在抹汗。
　　他想起自己无数次地站在陈冬青家门口，就像陈冬青如今站在他家的门口一样。

　　陈冬青有些懵，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想帮他擦擦眼泪，可又不知该不该这么做，只能愣在原地：“你……”

　　洛予摇摇头，用新换的衣服擦了把脸，不知道上面有没有鼻涕：“没事。”
　　然后他意识到陈冬青还一直被自己堵在门外呢，赶快往旁边让了让，“你快进来。”

　　洛予给他拿了拖鞋，转头瞄了眼客厅，简直两眼一黑，他抽了抽鼻子，尽量平复情绪：“那个……我家有点乱啊，还没来得及收拾。”

　　“没事。”陈冬青看着他，“你……到底怎么了？昨天晚上打电话就一直哭。”
　　他猜测洛予可能是跟女朋友出了什么矛盾，要不然怎么好端端地就说自己不结婚了，说后悔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还一直说想他、要见他。

　　“我……”洛予一时语塞，他多么想现在就跟陈冬青告白，但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这样只会把陈冬青吓跑。
　　他的大脑忽然特别清醒，绝对不能唐突，绝对不能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割裂，绝对不能与现实脱节，他爱的自始至终都是眼前的这个陈冬青，他要一点一点把他追回来。

　　洛予深吸一口气，捋清自己的思路才开口：“曹歆，就是要跟我结婚的人，根本不是我女朋友，我也没有女朋友。”

　　听到这话，陈冬青神色微动。

　　洛予继续道，“她和我一样，都不是真心想结婚的，只是受到了太多的压力才不得不结婚的，但是我们现在都后悔了，都想清楚了这么做实在是太傻了，对自己的人生太不负责了，而且……她也有自己深爱的人，她们不应该错过。”

　　陈冬青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可这对他来说算是好事吗？不见得。
　　洛予为什么忽然要跟他说这些？
　　“那你……也有自己深爱的人吗？”陈冬青问。

　　“有。”洛予知道自己这时候还不能说得太笃定，补充道，“我觉得有，但还不是那么确定。”

　　陈冬青不说话了，看着他的眼睛也垂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之后才重新抬起来，问：“你喝姜汤了吗？”

　　“还没。”洛予说。

　　“那我给你煮点吧。”陈冬青说，“早饭也没吃？”

　　洛予的心忽然重重跳了一下。
　　陈冬青要给他做早饭吗？
　　一幕幕场景在他脑海里拂过，他做的饭有他最想念的味道。

　　“还没吃呢。”洛予老实回答，眼睛却期待地注视着他。

　　“那一会儿下楼买点吧。”陈冬青转过身去厨房烧水。

　　洛予愣愣地站在原地：“哦……”
　　愣了一会儿，他跟到了厨房去：“陈冬青。”

　　“嗯？”陈冬青看了他一眼。

　　洛予在他身后说：“大学毕业那时候，我跟好多同学都合了照，就是没去找你，我现在觉得有点遗憾。”

　　陈冬青笑了一下：“那我们现在拍一张？”

　　“你怪我吗？”洛予问。

　　“我不怪你，为什么要怪你？”陈冬青说。

　　“等一下。”洛予转身回卧室拿来手机，点到相机的界面，然后看了看陈冬青。

　　陈冬青只是随口提议，没想到他居然是真的要拍照，表情有些诧异。

　　“你刚刚说要拍的。”洛予很无辜地说。

　　“……好。”陈冬青失笑，然后凑近他，直到手机的镜头出现了他整张脸。

　　两个人一左一右，不远不近的距离，在清晨中留下了一张迟到的合影。

　　陈冬青煮完姜汤后，洛予一口气把一整杯都喝了，出了一身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当时没找你拍照不是因为不想拍，是因为……我有点害怕。”

　　陈冬青没想到他会特意给自己解释这件早已过去了的事，有些迟疑地问：“害怕什么？”

　　大概就是已经感觉出陈冬青对他来讲是不一般的存在了，却拼命想忽视这种情感，不敢直面的那种恐惧。
　　“我不知道。”洛予说。

　　陈冬青点点头，过了一会儿，问道：“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见你。
　　洛予说：“过段时间我想出去旅游，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旅游？”陈冬青问。
　　这对他来讲有点太突然了，或者说洛予从昨天晚上开始到现在的一系列行为都让他觉得很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洛予也是忽然想到旅游这件事的，他觉得旅游是一个可以很快拉近两个人距离的行为：“对，去哪玩我还没想好。”

　　“我得先看看我的工作安排。”陈冬青说。

　　“不着急，”洛予说，“要是没时间就算了，有时间你再联系我。”

　　“嗯。”陈冬青说。

　　“你吃早饭了吗？没吃我们就一起下楼吃吧。”洛予说。

　　“行，走吧。”陈冬青说。

　　晨光有些刺眼，正值夏日，他们肩并着肩来到楼下的早餐店。
　　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如今是28岁，他真觉得他们现在是在高中谈恋爱，一切都如梦似幻。

　　馄饨、豆浆、油条、煎饺……
　　这老几件套，他们常常吃的，洛予一口气点了上来。

　　陈冬青有点奇怪，洛予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喜欢吃煎饺的，但也没有问，也许只是碰巧点了它。

　　“馄饨要加香菜吗？”洛予问。

　　“你家里人知道你不结婚了吗？”陈冬青问。

　　洛予愣了一下，然后吃了口油条，有点干，又喝了口豆浆，咽下去之后说：“不知道，我也是刚决定不久。”

　　“那他们要是不同意怎么办？”陈冬青问。

　　洛予顿了一下：“不同意也没招，我不会改变的。”

　　“还是认真考虑一下吧。”陈冬青说。

　　洛予停下吃饭的动作，抬眼看他：“你觉得我不认真？”

　　“……没有。”陈冬青说。

　　洛予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问：“所以你是希望我结婚，还是不希望？”

　　陈冬青停滞了一秒，然后说：“没有希不希望，就觉得这种事情你应该慎重一点。”

　　“哦。”洛予点点头，重新垂下眼睛，“我很慎重。”

　　一顿早饭，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吃完了，之后的几天他们都没再见面。

　　实话实说，洛予其实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的，他知道陈冬青喜欢自己，可却不知道如今的他是否还愿意和他在一起了，这么多年过去，早就物是人非了。
　　旅游这个邀请，不单单是想和陈冬青拉近距离，更是要试探他现在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如果他真要拒绝，那洛予觉得自己大概率是没戏了，陈冬青估计是真的想放弃他了。

　　他后来也跟曹歆联系了几次，她那边的情况大概就是还在商议，听她语气能听出来她被这事整得挺憔悴的，但最起码没想放弃。
　　洛予也把不结婚了的事跟曾雯说了，结果自然是不同意，这他早就预料到了，还有他那么多亲戚那边，只能是慢慢磨，磨到他们想放弃为止。

　　洛予平静地想，他还没把他要和陈冬青在一起的事告诉他们呢，就已经反应这么激烈了，要是告诉了，不知道得成什么样。
　　他叹了口气，心想，以后要走的路，真的还挺长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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