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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去后锦幄犹温梅影摇时献金客来
池月被按住动弹不得,娇嫩的肌肤骤然暴露于冰冷的空气中,激起一阵本能的瑟缩。这般屈辱又被动的姿势,令她十分羞愤,“你疯了么!”
贾雨村看到她内里穿着,眸色越发深沉晦暗,怒意和恨色愈盛,收起仅存的一丝怜惜,下手更是粗暴,强迫她背对着自己,不去看她痛楚愤怒的神情。
池月又慌又怕,声音有些哆嗦,“你再敢动一下,我会恨你一辈子……”
这句话似乎起了作用,他停下来,半晌,方冷笑道,“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池月慌忙拉起被子缩在墙角,眼神愤怒,全身都是防御的姿势,“你有病!”
贾雨村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襟,清朗锋利的眉眼带了几分讽刺,“你是医我的药?”
这话露骨而轻佻,她没有觉得欢喜,只觉得排斥。
她有些迷惑,从前他也很喜欢言语轻薄她,那时候她会羞涩,却像如饮甘蜜。
怎么会这样呢?
她深深地打量他,目光疑惑,他还是他,可冥冥中又似全然换了副心肠。这种直觉带来的陌生感,令她心底生出无边惶恐。
也许三年不见,人事终究已非。
或许他未变,只是她经年累月的等待,一颗心早已冷却,深埋的怨怼未曾消解,故而不愿、亦不敢再与他亲近。
眼前的男人被她看的不自在,再没说什么,冷着脸拂袖起身,径自披了外衫出门,留给她一个冷落淡漠的背影。
她终于委屈的嚎啕大哭,却又说不清自己委屈什么。
这不是她想要的重聚啊。
难道系统作用他身上,让他一心谋划仕途,还会断情绝爱?她很难理解他为何会这样对她,可明明那个真爱魔方依旧满满当当。
爱还在,只是变了。
持续快一个月的倒春寒过后,天气终于暖和,换上轻薄衣衫,身子仿佛也轻盈愉悦起来。
泽儿嚷嚷着要吃红豆小圆子,夏娘为难,“夫人说不可以吃太多糖。”
池月放下手中针黹,慵懒地舒展腰肢,笑着问泽儿,“这般想吃糖,可是觉得甜食入口,心头便欢喜?”
泽儿用力点头,满脸期待,“娘亲,出去逛逛嘛。”
灵谷寺门口的红豆小圆子他吃过一次,总是念念不忘。
池月摸摸泽儿脑袋,“甜食可尝少许。咱们便去灵谷寺,你带上风筝,顺道还可赏赏晚梅。”
泽儿一蹦三尺高,“走喽!去逛去逛!”
他爱逛的这点倒是随了他父亲,每日必要出去透透气方觉自在。
这也很好,小孩子就该无忧无虑,肆意成长,别像她小时候一样,困在小小的卧室,自己和自己玩耍。
想到贾雨村,她一颗心沉闷的不舒服。
自从那夜不欢而散,两人间便再无可言。人前尚能维持举案齐眉的体面,不致拂了对方颜面。私下里,他们各忙各的,即便同处一室,也吝啬给对方一个眼神。
池月只觉他荒谬至极。分明嫌恶她,却偏要在夜半归来躺在她身侧。
她曾试过故意迟睡,他便果然在她未曾安歇时,绝不踏入房门半步。
碧蝉这个吃里扒外的,总是半夜给他留门,气得池月三令五申,“再敢开门,头给你打歪!”
碧蝉满脸愤慨,“我哪里敢得罪他!夫人不过是吓唬奴婢,老爷是真敢打歪奴婢的头!”
这日是四月初八,天气极好,东风和畅,池月带着泽儿出门,询问家中如有要去赏花的,一同去。
碧蝉等人欢喜非常,都换了鲜艳衣衫出门,连素日最不爱出门的洒扫赵妈也收拾得利利索索。
池月见状笑问,“妈妈今日怎生这般好兴致?”
赵妈掸了掸衣裳,笑的合不拢嘴,“我小时候去过梅花坞,哎呦呦,可热闹了!春天踏青赏梅怎么能不去那里?托夫人福,今儿我也乐一天。”
足足三辆马车,载着满车笑语喧阗,一路往灵谷寺而去。
夏娘犹豫着问,“咱们全都走光,夫人真的不知会老爷一声吗?若老爷使唤人,可怎么好呢?听说老爷今儿也去灵谷寺,不如等等,和他同去?”
池月冷笑,“咱们出门乐,带他煞风景吗?请他一边玩泥巴去吧。”
泽儿苦恼,“娘亲,别叫父亲,我怕。”
池月安慰,“放心,不叫他,以后也不叫。”
自月前第一次向他父亲请安,他父亲疏离客气的问了几句,他就从爹爹改口成父亲。
这孩子心思细腻,如果觉察到对方不喜欢自己,会明智的收起亲昵,再不会主动示好,倒随了她。
池月当时便觉得好笑,又有些心酸,“你父亲他年少受了些冷暖世态,不太会表达爱。就算他不喜欢你也没什么,这世上,原就有人喜欢你,亦有人不喜。你只需珍重那些真心待你之人便好。”
泽儿似懂非懂,“父亲好可怜,那我们不生他气,娘亲也不要生气。”
池月苦笑,她生气吗?不,她不生气,她只是有些挫败和无力。
两个人相处,最怕的就是沟通不畅,他不愿说心结,她还能怎么办?
她也曾委婉提过,如果我是你,你是我,我们互相坦诚,那还会有什么隔阂矛盾呢。
贾雨村冷淡的看了她一眼。
油盐不进,池月懒得再搭理他。
灵谷寺正值佛诞盛典,山门前百戏杂陈,商贩云集,竟比庙会时节更为喧腾。一路上游人如织,熙熙攘攘。
池月在凉棚里陪泽儿吃红豆圆子,不期碰到了一位故人,这实在让她想不到,但想了想心下失笑,大家都在金陵,迟早相遇。
这位故人曾有个法号叫无照,现在唤作李科名。
没错,他就是那个言语傲慢的懂王门子。
这门子在葫芦庙时候时常到甄家,和娇杏春桃十分熟稔。
李科名热络上前问好,“请夫人安,快十年不见,夫人越发年轻了。”
他携了夫人孩子也是来踏青,池月礼貌问候几句,让店家又添了几碗圆子。
那孩子不过五六岁,正是淘气年纪,大略不喜吃这甜食,将圆子一颗一颗用手抓出来,扔的到处都是,有几颗砸到泽儿身上,笑的恶劣而开怀,明显是故意的。
碧蝉频频皱眉,忍不住出口制止,“不可以这样。”
那顽童倒瞪了她一眼,“你管我!”
李科名之妻忙陪笑开脱,浑不在意道,“孩子还小,不懂事,并非存心,姑娘莫与他计较。”
池月想翻白眼。
李科名呵斥了两句,那孩子才老实了点,又拉着他母亲要出去耍。
二人叙了几句旧话,池月似不经意问道,“薛家那案子是如何结的?”
李科名道,“小的原给大人献了个主意,大人道欠妥。最终依着‘斗殴’论处,判薛家赔了冯家一千两烧埋银子,就此了案。”
池月专门看过大明律,对这判决深感惊讶,“那薛公子呢?我朝律法凡斗殴杀人者,不问手足、他物、金刃,并绞。’”
李科名笑的含蓄,“经应天府详查,薛公子只是指挥家中奴仆打人,并未参与。”
池月疑惑,“即便那薛公子未参与,同谋共殴人因而致死者,以致命伤为重下手者,亦绞。原谋者杖一百、流三千里,余人各杖一百。再者,凡同谋共殴人,除下手致命伤重者依律处绞外,其共殴之人,审系执持鎗刀等项凶器,亦有致命伤痕者,发边卫充军。薛公子怎么着也得流三千里,如何能置身法外?”
李科名抚掌大笑,“夫人跟随大人,果然于律法也十分精通。这人命官司,讲究的是‘尸、伤、病、物、踪’,五件俱全,方好推问定谳。”
他低声解释道,“这案子依的是斗殴款,那冯公子被打的稀烂,司医验伤,血从耳目中出,内损吐血,按律规定,不过杖八十。至于其归家后身死,实因延医不及,家人照护不周。大人判薛家豪奴杖八十,冯家自是不服,再次上告。大人此判,本意便是引他再告,如此方好行事。”
“其后刑房查证,冯家乃‘诬轻为重’,诬赖犯人欲定死罪。依律,诬告反坐,冯家自身反要担上绞罪之险。冯家原只为求财,岂敢惹祸上身?自然惊惧,情愿和解。薛家那些豪奴,本应抵命流放,如今皆以‘斗殴成伤’论,不过挨几十板子。那薛家豪富,十板子折银一两,便是百十板子也赎得起。”
他惊叹,“大人真真好手段!抓住冯家诬告之柄,迫其就范。按律冯家本只得十几两烧埋银,大人从中周旋,令薛家赔出一千两,冯家倒感激不尽了。”
池月心想,这大奸臣真是黑啊,将律法条文玩的真6。
门子当初所献“扶鸾请仙”之计,刑部复审便难通过,遑论大理寺、都察院。这样一个棘手案子,被他用一个斗殴轻飘飘结了,也是心计颇深。
两人又聊了几句,门子从提盒中取出一坛甜酒,“这是家中自酿,请夫人莫要嫌弃。”
池月自是推辞,李科名十分客气,频频推她跟前。池月推那坛子,在桌上凝涩迟重,这哪里是甜酒,分明又是一罐“土仪”。
她明白了,李科名是有备而来,想必是打听到贾雨村今日来灵谷寺,于是寻机借献酒而送金银,不期遇见她,索性将这贵重之物转赠于她,反倒更显名正言顺。
池月正色道,“大人清名贵重,我不欲为其招惹祸事。你若有所请,自去寻大人言明便是。你我虽是故旧,然于公事上,我实是说不上话的。你也知晓,他向来极有主意。”
李科名见她说破,只得含糊道,“我一心想为大人效劳,只是大人冷淡,大约是我说话不防备,得罪了大人,我也是从前和大人相熟,故有些放肆,是我不是了。近日被发到衙门口值守,十分苦楚,这才斗胆烦请夫人代为转圜,不拘调到内宅何处当差,小的便感激不尽了。”
内宅是外署和内署分界,历来看守之人皆是长官心腹。
门子出身虽微,然识文断字,心思活络,于衙门街坊间交游广阔,深谙律例民情。其职司除打更传梆、收受门包外,更亲近者,侍茶捧衣、查探案情,常随侍长官左右。正因如此,门子极易依仗身份之便,营私舞弊,甚而把持官府。
贾雨村连程日来这样的地方豪绅都敢整治,又怎会甘心被区区一个门子牵制?
池月知道,贾雨村如此这般,是要出手收拾这个自作聪明又言语无礼的门子了。
她语意微深,“福祸无门,唯人自招。”
李科名低头忖了下,面上强自堆笑,“谢夫人提点。”
那孩子依旧吵闹不休,抓起桌上散落的圆子四处乱打,只喊着要去放风筝,他母亲低声下气哄他,“马上就走。”
泽儿低头用汤匙喝甜水,并不理会,慢吞吞吃完,他擦拭干净,端起桌上粗瓷碗,一碗水兜头朝那孩子脸面泼过去,“废物。”
说话语调像极了他父亲,又轻蔑又冷淡。
众人惊了,那孩子嚎啕大哭,手脚乱蹬乱踢起来,场面登时大乱。
池月眼疾手快,一把将泽儿护在身后,挡住那孩子踢打过来的腿脚,嘴里轻飘飘道,“我这孩子还小,不是故意的,别和他计较。”
李科名媳妇登时脸皮紫胀,又气又羞,李科名再三道歉,忙拉了他们离开。
池月惊奇地问泽儿,“从哪里学的废物这个词?”
泽儿笑眯眯,“父亲骂人。”
池月又是笑又是恼,“你怎么不学他淹通书史?再不许学这样的。不过,你今儿做的很对。”
寺门前,小沙弥们正分发结缘豆。池月随手拈起一颗,仰首向上一抛,那豆子便稳稳落入口中,逗得泽儿哈哈大笑,“娘亲好棒噢!”
他抓着豆子一粒一粒递池月请她扔,池月笑的眼睛弯弯,“别拿了,不爱吃炒豆。”
碧蝉无力的扶了扶头,“夫人……您好歹顾惜些体面罢。若叫老爷瞧见,回头又该训斥奴婢们。”
几年前送灶王,被老爷瞅见夫人在人群中挤,回去她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说她有种聪明的愚蠢,想起来就扎心。
这真是邪了,碧蝉刚说完,抬眼就瞥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中间那蓝衣男子不正是他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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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系统吃回复,给一个小姐姐接连回三条,好尴尬hhh,想删了发现删除理由没有一个符合,而且还是针对评论,我怕把评论删了,就放弃挣扎了。
每条评论我都很珍惜噢!
2.你是医我的药,在张爱玲《倾城之恋》看过,当时就笑了,张大才女也是涉猎颇广哈。
【金杯梅】
李瓶儿:谁似冤家这般可奴之意,就是医奴的药一般。
3.为什么要搬大明律,因为是应天府啊,总不能拿唐律宋律大清律判案。
看到个有意思的,大明律里关于【骂人】条例
【凡骂人者、笞一十、互相骂者、各笞一十。】
按明律判,想必各位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见过有人以为回合题目里【葫芦僧乱判葫芦案】指的是贾雨村……是葫芦僧大放厥词乱判案子啊,原文中贾雨村都笑了,连说不妥不妥。
贾雨村是徇情胡乱判了案子,但人命案要奏皇帝最终过审,贾雨村不会蠢到拿这么魔幻的判案法子呈上去。所以这个案子最终还是依照大明律,钻空子判了。
(很容易埋雷,估计后文会牵扯到)
估摸判决大体和我文中写的差不多,至于网上传的薛蟠已是个销户的死人……贾雨村没那么蠢,明明能正常发挥结案,为何要给自己身上藏炸弹。
这案子一直没判是碍着人情,别把贾王薛家政治力量想的那么强大,薛家不说了,连个正经官场中人都没有,所以夏金桂才嘲笑【谁还不知道你薛家有钱,行动拿钱垫人,又有好亲戚挟制着别人。】
作为八公,薛家有一定势力是必然的,但薛家摆不平这人命案子(杀人偿命,死刑皇帝核准,这案子一直拖着,官员既不敢太明目张胆的徇私枉法,也不敢得罪薛家,所以只能拖着,直到贾雨村接手)。
薛家是紫薇舍人之后(名誉头衔,无实职),以薛蟠这支为主(后文薛蝌来投奔),所以薛蟠能仗薛家多少势,可想而知。
石头记是现实小说,非开脑洞的言情小说,不是作者凭空一笔,薛家有势力,不怕打死人这个设定就成立了。
文中说倚财仗势,那薛家仗王家还是贾家?可以肯定的是,薛姨妈先向王家求助(先找自己哥哥,没道理先找嫁出去的王夫人,如果求到王夫人这,王夫人得找贾政,再商量动什么关系,这就跑远了)所以肯定是先找自己哥哥,后文王子腾举家走让薛姨妈一家扑空真是笑死个人。
说实话如果是我,我也不想沾惹,这家特么就是一炸弹,随时爆雷啊,王家来和王夫人通气,显而易见,王子腾没解决这件棘手的事。这个事让王子腾和贾政都挺头大,后文贾政挽留薛姨妈住贾家说的话更是说明他怕薛蟠再惹事。
林如海帮贾雨村起复,从钱到人安排的妥妥当当,其中让贾政帮忙协助贾雨村(特别注意:并非依靠贾家贾雨村起复!),贾雨村一起复就是正三品,可想而知林如海关系多硬。
注意,贾家贾珍世袭三品爵威烈将军,贾赦是一等将军(具体级别不好说,但我觉得高不过族长贾珍),贾政是五品工部员外郎,贾琏是五品同知。
看出来了叭,贾政是玩不转三品首都市长的位置的,他要能拿下,他也不至于在工部多少年还是个员外郎了,最后还仕途灰心。
贾雨村敢乱判案,不怕事发,说白了就是有底气,贾雨村后台是林如海,再才是贾家王家(林如海纵横纪检系统,皇帝红人,清流巅峰)。
这个案子只要有人担着就不怕爆雷(前任府尹能做到府尹,也是关系扛硬的,大概率不愿意脏了自己才不判,书中并不是四大家族最牛批),这个能担着的人不是贾政,不是王子腾,也不是薛家(官商隔着天堑,再者薛家能靠谁?能用的动吏部和刑部系统?)
综上,贾雨村敢判,是有底气。说到底,是薛家贾家托了贾雨村的福。
(薛家真该给贾雨村立个生祠hhhhh)
为什么写葫芦僧乱判葫芦案,我认为作者想着重的点在于官场世情世态(文中多次提),门子在明基层是个大毒瘤,作者正是借这个案子写门子之恶。
明代进士吴遵在《初仕录》中写道:
门隶下人类多积猾,恒至败事,门子须择慎实者充之,半年一换,准受词状勿使经手,以防抽灭断讼。令远立丈许,勿容近案,以防诓骗,一应机密事情勿使觇知,以防漏泄。
《金瓶梅》里和西门庆搞在一处的书童也是门子出身,公文往来、传话递话、近身伺候,两句话让平安和琴童挨了一顿痛打。
《石头记》明显模仿(参考)《金瓶梅》,就事论事写门子之恶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