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五十八章
中宫。
永徽帝正躺在榻上,绝望地看着帐顶,精神颓靡。皇后在一旁衣不解带地伺候,忧心忡忡,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两夫妻一夜之间像是苍老了许多,尤其是永徽帝,头发几乎一夜发白,病得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精神好些的时候便像如今这样一言不发地睁着眼,精神不大好的时候便张口闭口“逆子”地骂刘丞。
看着自己的丈夫变成这样,皇后流了好几天的眼泪,既悲戚又忧愁,悲戚的是即使迈过这道坎,永徽帝的身子估计也恢复不到哪去了,忧愁的是若此事再无转机,刘丞真的登基的话,不知道要如何处置他们夫妻俩。
还有年幼的七皇子……刘丞连永徽帝都不放在眼里,还会对一个小儿手下留情?
一想到这,皇后便觉恐慌。
自那晚发生宫变后,永徽帝便被送到了她这里,然后中宫便被刘丞派来的士兵严防死守,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不要说她想要跟自己的宰相父亲见上一面了。
被困在中宫的皇后简直如度日如年般煎熬,每天都是数着时辰过的,睡前便盼望明日起来一切会恢复如旧,但每次醒来又是新的绝望。
如此这般,皇后和永徽帝都清减了许多。
这期间,刘丞只来过中宫一次,当时永徽帝神志是比较清楚的,看到刘丞,永徽帝还没来得及激动,便听到刘丞的声音传来:
“儿臣昨日见到了三皇兄,他已经死了。父皇若是还想活久一点,便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但父皇若是心里还有什么期望,还是不必了。如今能扳回局势的人,不是被儿臣关入了牢里,就是不在这世上了。”
那声音平平淡淡的,似乎是在说什么很平常的事,根本不像是在讲述自己兄长的死讯。
“即使等儿臣登基,儿臣也不会处置父皇,”说到这,刘丞讥笑了一声,“儿臣还想,看父皇多活几年。”
说罢,刘丞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永徽帝在床上额冒青筋愤怒地痛骂。
骂着骂着,永徽帝流下了眼泪,喃喃道:“允衡……允衡……”
听完刘丞的话,一旁的皇后心如死灰,连刘郢都死了,最后的希望也被掐灭了。
…
牢房里。
不知睡了多久,宋映溪迷迷糊糊地醒来,额头仍是有些发烫,但她感觉到十分地口干舌燥,也不知道多久没喝过水了。
她被关在牢里的这段时间,除了睡就是吃,其他什么也不想,因为她只要一静下来,就会想到那些让自己难受的事。
她看向门边,那里又放了一碗新的饭,旧的空碗已经被收走了,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一碗水。看到那碗水,宋映溪连忙起身,不顾身体的酸痛,往门边爬去,端起水“吨吨吨”一顿喝,期间被呛到了两次。
从口中溢出的水顺着下巴滴下,一碗水一眨眼就见了底,喝过水后,宋映溪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一点。
放下水碗,她又端起旁边那碗饭,憋了一口气,然后快速地将饭菜送入口中。
这样的饭菜吃了两三次也吃习惯了,即便那股馊味仍然很大,但宋映溪只能在心里暗示自己这是烧鸡,烧鸡就是这个味,以至于吃到现在,宋映溪一想到烧鸡就想作呕。
吃完饭,宋映溪照例回到了稻草堆那里躺下,准备睡觉。
孰知刚闭上眼没多久,门口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锁声。
今天那么快就来收碗?
心里的疑惑促使她睁开眼,往门那边瞄去,牢门一开,便看到有个侍卫对她道:
“出来。”
“?”宋映溪慢慢地爬起身,皱着眉头看向那侍卫:“作甚?”
那侍卫明显开始不耐烦:“废什么话?让你出来你就出来!”
宋映溪不情不愿地爬起身,往门口行去。她忽然想到刘丞那日对她说要让她与自己的父亲见一面,难道现在就是要带她去见阿爹?
想到这,宋映溪加快了脚步,走出牢门后,那侍卫又重新将门锁上,推了她一把,让她往前走。
宋映溪吃痛地揉了揉自己方才被推的肩膀,心里抱怨了一句,然后便听话地开始往前走了。她越走心中的感觉越发强烈,她觉得她快能看到自己的阿爹了!
不知走过了多少间牢房,宋映溪还病着,脚都快走木了,才听到身后的侍卫说了一句:“停下。”
然后那侍卫便掏出钥匙串儿,数了数,拎出一条,然后打开了他们旁边的一处牢房的门口。那开锁的声音在大牢里回响,宋映溪心如擂鼓。
“吱呀”一声,牢门被打开了,那侍卫往牢房里看了看,然后缩回脖子对宋映溪道:“襄王殿下吩咐过,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快一点!”
然后就让开了道,宋映溪行进去,一眼便看到了里面的宋虞山。
“阿爹!”
宋虞山看到宋映溪进来,先是大惊,然后连忙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闺女。宋映溪飞快地跑过去抱住了宋虞山,脑袋一靠在阿爹坚实的胸膛,她便觉得心里酸楚,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
“阿爹……”
见女儿哭得泣不成声,宋虞山也觉得眼眶热热的:“好孩子,阿爹在这呢……”
几日的心酸与疲惫、绝望与挣扎,她都能自己咽下,但见到自己的亲人的一刹那,心里那道防线瞬间便崩塌了,她几乎是嚎啕大哭,像没人要的孩子一般。
宋虞山只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断地安抚道:“没事,蓁蓁不哭了。”
想到时间不多,宋映溪把心中的情绪宣泄出来后便忍住了哭泣,只不停地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着话:“阿爹,我,我刚从突厥回来……您,您过得可还好?”
宋虞山不置可否,只轻叹道:“只要你没事,阿爹就过得好。”
待宋映溪的情绪又平复了一点后,宋虞山关切道:“你怎么也被关进了大牢里?出了什么事?”
宋映溪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了抽泣,讲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宋虞山,包括前几日她与刘郢在都城外遇袭的事也全说了。
宋虞山越听越气,一拳砸在了墙上:“这混账东西!谋反便算了,竟然还通敌卖国!”说罢又叹了一口气,沉痛道,“可惜连昭王殿下都……”
听到这,宋映溪的心又抽了一下,一大滴泪从眼眶里滚落,喃喃道:“其实,这都要怪我……若不是我,殿下他也不会……”
不忍再说下去,宋映溪闭上了嘴,只无声流泪。
宋虞山面露惋惜之色,将闺女拥入怀中,安慰道:“王爷英年早逝,实在可惜,为父也难辞其咎,王爷的恩情,只要为父还在世一天,都会记住。但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刘丞的阴谋所致,若不是他,咱们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
想到刘丞,宋映溪的睫毛颤了颤:“现在能活着已是万幸,还不知道刘丞会如何处置咱们父女。阿爹,你……要保重,今日一别,又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刘丞若是来,您千万不要冲撞他,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只要活下去……总还能有希望的。”
这个道理宋虞山心里明白,但从女儿口中说出来,宋虞山还是觉得十分欣慰,不由得摸了摸女儿的头顶。仔细端详她才发现,几个月不见,她消瘦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在去幽州途中瘦的,还是入了大牢之后瘦的。闺女的眼圈红红的,像被露水打湿了一般,让人看了心疼。
想到目前的情形,宋虞山只觉头疼,事情发展到现在,真的不是说靠谁就能挽回的了,只能祈求老天爷开眼。
“本来以为还能靠昭王来解决此事,没想到昭王也惨遭毒手……哎!陛下要是知道这件事,不知要受多大的打击。陛下子嗣本来就不多,二殿下年纪小小便夭折,自太子被废发落到边疆,后来又病故后,成年的皇子里就只剩三殿下和四殿下了。七皇子年纪尚幼,始终是比不得三殿下和四殿下多年的父子情分啊……”
宋映溪眼神黯了几分。
想到那次她因为来癸水身体不适,他虽嘴上责备,但还是将她扶到了自己的马上。边关比不得都城,环境要恶劣许多,但在吃食上他也从没让她受一点委屈。他甚至都还考虑到了她父亲可能会被刘丞下手,于是早早做了安排,不让她担忧。
所有的这些,都不是照顾两字便可带过,更不是一句感谢便可应付。
宋虞山见她神情悲戚,以为她是过于自责,不由得动容道:“好孩子,殿下的恩情阿爹也会感念在心的,你别再怪自己了。”
宋映溪将自己的脑袋靠在阿爹的胸口上,许久后,道:“阿爹,咱们要是想要从这牢里出去,胜算能有几成?”
宋虞山大惊,压低声音道:“你想作甚?”
宋映溪眼神一暗,平静道:“没什么,问问罢了。我方才一路过来,观察了一下这牢里的环境,发现这是一个很大的天牢,每个囚犯都分别关押,而且每个牢房都用锁锁着,钥匙也不一样。若想逃出去……怕是比登天还难。”
宋虞山神情凝重:“你说的事情阿爹不是没有想过,先前阿爹刚刚被关入大牢时,还不是在这处,那时候昭王的人甚至还能偷偷来探望我,向我通风报信。那时候我以为不会被关押太久,所以没想过要逃出去。过了一段时间后,我突然就被换了地方,然后就被关来了这里。这里守卫森严,单靠咱们两个,恐怕是螳臂当车。”
宋映溪听后,缓慢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后来,父女俩又叙了一会话,没过多久,侍卫便来敲门了。宋映溪最后再抱了抱爹爹,擦干了眼泪,然后跟随那个侍卫离开了。
…
玉门关外。
一斥候策马急驰而归,到了城门前连忙勒住了缰绳,马儿长嘶一声便停了下来。那斥候急急忙忙地从马上下来,对守门的士兵说道:“快开门!我有急情要上报!”
今夜比往常要更冷,北风呼得人脸生疼,那些守门士兵喝了些烧酒暖过身子后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看到那斥候焦急的神情,不由得清醒了几分,手上的动作也快了一些。
很快,玉门关的城门便被打开了,那斥候马上又翻身上马,长鞭一挥便驰入大门。
“报——”大冷天里,那斥候浑身是汗地跪在玉门关府衙门前,内心焦急万分,心里只盼望节度使高大人能快点传他进来。
不多时,府衙的门便被打开了,斥候连忙奔入府衙里,一路两进,终于到了大堂里。
节度使唐琮一脸倦容,正一面穿着外衣一面落座,明显是从睡梦中被吵醒了。
“说罢,何事?”
斥候咽了口唾沫,连忙道:“玉门关外五十里发现回鹘军队,正朝玉门关方向进发!属下已命人前去询问回鹘将领,也已命前方驻守的大周军队备战,发现此事后,属下已快马加鞭赶回来通知大人您了,但……”
唐琮蹙眉,只觉此事不会这么简单:“可知道回鹘军队的大概数目?”
那斥候有些吞吐:“恐怕……有不下三万人。”
唐琮大惊失色,一万人,虽然目前驻守在玉门关的大周将士也有三万多人,但事出突然,对方很可能还是有备而来,唐琮不乏打仗经验,直觉此次回鹘人深夜来访,绝对没安好心。
于是唐琮当即下令:“传令下去,全军备战!马上集结五千精兵随我前去查看情况!”
“是!”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