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你不喜欢我

　　“幽蓝火焰可以消灭邪祟，白焰可以净化虚妄，金焰则是大日投影，焚烧万物，也是炽焰狐修炼的至高境界。”

　　梅七桦给江澍倒了杯茶，“据我所知，九珩当时还未能控制大日金焰。”

　　简九珩足够嚣张但不自负，做事算是有分寸，但这个分寸控制得很微妙。

　　千魇婆在这世间存活了太久太久，数不清有多少人、多少妖被其吞噬，哪怕在沉睡时，也有寄生妖帮她寻找血肉滋补。只不过最近她要苏醒，需求大了些，这才闹出事情来，被调查科发觉。

　　对付这样的大妖，简九珩甚至没有试探，简单粗暴，直接放了大招，将千魇婆拉进了自己的妖域之中，雨秀山登时变为火海，千万火柱冲天而起，大日金焰生生将千魇婆焚烧成灰。

　　不过千魇婆也不是吃素的，在火焰中挣扎了许久，所有攻击都冲着简九珩去了，谁也不知道简九珩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等千魇婆被烧死的时候，简九珩基本也到极限了。

　　千魇婆一死，简九珩就开始在层层叠叠的幻境中寻找江澍。

　　“听他们说，千魇婆死后，灼目的白焰又烧了几个小时才消失。”

　　千魇婆的幻境阻拦了简九珩对江澍的感知，对于当时的简九珩来说，逐个进入幻境，慢慢寻找才是最安全的方式，但耗费的时间势必更多，于是简九珩选择了更快但是更危险的方法。

　　再拖一会儿，恐怕简九珩就撑不到找到江澍了。

　　“不过因祸得福，他的瓶颈终于突破，迈入全新的境界。”

　　“而且听八川说，你也能说话了？”

　　江澍摇了摇头，他当时被一口气吊着，确实说了几句，这几天又不可以了。

　　【抱歉，是我的失误，才导致了后面的事情。】

　　若他能够再厉害一些，更快地杀死千魇婆，那么他就不会跌入幻境。若他能更快突破心中的魔障，更早破局，简九珩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还在幻境中发疯，和简九珩动手，伤了对方。

　　害简九珩变成这样，都是他的错。

　　梅七桦笑了，“难怪，他之前传音给我，让我务必来看看你。”

　　江澍微微瞪大了眼睛。

　　“千魇婆的寄生妖伤人在前，王峭等人被困在后，你被临时叫去救急，很不容易。而且你还这么小，就能破千魇婆的幻境把同伴救出来，同时牵制了千魇婆许久，你救了很多人，何谈失误呢？”

　　“至于雨秀山的重建工作，D市会负责，咱们也不用操心。”

　　“他愿意救你，说明很欣赏你，很喜欢你。”梅七桦看着被江澍抱在怀里的狐狸，继续宽慰道，“振作一点儿，我想九珩也不愿意看你这样。”

　　【谢谢您。】

　　*

　　简九珩醒来的时候，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陌生。

　　他正躺在柔软的毯子里，窗户开着，可以听到外面的鸟鸣，柔和的春风吹了进来，带来了甜甜的花香。

　　简九珩跳到窗边向外望去，才看出这是他在人间的别墅。

　　房间的门半敞着，可以听到外面传来的说话声，简九珩跑了出去，就看到侧身对着门、坐在桌子前的江澍，声音是从桌子上的电脑中发出来的，听起来是在开会，刚刚说话的好像是侯毅。

　　简九珩自觉没有睡太久，但江澍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非常不好，大病初愈的模样，难道在幻境中受伤了吗？

　　轻轻一跃，简九珩就到了江澍脚边，“啪”地一下在江澍裤腿上拍了一爪，然后就见对方猛地抖了一下，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简九珩抬起头，撞上了对方难以置信的眼神。

　　见江澍也不来抱自己，简九珩跳了起来，落在了江澍的大腿上，爪子下的肌肉硬得像石头，不是很舒服，简九珩用爪子尖戳了戳。

　　“你怎么了？”

　　“简九珩？”

　　“嗯。”

　　听到回答，江澍终于动了，对方扑了上来，用力抱住了他。

　　江澍的动作太突然，拥抱也太用力，简九珩吓了一跳，九条尾巴都僵住了。

　　很快，滚烫的眼泪就将他的毛发打湿成一缕一缕的。

　　他晕倒前对方在哭，现在还在哭。

　　简九珩回头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侯毅正在讲雨秀山的重建工作安排。

　　“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

　　“梅七桦没管吗？”

　　“我去和他们说。”

　　江澍这才松了力道，微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用力摇了摇头，声音哽咽，十分沙哑，“不是，是你醒了，我太高兴了。”

　　等江澍缓过劲来，简九珩得以跳上了桌子，“你可以说话了？”

　　江澍却是一愣。

　　不过简九珩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抓紧时间嘱咐道，“我现在还不能化成人形，也会比较贪睡，很快就能恢复，你不用担心，该做什么去做什么，如果需要帮忙，可以联系梅七桦他们，我已经同他们说过了。”

　　简九珩刚刚注意到这个房间中多了很多东西和生活的痕迹，恐怕江澍因为愧疚，学也不上，工作也不干，就在这里守着他了。

　　“我要守着你，直到你彻底恢复。”

　　听到视频里侯毅在叫江澍，简九珩便没再说话，示意江澍先处理工作。

　　简九珩准备趴在桌子上陪江澍开完会，他还没找好趴的地方，身体便骤然腾空，被江澍抱了起来。

　　“桌子上太凉了，我抱着你。”

　　对方的肌肉已经放松了下来，是熟悉的、舒服的感觉，简九珩团在江澍腿上不动了。

　　然后，他就看到江澍开始打字和侯毅说话。

　　嗯？为什么不开口说话？

　　后来经过观察，简九珩才知道，江澍这不能说话的问题好了但没完全好。

　　江澍可以和他说话，对于其他人，刚从幻境中出来的那几小时江澍还可以说，然后突然又失声了，近几天略有好转，当他在场的时候，江澍可以和其他人说话。

　　简九珩很快就找到了原因。

　　江澍不能说话，一是被那天恐怖血腥的景象吓到，二是母亲曾嘱咐过“不能出声”，江澍铭记于心，同时说话也和危险挂钩，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妖，只要不觉得足够安全，江澍就不会说话。

　　他那天进入幻境，改变了事情的走向，帮江澍打破了记忆中的魔障，江澍哭了出来，也找回了声音，但坏就坏在，他当时说了句多余的话。

　　那句“我在这里”，在那个场景下，是一句极强的心理暗示，有他在，成了安全的前提，他不在，就不安全，江澍还是无法开口。

　　可是他又不能和江澍一直在一起，江澍还那么小，难道一辈子都不能说话？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狐狸叹气。

　　“怎么了？”

　　江澍正在收拾背包，他今天早上八点有课，上完课要出一个任务，所以简九珩和他一起出门。

　　“是不是不舒服？不想出去？”

　　“不是。”简九珩轻轻一跃跳到窗边，晒着清晨的阳光，“我有些担心你。”

　　“担心什么？”

　　“你还不能很好地说话。”

　　江澍放下手里的东西，语气中是掩藏不住的不安，“你会嫌弃我吗？”

　　“当然不会。”简九珩脱口而出，说完，又怕江澍不信，继续解释道，“我可以看你打字，我们之前都能正常交流不是么？”

　　“那就可以了。”江澍笑着回答，看着沐浴在阳光中的狐狸，再次重复了一遍，“那就可以了。”

　　通体雪白的毛发在曦光中流转着珍珠母贝般的虹彩，蓬松柔软，让人忍不住埋进那流动的光彩中。江澍抬起手，克制地在对方的脊背上摸了摸，一条大尾巴缠绕上来，简九珩也回头看向他。

　　那双粉色的眼睛在晨光下清澈如水，倒映着天光云影，长长的眼睫投下细碎的光影。眼波流转时，闪烁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纯净，又若三月桃花瓣上滚动的蜜露，渗出丝丝摄人心魄的甜媚妖冶。

　　简九珩抖了抖毛发，自认为威风凛凛，朝着江澍扬了扬头，揭过了那个让人不太愉快的话题，“看过了本尊的真身，你设计的东西是不是很离谱？”

　　“那是Q版好不好？”江澍小心翼翼地将狐狸抱到怀里，“很可爱的。”

　　不管在外人眼中，简九珩是多么厉害，在他眼里，就像那个玩偶的模样，软软的，很漂亮，很可爱。

　　*

　　简九珩觉得自己一定是睡了太久，忘记江澍的专业是数学，多数专业课都是数学课，问都没问，直接答应陪对方来上课。

　　“你没告诉我上午是数学课。”

　　教室里已经有了不少学生，江澍找了后排的一个角落坐下，将旁边空座的椅子拉到自己旁边，然后将背包平放在上面。

　　背包打开，简九珩就爬了出来，前爪搭在江澍的大腿上，头趴在爪子上，耳朵也趴了下来，声音闷闷的，可爱极了。

　　“怎么不说话？”

　　可爱得让人说不出话了，江澍清了清嗓子，让自己显得正常，“是抽象代数。”

　　“……？”

　　那不也是数学？

　　硬听了两节什么都听不懂的课，他们才离开教室，不过没有直接开车前往目的地，而是先去了艺术系大楼，看到了在那里等候的章易。

　　“这个案子是章家人报上去的，章易会和我们一起。”江澍向副驾上的狐狸解释。

　　简九珩已经听江澍介绍过这个案子，因此并不意外章易的出现。

　　或许是被之前在光球幻境中看到的内容影响，简九珩对章易的印象并不好。

　　对方确实表现得亲切友善，但在和江澍相处时，眼神和言语中的算计太多，甚至都没遮掩。更重要的是，他没看出章易有多关心和在意江澍，哪怕他旁敲侧击询问其他人时，大家都说章易不离不弃，是江澍唯一的朋友，他们的关系很好。

　　抛开这点不说，只看人类在选择伴侣时考虑的物质因素，章易的外貌，简九珩观察后认为就是一般，家世，也是一般，虽然现在比江澍要有钱一些，能力，他觉得这些符纸也没什么用。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江澍会喜欢这样的人，难道就是因为在最艰难时候的陪伴吗？

　　简九珩没有任何回应，而是直勾勾看着前面，江澍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是在看章易。

　　江澍心中不悦，打电话震了章易一下，同时一手捂住了狐狸的眼睛，“别看了。”

　　“？”

　　“！”

　　看都不能看，江澍也太小气了吧？！

　　简九珩心里登时起了一股无名火，顶开江澍的手，钻进了江澍在副驾上铺的毯子里，只露出了九条大尾巴。

　　江澍愣了一下，没想到简九珩怎么就生气了，赶紧整理着毯子，避免把狐狸憋到。

　　“江澍！”章易拉开车门，利索地爬上了后排，“听说你能说话了？”

　　“嗯。”

　　“狐尊？”章易又向副驾驶上看了看，“身体好些了么？”

　　江澍冷冷看了章易一眼，“与你无关。”

　　“……”

　　行，打扰了你们二人世界了是吧？他就不该蹭车。

　　江澍发动汽车，平稳地向邻市驶去，车程大概两个半小时。

　　这个案子还要从章家的一个弟子收到好友的新婚请帖说起。

　　好友是这名弟子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就回了老家，婚礼地址便是邻市的长溪店。

　　然而就在婚礼当天，调查科收到了来自该弟子的报警，还没等询问，就失去了联系。

　　情况紧急，当地的民警先前往调查，谁知到现场一看，村子里的人竟然都消失了！这个消息立刻报给了调查科。

　　王峭在千魇婆的幻境里受了重伤，现在还在住院，尤晨正在办理其他更棘手的案子，江澍守着简九珩根本不出门，调查科调派了其他地方的人手过去，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了，还没查出什么。

　　后来章易上门拜访江澍，希望能接手这个案件，恰好简九珩已经醒了，他们便一起前往调查。直到刚刚，江澍才拿到调查令，收到上个调查组的报告。

　　等待调查令期间，由章易带着，他们去了那名失踪弟子家里找到了那封请帖，不过请帖早已经变了模样。

　　那是一片枯黑的槐树叶，叶脉中渗透着暗红色的汁液，就像是凝固的血液，而叶缘的锯齿就像是密密麻麻的牙齿，举着叶片，就好像面对着一张血口，诡异骇人。拿到叶片的那一刻，他们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通过查询卫星影像和网上的些许照片，他们看到了长溪店村中心的那棵千年古槐。而去年的一则新闻则是，古槐被雷劈了，不出意外，这一劈，也劈开了之前的封印。

　　他们又查看了失踪弟子的背景信息，巧就巧在，这名弟子的祖辈曾参与过封印古槐的行动。

　　事件的缘由已经大致可以推测出来，后面就是封印古槐，找到失踪的村民。

　　上一个调查组的人也怀疑过古槐，然而这几天，古槐都十分正常，察觉不到任何妖气，而曾经留下的封印，目前来看也是正常的。看来古槐十分谨慎，不会轻易让人抓住把柄，那就表明那名失踪的弟子还有村民大概率都还有救。

　　他们下午两点抵达长溪店，四周围着警戒线，由几名民警和调查科的人员值守。穿过警戒线，走出约百米，他们就看到了村中心的古槐。

　　古槐树干的直径已超三米，它的枝叶向四面八方伸展出近三十米，宽阔如巨伞，枝叶茂密，遮天蔽日，一踏入树荫之中，一股极为寒冷的阴煞之气从脚底攀升，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简九珩本来窝在江澍的包里，见状爬了出来，在对方怀里摊成一张大大的狐狸饼。

　　江澍紧紧抱着狐狸，走出了这片阴冷的区域，然后绕着槐树走了一圈，仔细检查着封印。很快，他就发现了封印细微的错误，是被人重新涂抹的，是假的。

　　“封印是后画的。”

　　“尽快疏散附近其他村镇的居民，封锁周围各个出入口。”江澍做出安排，“让大家做好准备，晚上把它逼出来，直接解决。”

　　章易拦住了转身要走的江澍，“那失踪的人怎么办？”

　　“杀了妖，自然可以找到人。”江澍沉浸于和狐狸贴贴，头也没抬，“此地已完全被树妖控制，你我所见，并非真实。”

　　弑言剑飞出，直直插在了地面中，空气为之一震，眼前的景象仿佛被画笔涂抹，另一幅画卷展现在众人面前。

　　一名笑容灿烂的年轻人跑了过来，但跑步的姿势有些奇怪，就像是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而对方的眼睛，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眼白泛着淡淡的绿。

　　“村里好久没外人来过了，你们是来找谁的？”

　　简九珩的前爪搭在他的肩膀上，头在他的颈窝蹭来蹭去，暖乎乎的，江澍一下一下梳着对方背上的毛发，冷声回应，“我们来参加曹杰的婚礼。”

　　来人有些疑惑，抬手挠了挠头，长袖衬衫因此滑动，露出了手腕的皮肤，那是一圈槐树皮，树皮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可我不认识你们……”

　　“来者是客。”

　　“也对也对，请到这边来吧。”

　　江澍抱着狐狸跟了上去，章易想要阻拦的手还停在半空，他和其他几名调查员面面相觑，这就是强者的无畏么？就这么跟着妖怪走了？

　　一行人走到一个小院前，推开院门，浓烈的木香扑面而来，院里摆着数不清的陶罐，灌口都封着红布，看不清里面装了什么，只留下了一条供人行走的路。

　　正屋的中央供着一尊未曾在其他地区见过的神像，人身槐树头，枝桠间塞满了红布条，布条上隐约还写着文字。

　　神像前的香炉中插着三根燃烧的香，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章易习惯性地掏出速写本，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神像的轮廓，本以为曹杰会阻拦，没想到对方呆呆的，什么都没说。于是章易开口问道，“这是什么神？”

　　“村里的保护神。”

　　说完曹杰好像突然回神，招呼着大家在桌前落座，还端来了一壶茶水。茶水浑浊，里面还漂浮着黑色的颗粒，看起来像是腐朽的木头。

　　“准备婚礼很累吧？你先去忙吧，我们在这歇歇就离开。”江澍突然开口。

　　木头一样的曹杰露出了诡异的微笑，点了点头，当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怀里的狐狸“忽冷忽热”，明明已经是昏昏欲睡的模样，却还硬撑着，江澍知道这是妖力失控的征兆，但是简九珩什么都没说，他也不再问。

　　江澍把狐狸的姿势调整了一下，让对方睡得更舒服，然后贴了贴狐狸，“睡吧，这个槐树精很好对付的，明天早上我们就回家。”

　　简九珩这段时间都不太好受，但他犹豫再三，没有和江澍说。

　　与千魇婆的这一场争斗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燃尽了全部妖力才将对方耗死，不过，千魇婆又不是死的，她身上的污秽和攻击，简九珩都得受下。而且他还不能完全控制大日金焰，烧敌人，也在烧自己。

　　这样的重伤恐怕短期内很难再苏醒，而人类的生命不过短短几十年，他已经做好与江澍永别的准备，没想到这次意外竟促成了他的突破，能够提前醒来，不过之前留在身上的伤，还有重新涌入的澎湃妖力，都还需要时间消化，没分每秒都是折磨。

　　江澍已经足够自责，简九珩便什么都没说。

　　闻言，简九珩点了点头，用湿漉漉的鼻头顶了顶江澍的脸，窝在对方怀里闭上了眼。

　　等狐狸睡了，江澍才看向了欲言又止的章易还有其他调查科的人。

　　“怎么了？”

　　“这里是幻境，还是真实？”

　　“这并不重要。”

　　“那这院子里的陶罐，不会都是……”

　　“院中陶罐九十八个，神像上的红布条九十八根，写的是姓名和生辰八字。”

　　“这是什么意思？”

　　“传闻吸收九十九个生灵即可成仙，曹杰已经被树妖控制，帮它寻找生灵献祭，恐怕这九十八个，甚至更多的人都被骗了，信奉了不该信奉的东西。”

　　江澍又用眼神示意几人看向角落里的罐子和刷子，“还帮忙伪造了封印。”

　　“那我章家的弟子，就是第九十九个？！”

　　“有可能，树妖在曹杰的记忆中看到了对方，认为仇人的血脉更加美味吧。只不过对方引来了调查科，树妖暂时还没动手。”

　　“竟然不声不响地就害了这么多人！”章易愤愤道，“晚上抓树妖，什么计划？”

　　“打。”

　　当江澍和简九珩踏入槐树妖的领域时，槐树妖就知道，像往常一样躲藏起来的方法不行了，这个人、这只妖不好应付，只能先下手为强。

　　月光如血，洒在古槐皲裂的树皮上。那些沟壑纵横的纹路突然蠕动起来，像无数张老人脸在树皮下挣扎。几条碗口粗的树根如破土而出，带着腥风直直向小院的一间厢房刺去。

　　而本应该熟睡的江澍正站在房间中央，树根逼至眼前，江澍旋身腾空，长剑挥出，直接砍断了眼前的全部根系，树根中喷出了黏腻的黑血，落地便腐蚀了地面，滋滋冒烟。

　　更多根系拱起，周围的建筑轰然倒塌，树枝、树根交织成一片巨大的网向江澍笼罩下来，然后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木刺如同暴雨四射。

　　这时江澍身上泛起了耀眼的红色符文，符文涌动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木刺抵挡在外，所有木刺瞬间被烧成灰烬。

　　当大网压下来的时候，一道黑色的巨兽身影从长剑中跃出，挥动的巨爪一下便将木网重重拍在了地上，碎成了木渣，被挡在后面的槐树也终于露出了全貌。

　　等咆哮的巨兽散去，江澍挥舞长剑从天而降，一剑将古槐从中劈开，树皮爆裂，露出了里面跳动的血红树心。

　　红心蠕动，隐约可见被吞噬的人在里面哀嚎，而最外侧正在拼命呼救的，正是那名章家弟子。

　　树妖大惊，根系疯狂回缩来保护树心，然而慢了一步，江澍已经挥剑冲了上来。

　　剑贯穿树心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

　　紧接着是惊天动地的爆炸，无数木刺、树叶喷涌向四面八方，江澍被气浪掀飞，在落地的瞬间拉开防御结界，阻隔那些染着树心血雾的木刺，然后立刻看向了躲在后面防御结界中的章易和调查员，见未受影响，才放心下来。

　　刚刚的动静太大，在背包里的简九珩也被震醒，两人的目光遥遥相对。

　　江澍笑着挑挑眉，似乎带了些炫耀、求夸奖的意思，简九珩挥了挥爪子表达肯定。

　　得到了回应，江澍这才上前查看古槐的情况，古槐在月光下燃烧，树皮扭曲翻卷，树干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凄厉哀嚎，是被吞噬的那些生灵的最后呐喊。而还没被彻底吞噬的几人从树干中掉了出来，还有微弱的呼吸。

　　被吞噬的生灵都是精挑细选的，为了防止其他村民发现异常而使阴谋暴露，其他村民都被树妖控制了起来，古槐已死，由古槐控制的妖域也彻底瓦解，真正的长溪店出现在大家眼前，搜救正式开始。

　　眼见危险彻底解除，简九珩才放下心来，准备钻回去继续睡觉，就看到章易正伸长脖子看着远处的江澍。

　　“你去帮忙吧，把我放在这里就可以。”

　　有背包垫着，抱着和放地上没什么区别，而且章易闲了这么久，得干点儿活。

　　章易猛地摇了摇头。

　　雨秀山的事情已经传开了，简九珩和江澍近来成了圈子里的热门话题，最厉害的妖与最厉害的捉妖师关系匪浅，这样的内容既吸引眼球，又让人恐慌。章易今天亲眼所见，江澍把简九珩当命根子的状态，也确实恐怖。

　　如果他敢把简九珩直接扔在这儿，恐怕下一个被弑言见劈的就是他了。

　　见状，简九珩非常不悦，这人太弱，捉妖打斗不帮忙就算了，现在只是清理现场，怎么还躲在后面？

　　“为什么不去帮忙？”

　　“江澍不需要我帮忙，他让我伺候好您。”

　　“人类就是这么对待伴侣的吗？”

　　“啊？”话题变化太快，章易已经跟不上了，什么伴侣？谁和谁是伴侣？

　　“你和江澍不是有婚约？”

　　“是有过，不过……”

　　“既然已有婚约，为什么你一点儿都不关心他？！”

　　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们都没有人去帮帮他呢？哪怕只是陪陪他呢？

　　不知为什么，这段时间简九珩心里一直有一股无名火，今天在A大见到章易后尤甚，他之前怀疑是突破之后的妖力太强烧的，但此时此刻，他终于找到了原因。

　　他在心疼，他在嫉妒，他喜欢江澍。

　　“狐尊大人，您误会了，我和江澍……”

　　话还没说完，章易手里的背包被一把扯走了，江澍的表情特别难看。

　　不是，你们两个都在吃什么醋？你们都在吃我的醋？？？

　　“江澍，那个……”

　　“你留下来处理现场吧，我们回去了。”

　　且不说现场一片混乱，咱就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是，那我怎么回去？”

　　江澍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明显骂得很脏。

　　章易呵呵一笑，什么也不准备说了，“你们走吧，拜拜！”

　　*

　　乘着夜色回到别墅，江澍抱着狐狸，小声问道，“要不要洗澡？放你喜欢的泡泡。”

　　白光一闪，江澍的怀里就轻了，简九珩出现在面前，露出了本相，不过对方的身体并不凝实，脸色也不太好。

　　“我有些事情要处理。”看着江澍的脸，简九珩就有些心软，“要回妖界几天，你在这里，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了么？”

　　“是身体不舒服么？”江澍有些着急，“很严重么？”

　　“不是，是遇到些事情，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江澍很想把对方留下，却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立场，最后只能点了点头。

　　简九珩转身准备离开时，忽然开口问道，“我看章易，你不高兴？”

　　“嗯，不高兴。”

　　真是要被气死了，简九珩抬手在江澍脑门上拍了一下，“你就气死我吧。”

　　简九珩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江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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