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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不愿我看,那我不看便是
灵萍胸口剧震,心中一酸,泪意涌上眼眶。她怎能不忧?林枫素日身子便弱,又曾于前月险些小产,那次鲜血染红榻帷之景历历在目,至今犹如噩梦。
此刻他分明又痛至极处,却仍强忍不言,只为不叫她忧心。她咬紧牙关,不敢失控,唯恐自己一慌更教林枫劳神。
灵萍手指微颤,想为他舒缓不适,掌心刚刚贴近,却又蓦地顿住,思及林枫上次落红之时,几乎命悬一线,犹记他胞宫淤血未清,经脉大乱,皆因自己一念之差,若再不慎,岂非重蹈覆辙?
她眉间忧色愈深,手掌悬在半空,久久未曾落下,迟迟不敢触及那细腻柔白的腹弧。
林枫侧首半睁双眸,虚虚地看着灵萍,神情仍是那样温柔,可抿紧的唇角与颤栗的睫毛却仿佛明言着他在极力忍受剧痛。
杏二忙俯身低声道:“陛下可揉按殿下关元、归来、石门诸穴,力道务必轻柔,如羽毛拂过,以指腹徐徐画小圈,助殿下行气理血,不涉冲门,避开下胎要道,可稍解胞宫挛缩之痛,亦不伤胎元。”
灵萍深深吐息,眼底藏着浓浓惊惶,却还是强定心神,掌心稳稳托住林枫圆隆的孕肚腹底。那处肌肤已浮出一层冷汗,触手冰凉,她五指稍张,缓缓寻至关元穴,在林枫紧绷如石的腹底细细揉按。
她指法极轻,一点一点探寻揉抚,似拂冰上薄雪,不敢有半分失误,每一下都恰到好处地按在穴道要冲,亦柔亦稳,纯阴真气像一汩清泉般缓缓渗入林枫经脉,试图安抚那翻涌躁动的胎元。
林枫伏在榻上,双眉不自觉蹙起,气息忽重忽轻,唇角溢出一声闷哼,却未挣扎,似在强忍,身子微微颤抖,十指绞紧锦被。
灵萍喉头哽噎,目光如水,声音低柔似春风:“阿枫,很痛么?……是孤不好,叫你受苦了。”
温热的掌心一下一下揉按,她怕太轻解不了林枫腹中之痛,又怕太重伤他身脉,力道拿捏至极匀,凝聚着她满心怜惜。
片刻后,灵萍又依杏二所指,缓缓移至归来、子户、石门等穴,指尖循经理气,轻轻揉按。她凝神不语,心头亦随着林枫腹中胎动起伏而动摇,唯将一腔情意化入掌势,一寸寸护住他脆弱的胎息。
林枫胸口起伏仍略急,唇瓣紧抿,双手扣着孕肚,指节泛白,绷硬的腹底却似渐有缓解,如被春风拂过的冰面,绵软下来,胎儿躁动也稍缓,顶起的鼓包慢慢平复。
他本双眼紧闭,眉头拧成一线,咬唇不语,却在灵萍掌心来回揉抚游移之时,仿佛舒了一口气,睫羽微颤,唇瓣松开,喉中逸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喘息。
灵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却见林枫脸色未有好转,苍白依旧,不由眼眶酸涩至极,抚着他湿透的鬓发,吻了吻他的发顶,低声哽咽:“你再这样,孤……我……”
林枫勉力摇了摇头,似是要说什么,却只动了动唇,发不出声音来似的,终是身子软软地略偎靠在她怀中,整个人像一根弯折的柳枝。
他肩胛不再紧缩,胸口缓缓起伏,指尖从锦被上微微滑落,隐隐抽动,好似连这一刻的放松都让他疲惫至极。
灵萍瞥见杏三侍立在旁,抬眸朝他略一颔首,墨迹未干的药案便即刻被奉上手边。
她虽非杏林弟子,然林枫怀妊以来,日日在惊惧与心疼中度过,为护他周全,非但时时传信挚友神医方杜若,更在理政余隙将《千金要方》《金匮要略》等医书翻遍,夜深秉烛一页页研读药理。
她生性谨细,那些艰涩的经脉穴位、气血盈亏之道,硬是凭着过人的聪慧与刻骨的忧心,生生啃下了不少,近月以来对胎动之法、胞宫运转、元气升降已略知皮毛,能稍辨其中关窍。
灵萍正要接过药案,林枫却轻轻喘息了一下。
“陛下……”他忽地低唤了一声,带着明显的虚弱与气促,细密的冷汗再次渗出额角,沾湿了鬓边几缕乌发。
林枫眼帘垂下,长长的睫羽如蝶翼般无力地颤抖着,胸口缓缓起伏,“臣……倦了。”
话音弱得几乎随风而逝,仿佛从遥远雪原尽头飘来的一缕轻尘,虚虚地落在灵萍心尖。
她微微一怔,手中一顿,便未拿起药案,胸中却霎时发紧,眼底转瞬滑过一抹惊色。
她知林枫素来隐忍,极少言苦,此刻竟主动称“倦”,恐怕大有缘故,不愿她再深究药案背后可能昭示的不妥罢了。
灵萍眸中一热,转身俯身凝睇着他,只见林枫唇色惨淡,眉尖略蹙,汗湿的鬓发贴在额角,如花下沉睡的白鹿般脆弱。
“好。”她缓缓收紧环在他腰背的手臂,掌心覆在林枫圆隆的孕肚上,声音低柔如水,语气中却隐含一丝哀伤——
你既不愿我看,那我不看便是。
灵萍轻挥衣袖,杏二、杏三欲言又止,终是悄然退下。
暖黄的灯影映在锦衾与银炉之间,室内几可听雪。可林枫腹中胎儿却未因此间宁静而安睡,反而像察觉父亲虚弱,越发不安躁动起来,小手小脚频频踢撞。
他肚腹左侧突地鼓起一个小丘,滑向肋下,右侧又紧跟着被顶起一个明显的弧度,此起彼伏,如惊涛拍岸。
灵萍轻轻揉抚着林枫的孕肚,掌下只觉一股一股力道挣动、翻涌,每一下都将他的身子震得微微发颤,仿佛一只飞舞于寒冬的白蝶,在风中战栗不止。
她温柔地拂开林枫额前濡湿的青丝,拭去他额上细密的冷汗,手指穿过那软滑的鬓发,一缕一缕地撩至耳后,又垂首贴近,在林枫眉心印下极轻的一吻,唇瓣贴着他冰凉的肌肤,久久未离。
那吻温润而坚定,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哽咽与深情。
林枫蜷在灵萍怀中,脸色苍白,双目微阖,睫毛颤颤地投下浓重阴影,却始终未睁,只是那细细的喘息声更明显了些。
“阿枫……”灵萍的吻一路移至他眼角那颗极小的泪痣,低声喃喃着,唇瓣翕动。
她将林枫虚弱无力的身子在榻上慢慢放平,动作极轻极缓,如同捧一只将融的雪白冰杯,唯恐倾碎。
灵萍一手托住他酸绵至极的腰后,又垫上一只软枕,仔细调着角度,另一只手始终不曾离开他圆隆的孕肚,稳稳护着,将那沉坠的重量均匀分担于掌心。
待林枫完全躺好,她便躬身缓缓侧卧,小心地将他整个身子纳入自己怀中,与他气息交融,温度相贴,宛若用身体为他围出一个温软安稳的世界。
灵萍唇畔紧贴林枫耳侧,吐气如兰,哄睡婴孩般一声声低唤着他:“阿枫……阿枫……”
林枫在她怀中,感受着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心跳,一寸寸包围,一寸寸渗入,双手合拢,轻轻覆在孕肚之上,缓慢而有节奏地抚着腹顶。
胎儿似乎也察觉到了这温柔安抚,躁动渐渐平息,只稍稍翻转蠕动。
林枫胸口起伏轻缓,似雪落无痕,唇间喘息不止,却略略有了些许温润的血色。他长睫轻颤,终是眉间松弛,在灵萍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灵萍侧头细看,心中酸楚交织着柔软,一时百感纷涌。她缓缓摩挲着林枫圆隆的孕肚,感到那略显沉重的律动渐歇,松了一口气,将脸颊贴在他发间,鼻息绕着发丝深深呼吸。
那一夜,风雪未息,但林枫沉入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安宁梦境,仿佛回到了丈人崖上的梅林,灵萍一袭白衣,轻抚琴弦,雪落眉间,唤他一声“阿枫”。
他在梦中浅浅一笑,唇角似含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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