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尊

　　“找死。”
　　云攸的声音淡得像结了冰的海面，听不出半分波澜。她抬手挥剑，莹白长剑划破长空，带起一道清冽的弧光——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道劈落的紫电竟被生生斩断，化作漫天细碎的光点，消散在海雾中。
　　许是被这股灵力震撼，头顶的雷云骤然狂怒起来，轰鸣之声如万马奔腾，云层翻涌着染上墨黑，仿佛要将整个天地都吞噬。
　　云攸微微阖眸，素手一甩，长剑便如离弦之箭般悬浮在身前，剑身在雷光映照下流转着森然寒意。
　　“轰——！”
　　五道紫黑色的闪电骤然撕裂云层，如五条狰狞的巨蟒，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势，齐齐向她劈落！
　　云攸猛地睁眼，眸中光华暴涨。她屈指一点，周身灵力如海啸般涌入长剑，剑身陡然爆发出刺目白光。只见她手腕轻旋，那五道闪电竟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硬生生扭转了方向，如同被驯服的野兽，咆哮着一头扎进长剑之中！
　　“什、什么？你……你是何人？”
　　一道微弱的声音从海面传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音，像是见了鬼神般惊骇。
　　云攸却连眼角都未扫他一下，素手再次扬起，掌心灵力凝聚如团，猛地向上一轰——那团灵力撞入雷云，竟如巨石投入深潭，硬生生将厚重的乌云砸开一道裂口，天光倾泻而下，云层有了四散之势。
　　“神……神仙！是神仙啊！”
　　底下的声音忽然变得癫狂，带着哭腔和狂喜。云攸余光瞥去，只见那名修士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如破布，此刻正挥舞着枯瘦的双手，对着天空痴痴大笑，状若疯魔，实在狼狈得不忍直视。
　　她当即撇开目光，手腕翻转，长剑再次划破长空。这一次，她剑势更猛，直接将后续几道追来的闪电劈入大海——“轰隆！”海水被劈得炸开数丈高的巨浪，水花如银雨般泼洒，雷鸣虽仍在轰隆，却已明显弱了下去，像是困兽最后的嘶吼。
　　海面上，浪涛因灵力激荡而翻涌，长剑嗡鸣着悬在半空，云攸立在雷光与水雾交织的中央，衣袂翻飞如振翅欲飞的白鹤，周身灵力与天地共振，竟让人一时分不清，是她在驾驭雷霆，还是雷霆在臣服于她。
　　云攸再次凝神调息，双眸微阖。周遭海面的灵力如受指引，丝丝缕缕化作白雾，缭绕着升腾而起，又在她周身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白霜，映着月色泛出清冷的光。那雾气盘旋着，渐渐聚成一只八卦图的模样，阴阳两极流转不息，仿佛蕴藏着天地运转的玄机。
　　四方灵力仍在奔涌而来，如百川归海，似万壑朝宗，带着近乎虔诚的震颤，源源不断汇入那八卦阵中——它们像是跋涉千万里的信徒，只为奔赴这场与她的相遇，在她周身形成一片肉眼可见的灵雾，连空气都染上了清冽的灵气。
　　“神仙……哈哈哈，真的有神仙啊！哈哈哈哈！”
　　海面上，那蓬头垢面的修士仍在狂笑，眼泪混着脸上的污泥滚落，早已忘却了渡劫的初衷，只剩下对眼前神迹的痴迷与癫狂。
　　“破。”
　　云攸轻启朱唇，一个字轻飘飘落下，却似有千钧之力。
　　天地间骤然失了颜色。浓得化不开的乌黑雷云、狰狞的紫黑闪电，顷刻间被抽去了所有光华，世界陷入一片极致的素白。
　　声音也在这一瞬凝滞了。翻涌的浪涛声、呼啸的风雨声、远处的雷鸣、近处的狂笑……所有声响都被生生掐断，仿佛天地被按下了静音。
　　静。
　　死一般的沉静。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天空的乌云如被无形巨手拨开，尽数散去；狂怒的雷霆敛了声息，彻底止歇。唯有那轮皓月悬在中天，清辉遍洒，将海面照得如铺银霜，连空气都变得澄澈透明，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雷劫，不过是一场转瞬即逝的幻梦。
　　而云攸立于海面之上，衣袂翩然，长剑归鞘，周身灵雾渐渐散去，只余竹节手链轻响一声，仿佛在为这场惊世一剑收尾。
　　竹节手链的轻响重又在半空漾开，云攸掩唇轻咳一声，身形缓缓降下。
　　说起来，她运气还算不错——不远处便是无妄崖的轮廓，灰黑色的礁石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她提气往那处掠去，几个起落便落在崖边，脚下却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她扶着岩壁稳住身形，找了处背风的山洞钻了进去。
　　刚在洞内坐下，便觉胸口一阵翻涌，浓重的血腥味直冲喉咙。她下意识地绷紧脊背，想将那股腥甜咽回去，可胸口又是一闷，终究没忍住，“噗”地喷出一口血来。殷红的血珠溅在雪青长衫上，像绽开了几朵凄厉的红梅。这一下牵动了内息，又引得一阵剧烈咳嗽，她弯着腰，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呼——”
　　好不容易压下这阵难受，眼前却阵阵发黑，星星点点的光斑晃得她看不清洞内的情形。她苦笑一声，摸索着从袖中掏出太虚囊，指尖在里面拨弄片刻，捡了两瓶灵气最是充沛的丹药，拧开瓶塞倒出几粒，就着残余的灵力干咽下去。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缓缓散开，却也只能勉强稳住她涣散的气息。
　　又是一声苦笑，脑海里突然蹦出临走前云海几人的神情，但愿她能够有命回去吧。
　　再说另一边，躲过雷劫的几人正立在甲板上，望着空旷的海面四下搜寻。船已在附近转悠了许久，却始终不见云攸的身影。
　　“奇怪，明明就是在这附近分开的，怎么会找不到呢？”陈星岩望着茫茫蓝海，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满是闷郁。
　　月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试图宽解：“兴许是附近有什么小岛，或者师姐临时上了别的渔船也说不定。”
　　“别担心，师姐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叶知临也凑过来，小脸上满是认真，想帮着安慰几句。
　　陈星岩心里清楚他们是好意，可一想起那雷劫劈落时的威势——每一道都震得船板嗡嗡作响，连结界都在颤，他就忍不住揪紧了心。
　　“你们还记得昨天老钱说的话吗？”李宴舟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远处的海平面上。
　　“什么？”几人都是一愣，齐齐看向他。
　　陈星岩也猛地回过神，脱口而出：“无妄岛！”
　　对！老钱他们昨天闲聊时提过无妄岛，这么说来，师姐此行要找的药方，定然与那座岛有关！
　　“无妄岛是什么地方？”月明挠了挠头，问出了关键。
　　几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钱会不会知道些什么？”叶知临提议。
　　“我去问问。”陈星岩说着，转身就往老钱的舱房走去。
　　不多时，他便折了回来，脸上带着几分失望：“老钱只听说过这岛名，具体是什么模样、在哪个方位，他一概不知。更要紧的是，他说从来没人真正到过无妄岛。”
　　“无妄岛……”叶知临低吟着这三个字，忽然眼睛一亮，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片刻后，他拎着一本泛黄的小册子跑了回来，献宝似的递到众人面前，“你们看，这上面写着无妄岛！”
　　四人齐齐凑过去，只见册子上用蝇头小楷写着一行字：“渔民曾于无妄岛偶遇仙人，赐福而归。”
　　“还有别的吗？”陈星岩急切地追问。
　　“没了。”叶知临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名字耳熟，一想，可不就是这本册子。”
　　其实，他记得幼时见到过，可他怕扫了大家的兴，便没有提及这事。
　　李宴舟拿起小册子，指尖捻着纸页仔细看了片刻，沉吟道：“既然老钱这样出海经验丰富的都没有见过，这书中又记得是偶然，或许可以猜想，这岛外有结界一类的屏障，寻常人看不见，唯有修仙者或者有缘人能入？”
　　陈星岩眼前一亮。
　　“我们先按原路线行驶，快到那片海域时，星临放出破海船。”李宴舟迅速定下主意，“破海船是法器，应当能穿透结界。”
　　其余三人都觉得这安排稳妥，纷纷点头应下。
　　几人找到船主说明来意，船主起初还想劝阻——那片海域向来神秘，渔民们都绕着走。可转念一想，几位仙师法术高强，想必不会有事，便点头应了，约好七日后在此处等候一日，若见不到人，便自行返航。
　　李宴舟又画了几张平安符交给船主，以保航行顺利。
　　“如此，便祝仙师们此行顺遂。”船主拱手相送。
　　叶知临站在甲板中央，缓缓念动口诀。只见海面泛起一阵金光，那艘曾见过的巨船破水而出，稳稳浮在水面上，船身的纹路在阳光下流转着灵气，比上次见到时更显巍峨。
　　“哇，小师叔，这是你的法器吗？”跟来送行的月然望着破海船，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时看呆了。
　　叶知临看向一旁的青明和青苑，经过这几日的相处，他对两人的敌意早已淡了许多：“你们要一起来吗？”
　　“我们还是……”青苑刚想拒绝，青明却拽了他一把，径直往船上走去：“自然要去。攸宁师姐与星宁师兄一路护着我们，如今师姐失踪，我们没理由袖手旁观。”
　　李宴舟眉头微蹙，却没多说什么——找人这事，人多确实更占优势。
　　陈星岩愣了一下，随即拱手道：“多谢。”
　　虽还有些不自在，却也默认了他们同行。
　　一行人登上破海船，向着罗盘所指的北方驶去。越往北行，海风便越发凛冽，四周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连海水都仿佛染上了一层寒意。
　　“那边海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月明正站在最高层的瞭望台，手里翻着本新得的话本子，漫不经心地抬眼时，忽然瞥见远处海面上有个模糊的黑点。
　　“奇怪，怎么又没了？”
　　他刚想起身去找其他人，再定睛一看，那黑点竟凭空消失了。
　　“难道是这几日看书看花了眼？”月明挠了挠头，又坐回原位，可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二层靠窗的位置，青明正凭栏望着海面。他忽然眸光一凝——不远处的浪涛里，飘着一块黑色的东西，像是布条。
　　“什么东西？”
　　他正想凝神细看，那布条却随着浪头一沉，再也看不见了。
　　“奇怪。”
　　青明不相信自己看错了，索性放下手里正在擦拭的法器，屏息凝神盯着那片海面。可直到夕阳西下，那黑色的布条也没再出现。
　　他只能暂且将其归为沉在海里的破布，摇摇头，转身继续研究手里的法器，只是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时，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马上入夜了，夜里可能会有妖物出没，我们先把辟邪符贴上，万一有东西接近，我们也能及时察觉。”
　　李宴舟又画了几张符纸，黄符上的字迹如书写的人一般，遒劲有力。
　　“我们这就去。”
　　几人各自拿了几张，四下散开，忙活起来。
　　李宴舟与叶知临在桅杆上贴了一圈，青明顺着一层外围贴了一圈，月明和陈星岩负责二层和三层。
　　青苑负责船尾，完成后便围着船身绕了一圈，检查了一下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夜幕在忙碌中悄然铺开，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缓缓盖住海面。不知何时起，雾气从海水里钻了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丝丝缕缕缠上船身，能见度越来越低，连远处的浪涛都变得模糊。
　　随之而来的，还有歌声。
　　“你们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么？”
　　“你也听到了？”
　　青明也抿了下嘴，点了点头。
　　月明竖起了耳朵，那声音细软缠绵，像女子的低吟，又带着孩童的天真，缠缠绵绵绕在耳边，听得人骨头都发酥。
　　眼前的景象变了模样，似乎有个女子在前面冲他招手，娇笑声传来，让他不由得跟上。
　　“哗！”
　　一盆水忽然倒了下来，月明瞬间清醒，看清了眼前是一只长了人脸的妖兽，他当即尖叫一声，一脚踹了过去。
　　“什么情况？”
　　月明惊魂未定，手里的剑却挥地很快。
　　“那是摄魂曲，快封闭听感。”
　　陈星岩怒喝一声，一道灵力甩了出去。
　　“嘭！”
　　一声闷响，接着就是落水的声音。
　　“该死！这黄符怎么没有用！”
　　青苑挥手一剑，将爬上船的妖物一剑刺穿，甩了出去。
　　“不可能！”月明一脚踹飞一只妖兽，“就算是这妖兽有问题，李兄的符也不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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