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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心
咸平帝最是见不得昭阳流眼泪,左右四下无人,就从位子上走下来,笨拙的把昭阳搂进怀里,像小时候那样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乖昭昭,不哭了。”
昭阳的眼泪掉的更凶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亲赴边疆驻扎安抚人心,收买朝中一众武将的人心,笼络京中的新兴家族,授意寒玘在南疆屯兵,这桩桩件件,一方面,她确实是看不惯天下万民受苦,可是另一方面,她确实也做好了武力夺权的准备了。
毕竟她要做的事情从无先例,她也不知道父皇和小明儿能不能理解,可是这件事她必须去做,不然,那些身家本就凄苦的姑娘们怎么办呢?昭阳早就做好了独孤一掷走进黑暗里的准备,哪怕粉身脆骨也在所不辞,即便最后……
可是,突然有人把她拉回来,告诉她,不要这样,他们都在,他们或许理解不了,但是他们支持她做的选择。昭阳只觉得心口好像叫人狠狠捏了一下,手足无措的,脑子里什么也没剩下,眼泪止不住的流。
咸平帝和雍明对视一眼,只剩下无措了。
没人见昭阳哭的这么伤心过,昭阳在很小的时候,就不大会哭,只有真的伤的狠了,才会红了眼眶,也不见她哭的。没人知道怎么办,这丫头又哭的实在可怜,咸平帝的手就仍旧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的轻拍着,过了好久,等昭阳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咸平帝很自然的松开了手,若无其事的假装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快去用饭去吧,父皇今天不多留了。”
分明就是怕她难堪,昭阳在心里暗暗腹诽,却是暖和的,“知道啦。”
姐弟两个一同告退,慢慢悠悠的往东宫逛。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什么?”
“装什么傻,”昭阳语气很轻,“这个主意,你和父皇是什么时候想出来的?”
“好早了,”反正这件事情基本算得上是和盘托出,自然也就没有瞒着昭阳的必要了,“就你刚去南疆回来之后过的第一个年。是父皇先看出来你不对劲的。”
这么早。
昭阳记得,她那时也不过刚及笄,才刚刚见识到那些真正的底下人活的有多么不容易,才有了那种念头没几年,那时候父皇就知道了么。
“阿姐,”雍明知道昭阳在想什么,“父皇不会怪罪的,你别往心里去,你这么厉害,父皇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们和寻常的皇家不一样,祖父的孩子几乎是叫当年最宠的那位贵妃娘娘迫害殆尽的,也就父皇命大,活了下来,大概是就此留下了一些心理阴影,父皇就拒绝了所有人的选秀建议,只留了母后一个,运气不好,只有他们姐弟俩这一对麻烦儿女。有的时候,雍明也会觉得,比起过去天家那种为了一个位置就争的头破血流的,他们家有点和谐的太过了。
两个人回了东宫,那些温好的餐食一点一点呈上来,就摆在桌子上,昭阳这么些年早就不习惯旁人伺候了,再加上有些事情明显还是姐弟两个聚在一起单独说方便点,就抬手屏退了下人。
“阿姐?”雍明一见昭阳这个架势,就知道这人还有事情要说。
“本来好久没回来了,不应该在饭桌上讨论这个事情的才是,”昭阳显然已经是彻底缓过来了,眼神温和了许多,“但是小明儿,咱们到底既受了万民供养,自然也要拿出体恤万民的态度来。”
雍明自然也是了解自己姐姐的,这个话一出来,也就知道昭阳定然是想明白什么了,他的长姐肯定是下定决心要做点什么了。
昭阳其实是早早就这个打算了,改革的事情要推进,免不了要和父皇他们打交道,先前这些事情她从来没有翻到明面上来讲过,毕竟她只是个在外带兵的公主,怎么能回来一直参与朝政呢,至于现在嘛……反正父皇早就已经知晓,这件事情早晚要做,还不如就趁着这会儿赶紧解决了方便点,省的后面她还要单独腾出手来收拾这群自命不凡的世家大族。
“阿姐,”雍明对于昭阳这种说一句话转两个弯的形式非常不满意,“你有事情直接说就好了,犯不上……”
“那些世家要想办法找人解决了,越快越好。”昭阳看了他一眼,自觉把自己的话头捋了回来,“我先前和寒玘在这边挑拨离间过,凌玦那边应该会好下手一点,你晚点有功夫可以去试试。”
雍明没有反应过来,不是要给昭阳找个取代他的理由么,为什么这件事情还要他自己去做?
“如今的朝中权利集中,基本上都在六部尚书的手里面了,这样不成。”昭阳这一番话彻底吓着了雍明,觉得皇姐去了南疆一趟回来就有了点要疯的意思,这个时候动手么……
“阿姐,”雍明赶紧把嘴里那筷子菜咽了,忙不迭的打断她,“会不会太快了点?”
“你胡想什么呢?这些事情都不着急,我之前就在准备这件事情了,只不过这会儿可以摆到明面上来了而已,” 昭阳换了公筷,往雍明的碗里添了点他爱吃的菜,“寒玘那边人也准备着,必要的时候,会把他调回来帮忙的。至于京都之内,这不是什么大事儿,那些世家对外的利益一致,对内,可就不一定了。”
“阿姐,还是一件一件来的好,”雍明面上有点担忧的神色,“这件事急不得的。”
“这个我知道,这些事情我也就这会儿和你提一嘴,免得你晚点什么都不知道在那里瞎着急,”昭阳糊弄起弟弟来丝毫没有心理负担,“话说回来,你还有两个月就要及冠了,父皇不是早就给你定了婚约了么,现在和那小姑娘的关系怎么样?”
“阿姐!”雍明的面上有了点赤色,看起来并不想回答她。
“好啦好啦,”昭阳见他不愿说,也没有多问,笑着打趣,“我就问一嘴,哪来那么大火气。”
哄着雍明用了膳,昭阳就回了朝晖殿,她确实有好久没回宫里住过了,推开那扇朱门的时候,人还有点恍惚。里面的陈设没怎么变过,好像还是她临出门前的那副样子,昭阳很缓的眨了一下眼,径直坐在了书桌前。
寒玘做事虽说有分寸,近来也自觉收敛不少,但是昭阳就是不放心,没什么原因,大概是前科太多,有一点说不出来的直觉,只不过既然想起来了,自然是要再强调一遍的。
昭阳今天刚得了皇帝陛下很走心的支持,手上的计划自然是要变的。
只是这件事情,要不要叫寒玘知道呢?
寒玘虽说是跟着她做事,但是到底是凌玦带着长大的,昭阳支着个脑袋坐在桌前,这种时候夹在中间的寒玘能好过么?若是和世家真的发生冲突,难不成还要叫南疆的人率兵回来处理京城的动荡么?
昭阳嗤笑了一声,一时间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的脑子坏掉了。
这个世家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些个世袭罔替的官职更是不应该存在,昭阳垂着眼,想起来西北那些人的嘴脸,凤眸里的杀意一闪而过,如今的大雍全是藏污纳垢的,她就不信了,难不成她一点都清理不干净?
寒玘手底下的那批人还有用,昭阳提起笔,她要寒玘在南越试验出一套合理的军队培养体系,可以直接回来拉上场用的那种,既然要改,就大刀阔斧的改个大的好了。
远在南疆的寒玘收到这封秘密来信的时候,笑出声来了,气的。
他这边刚接手南疆,赵智虽然生擒回京都受审去了,留下来的实打实的是个烂摊子,寒玘光理清这边的人口数量就要得不少功夫,海运那边的事情不断,外邦人和大雍人做生意总有摩擦,海运署官员一个接一个的上去处理,有时候还要他亲自来处理,再加上新坞那边还时不时要冒出几封信件来叫他给主意,每天都是脚不沾地的,连海运军的事情都是交给崔福成他们去处理的,这回可倒好,要他亲自下场的事情来了,旁的事总还能找到帮手,只这一件,昭阳特意嘱咐了,要他亲自来。
算了,昭阳难得有这种毫不担心他会不会把人折腾坏了的信任,他自己来就自己来吧,寒玘一边叹气,一边继续往下看。
……
高兴早了。
昭阳到底还是不放心,信件的第二面就是嘱咐他不要把人折腾的太过了。
算了,反正算不上难就是了,寒玘几乎是要仰天长啸,他真的就只是想来南疆这边玩一下,并没有想把整个南疆握在手里的意思,能不能不要再给他派活了,他想睡觉……
寒玘看东西的速度快,一目十行,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蓦的顿住了。
处理、世家。
看来昭阳是下定决心了。
这件事情寒玘早有耳闻,权力集中在六部,六部里全是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昭阳想处理他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世家的事情处理完,朝中最大的掣肘就没有了,昭阳做起事情来会方便很多,那人早年间就有改革官制的想法了,看来是要提上日程了,寒玘垂着眼,看明白了昭阳信里的未尽之言,那么,他可得准备准备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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