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无常惊奇录

　　一
　　灰色的云层紧紧挨着医院，红蓝色的灯光在雨中闪烁，黄色的警戒线隔绝不了好奇的视线和镜头。
　　“咔嚓，咔嚓”
　　“干什么！”周队长喝住拍照的人，让他马上将照片删掉。
　　李淑晴和同事给尸体盖上防水布，血液被水流刮起，混合着雨水和灰尘，流向围观人群的脚下，然后践踏得不可看见。
　　“是我没有拦住她。”护士长苗爱薇坐在警车里面哭泣，她身上还穿着雨衣，方才她还在楼下劝说跳楼的人，现在因为自己没有劝住而自责。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麦冬生握住苗爱薇的手“不要太伤心。”
　　面对鲜活生命的消失，所有语言都是苍白的。
　　“她才十六岁而已。”苗爱薇心里痛惜，多年轻啊，就算被说几句又怎么样？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啊。
　　麦冬生见苗爱薇哭的说不清话，只是抓住她的手，安静的陪伴着她。
　　年轻的尸体很快被收敛，她的死亡并无疑问，就是自杀。
　　因为正是上高二的年纪，又因为曾经得过焦虑症住院，更因为她的死亡被拍到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讨论，所以决定在学校对学生进行心理健康教育宣传也成了必然。
　　此时孟识明等人正在放下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全力为学生们的心理健康做好宣传教育。即使孩子很多只是遵循第一任“教师”的指导，但是敷面膜和化妆总比调整饮食和健身容易不是？
　　“你是不是XXX啊？这个礼物要给你。”一个工作人员叫着小孩的名字，要将礼品交到他的手上。
　　但是这个小孩并不理人，身边的母亲也只是拿着手机不说话，过分年轻的母亲和没有社会化的孩子，这真是绝望的组合。
　　两人就这么站在工作人员面前，沉默的听着工作人员询问，最后是老师走过来确认小孩子的身份，并且把礼物交给了小孩。
　　小孩看着礼物也不接，老师只能将礼物交给他的母亲，母亲拿着礼物，一言不发的离开，母子二人，全程和老师、工作人员都没说一句话。
　　年轻的老师似乎已经习惯，工作人员略有失望，很快又投入工作。
　　“每次搞这种亲子类的宣传活动，我最后的想法就是千万别结婚。”孟识明看着面前排队的小孩和母亲，还有努力维持秩序的年轻老师说。
　　自己的孩子要是养成这样，或者自己成为这样的母亲，那真是愧对祖先。
　　“总会有好的。”班羚说“不要悲观。”
　　“那就有好的再说吧。”孟识明点头“我和我姐两个人也过得不错。”
　　班羚是独生女，她有点羡慕孟识明。
　　“走吧，也过去派点宣传资料。”孟识明笑着说“晚上还来我家吃饭不？今晚有小孩子在，会有好吃的甜品。”
　　谢曼泓今晚要过来吃饭，点了拔丝苹果作为饭后甜点。
　　班羚和孟识明一起讨论了几句关于爱吃的东西，然后又叽里咕噜了一下其他的事情。
　　那边的工作人员发完自己手上的礼物，开始宣布下一个活动开始。
　　“小朋友们，集中一下，我们现在要进行下一项游戏啦！”负责帮忙的老师大声对着人群说，人群中一部分迅速向前，一部分原地不动，其他协助的老师赶紧去动员让他们也参加到活动里面去。
　　一个小孩子小声的嘀咕“就是你们老要我们参加这些活动，所以才有人要自杀的。”
　　老师听到这句话表情僵住，心里忽然出现揍这个孩子和他的父母的冲动。
　　谁想搞这个啊？老师心里都是吐槽和愤怒，不弄的话，镇里要求他们配合，弄的话还担心会有人受伤，真有事局里就把责任推给校长，然后校长就把责任推给老师。
　　现场要是真的有人想要自杀的话，那也是自己！而且还是要揍完这些不知好歹的小孩之后，自己再去自杀。
　　但是她不敢，她对害怕的死亡暂时还超过不忿的情绪。
　　“不想来就不来，反正我们给了学费。”带着小孩的家长听到小孩的抱怨，平静的扭过头看着年轻的教师“今天可以请假吗？”
　　“要假条的。”年轻的教师说。
　　二
　　“明天再补吧。”家长说完就拉着孩子离开，也不跟年轻的老师说孩子在哪个班，叫做什么名字。
　　年轻的老师想要阻止家长离开，但是心里有气，面子也落不下，所以迟疑之下，错过了最佳的机会，她咬牙，准备要追上去抓住家长，无论如何生气，这个工作她做定了。
　　“老板娘！”孟识明半路出现，拦住要离开的家长，笑嘻嘻的问“您不参加活动了？”看来是认识那个想要离开的家长。
　　家长原本板着的表情放松下来“识明啊，你也在。”她的表情里面带着慈祥“孩子累了，我跟老师请假休息。”
　　看见家长变脸的老师站定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互动，有点不敢上前，甚至怀疑这个家长是不是之前和自己请假的人。
　　“你好呀。”孟识明于是低头看着依然沉默的小女孩，小小地夹着嗓子。
　　“叫人。”家长拉了一下小孩“叫姐姐。”
　　“姐姐。”小女孩顺着妈妈叫了一声孟识明，然后害羞的躲在家长身后，将头靠在妈妈的后背，双手搂住妈妈并不柔弱的腰身。
　　“哎，小朋友几年级了啊？”孟识明顺便问起来。
　　老师看着她们互动，站在一边觉得自己不能融入，不过她竖着耳朵听着她们对话里的信息。于是，年轻的老师就这样得知了小孩子的班级和姓名，等到和家长道别之后，孟识明才走到年轻的老师身边。
　　老师想要逃跑，但是显然没有逃离的地方，也没有能够躲开孟识明的方法，因为对方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和老师说话。
　　“啊，你好。”老师有点拘束的对着孟识明打招呼。
　　“你好呀，你是刚刚答应老板娘女儿请假的老师吧？”孟识明笑着问老师。
　　“是……是的。”老师点头，带着点偷听后的害羞。
　　“老板娘是开早餐店的，店就在那边。”孟识明也不在意老师有没有偷听，只是指了指学校的后门“她天天都要在自己的店里忙，你多去帮衬，她认得你，那就好说话了。”
　　年轻的老师愣了一下，低下头“谢谢。”
　　“不用谢。”孟识明微笑“她们家的鸡蛋肠粉早餐很好吃，你可以试试，午餐的话，我是推荐肉片汤饭的。”
　　“嗯，我会去的。”年轻的老师点头，匆忙的跑掉，装作去跟那个请假孩子的班主任说这件事。
　　班羚看到了一切，打破气氛的提着宣传资料走过来，开口“干活咯。”
　　“走吧。”孟识明甩甩手，和班羚一起继续工作。
　　班羚回头看了一眼，年轻的老师跟小女孩班主任聊了两句，就被打发去干其他活。大概是觉得这件事说过就好，年轻的老师干活也干的快乐起来。
　　那个班主任在自己的手机上面备忘一下，也加入了工作队伍。
　　一场活动很快消耗掉工作人员的整个上午和大半的精力。
　　中午放学的时候，小孩子们和老师打着招呼离开，一个比一个笑的灿烂可爱，还比搞活动的时候有礼貌多了。
　　年轻的老师觉得疲惫的自己又被治愈了，怎么说呢？
　　小孩子可爱的时候是很可爱的，比如现在，可恶的时候也是真可恶，比如刚刚搞活动的时候一点都不配合的模样。
　　“老师，拜拜。”一个小女孩对着年轻的老师摆摆手，家长在一边提着礼物，看着孩子微笑。
　　果然人都是多面的，所以呢，有时候看见坏的就想想好的，看见好的也得想想坏的，随时做好准备，那么情绪平静指日可待。年轻的老师觉得自己摸到真理的门槛，十分开心。
　　另一边，镇里的工作人员也开始收拾各自的东西，互相打过招呼之后，开始午休。
　　“准备吃饭。”孟识明拿起剩下的宣传资料，将编辑好的简讯和照片发到职工群里面，算是汇报工作动态，然后就和班羚一起回办公室收拾。
　　“刚刚那个早餐店的老板娘……”班羚想了想“好像很忙的样子。”
　　“她要做早午市，是很忙。”孟识明说“你想去帮衬老板娘吗？我有她家的外卖电话。”整个办公室加班的时候，都愿意点她家的外卖。
　　“那老板呢？”班羚觉得一个人应该忙不过来一个店“不给老板娘帮忙吗？”这种小店一般都是夫妻店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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