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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大雪满弓刀
没几日,宫中便传出消息,大长公主思念成疾,疯了!
她竟持刀欲杀太子篡权,幸得礼王世子入宫问安,才将太子救下。只是太子被刺中要害,当场昏迷。
礼王当即命宫人将大长公主拿下,囚于皇帝寝殿的偏殿之中。
那日天正飘雪,大长公主的门客纷纷上奏,指称是礼王陷害公主。
贺遥屡次入宫请罪,恳请将长公主接回府中闭门自省,礼王却以“宫中太医署诊治更为妥帖”为由推脱。
卫星朗席地而坐,反复擦拭着一柄弯刀。
此刀是她回府时从私库取出的,陪她征战多年的长剑失落于洪涛,唯有父亲留下的这柄刀,此刻予她心安。
贺遥陪她跪坐身侧,一日静坐无言,只望着她反复摩挲刀身。
暮色沉时,雪势又起,宫中忽有漫天火光腾起。
街巷间沸传大长公主密谋造反,已率人攻入皇宫,而屋内相依的两人却纹丝未动。
卫星朗将弯刀举起,墨黑的刀面映出两张沉静的面容,贺遥忍不住伸手,抚过刀影中她的脸颊。
她忽然起身,弯腰将贺遥扶起。
窗前木桁上悬着的披风已挂了十日,浸足了柏子香。
这是她回府十多日,第二次走出寝殿。
她步入园中,将弯刀横于胸前,雪粒簌簌落在刀背,如碎玉碾成冰屑。
这场仗她非打不可。
父亲的血仇、母亲的夙愿,都似这漫天飞雪,沉甸甸压在刀身,也压在她肩头。
贺遥将披风披在她身上,指尖颤抖着系结。
她从他眼中读出挽留,却只望着他的手轻声道:“从前,母亲说我是一把尚在打磨的刀,她是我的鞘。如今……”
她眸光陡然锐利如刀锋劈开雪幕:“我已铸成世上最利的刃,定要为她斩尽宵小。”
爱与恨同这场大雪般,落满刀脊,凝成凛冽的光。
贺遥从卫星朗掌心取过弯刀,以绢帕细细拭去刀身薄霜,而后紧握刀柄,递到她眼前:“一定要回来。”他的眼神沉如寒星,在雪夜里灼灼发亮。
卫星朗伸手包覆住他握刀的手,缓缓凑至唇边,印下一个深沉的吻。
这一吻,落在父亲的爱刀上,落在母亲的誓约里,更落在爱人滚烫的掌心中。
她猛地抽刀转身,一声长哨划破雪幕。
顷刻间屋顶簌簌落满黑影,正是整装待发的鸾卫。
贺遥下意识追出两步,却在雪地里顿住足尖。
他不能做拦住她前路的人,正如这次,他不能扯住即将出鞘的刀锋。
雪光映着她远去的背影,他忽然想起成婚那日初见的情景。
那时她也是这样一个决绝的背影,让他以为遇见了从天而降的战神。
而此刻望着风雪中渐小的身影,他才忽然懂得,她不仅是大宣的利刃,更是一位母亲刚从鬼门关走回的,尚未归鞘的女儿。
应灼静坐在应连恒的床榻前,殿中烛火如豆,将两人身影曳成颤动的墨痕。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睁开眼,瞳仁却似被钉在眶中,唯能缓缓转动,望向俯身的姑母。
应灼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
此刻应煜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竟只遣了数人在寝殿外看守。
“什么时候……”应连恒喉间挤出破碎的字句,他虽初醒,意识却在朦胧中沉浮。
近日应灼与应煜的对话如冰锥凿耳,他终于证实了,这位自小抚育他的姑母,终究是窥伺着这万里江山。
汗浸透了少年的鬓发,应灼以丝帕细细擦拭,指腹掠过他滚烫的额角:“这毒药是你父皇在位时,涂在长箭上的。你自幼吸入毒气,身子又如何能好?”
应连恒喉间溢出一声苦笑,眼帘轻阖,应灼的声线裹着烛烟漫来:“恒儿可还记得?十年前,驸马刚平定东海蛮夷,回京时身负重伤,只能卧床,是我替他入宫领赏。”
应连恒的眼珠微微转动,记忆如残片浮涌。
那时应灼踏入殿中,他正伏在案前批阅奏折,风寒初愈的身形瘦得像一管竹箫。
“恒儿,可有按时吃药?”
她话音里含着疼惜,而他抬眼时面色肃冷:“姑母来了。卫大帅大胜归来,理当重赏。若他亲自前来,朕必当厚赐;既然姑母代劳,朕正好有物相赠。”
随侍太监将一只半旧的木箱抬至殿中,应灼眉尖微蹙,望着那只泛着古旧包浆的木箱。
箱盖掀开的刹那,她看见满满一箱奏折。
应连恒抽出一封便见墨迹淋漓的控告,扔在应灼眼前——
弹劾卫展嵘率军不听令。
“恒儿,这都是诬告!”她猛地抬头,却见少年垂眸抚过箱沿:“姑母,是否诬告朕难以分辨,只这满箱弹劾,已足够说明人心。”
应灼眸光骤凝,忽地撩裙跪倒在地:“恳请陛下彻查此事,吾愿以项上人头为卫帅担保!”
应连恒走下御阶扶她起身,风吹入殿内,他忍不住咳嗽几声:“姑母,莫要让朕为难。”
此刻应灼将擦汗的丝帕叠得方方正正,搁在枕边那册《战国策》上。
“恒儿,你是皇兄独子,四岁失怙,启蒙是我亲手教导。六岁便能熟背《战国策》,”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声里裹着烛芯爆响的轻响,“谤书盈箧……我从未想过,有日会应在自己身上。今日你疑我驸马,明日疑我孩儿,后日疑我这姑母,我又能退往何处去?”
她缓缓吐出一句话:“唯有将权力握在自己手中。”
应连恒望着帐顶的流苏在烛火中轻晃,两行清泪自眼角滚落,在枕上洇开深色的痕。
雪粒子开始扑簌簌砸在窗棂上,如同十年前那箱奏折被风吹动时,纸页发出的细碎声响。
殿外传来“哐当”巨响,守门太监推门闯入厉声喝问:“谁在里面说话!”
韩公公瞥见龙床上睁眼的天子,惊得拂尘险些脱手:“陛下……竟醒了?”
应慈怀紧随其后踏入殿中,甫一进门便被满室苦涩的药气冲得蹙眉,扬手命内侍撞开雕花窗棂。
霎时殿外连天火光卷着厮杀声如潮涌入,应灼护住床榻:“皇帝受不了风,把门窗都关上。”
应慈怀垂首笑得恭顺,话音却浸着冰碴:“越是避风,越是受不了风,姑母何必如此小心。”
应灼不愿与他争辩,俯身将应连恒的锦被又掖了掖。
“大长公主不在偏殿禁足,怎到此处来了?”应慈怀抱臂而立,语气带着戏谑。
“不放心陛下,特来照看。”应灼话音刚落,便听他嗤笑出声:“都到这步田地了,公主还需惺惺作态么?”
“你深夜至此,究竟何意?”应灼眸光冷冽。
应慈怀走到门口,指向远处火光照亮的宫墙:“您瞧,卫帅竟亲自领兵杀进来了。可惜年岁不饶人,空有血气却不敌乌獠精锐,正被打得节节败退呢。”
应灼的心猛地一沉,如被冰锥攥紧。
卫星朗离京前,她便与女儿商量好后计,却未料卫展嵘竟亲自披甲上阵。
“公主时日无多了。”应慈怀拍拍手,韩公公捧上漆盘,“大局已定,不如尽早谢罪保全体面,选一样吧。”
盘中并排放着鸩酒、白绫与匕首,应灼指尖依次划过冰冷的器物,突然扬手掀翻漆盘。
瓷盏碎裂声中,韩公公惊得连退数步。
应慈怀却不慌不忙蹲下身,指尖捻起白绫,将散落的物什一一拾回,唯独鸩酒在青砖上洇开暗褐的痕迹。
“可惜了,如今只剩两样选择。”
“我的选择,从不由他人定夺。”应灼的目光冷如寒铁。
应慈怀将漆盘搁在桌上,语调轻快却藏着杀意:“明日一早,宫门外便会张贴告示,公主谋反,礼王镇压。您便是再留恋人间,也见不得明日的太阳了。”
“应煜带兵?”应灼冷笑,“当年父皇在世时,他是皇子里武艺最差的一个。”
应慈怀摇头叹息:“公主怎还不明白?父亲会不会用兵不重要,他要的是……”
师出有名。
应灼一直知道应煜在想什么。
狂风卷着雪沫撞破窗纸,殿外遮雨棚“咔嚓”一声被掀翻,长箭暴露在风雪中。
看守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唤人重新搭建。
应慈怀望着箭簇冷笑:“太祖与杨氏共打江山,最终登顶的是应家,杨氏只能偏居边疆。不过明日,应杨两家的血脉便该回归正途了。”
他攥着白绫走向应灼,“若公主怕疼,侄儿可以代劳。”
应灼的目光扫过殿外的长箭,虽有数丈之遥,但若全力一搏……
恰在此时,两声短哨划破风雪!
应灼心中一定,向右后方急撤半步。
刹那间,一道黑影骑马破风而至,凌空捞起地上的弓箭,弓弦震响之间,长箭已破窗而入!
应慈怀甚至不及眨眼,只觉胸口一凉,低头便见箭镞穿透左胸,将他整个人钉在床帏之上。
鲜血顺着箭杆喷涌而出,本该在心脏位置的血肉,已随长箭深深嵌进身后的宫墙。
风雪如刀割面,卫星朗稳坐马背,沉弓高举过顶,声若裂帛般划破宫阙:“叛党应慈怀已伏诛!众将士听令——随我缉拿逆贼应煜!围剿乌獠军!”
她身后的宫道上,鸾卫如潮水般奔涌而至,玄色披风在风雪中翻卷成浪,刀光剑影映着漫天火光,将琉璃瓦上的积雪都染作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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