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云辞

　　当苏椋醒来的时候，她浑身被绑着。她记得王爷收到了一封信就皱起眉头，应该是有敌人来袭。王爷让人送她回城，后来她记得身旁的护卫被暗箭射倒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
　　此时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委屈王妃了”
　　“你是谁？”苏椋看着来人一脸警惕
　　“末将林墨阳！”
　　林墨阳很了解慕北玦，他知道以慕北玦的性子，得知北狄人悄无声息入关，定会去飞云关查看，但他会把苏椋送回云翊城，这就给了自己机会。
　　说实话，王爷手底下的人她大多不认识，这个林墨阳她没听过，不过这人既然绑架了她，可想而知他叛变了。
　　“看来殿下没对王妃说起过末将。”
　　“你想做什么？”
　　“末将想送殿下一份大礼！”
　　“王爷运筹帷幄，才不会上你的当”
　　“哈哈哈，看来王妃还蒙在鼓里，才会为王爷说话”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妃如今在我手里，我不怕他不上当！”
　　“你！”
　　“来人，带王妃去盐矿”

　　慕北玦一路疾驰，来到林墨阳说的位置。
　　“林墨阳，是你！”
　　“殿下，对不住了”
　　“本王待你不薄，为何背叛本王”
　　“王爷认为不薄吗？可我不这么认为。”，林墨阳顿了下，继续道，“殿下，凛州不是你一个人的”
　　“你想要凛州？禹王许诺你什么？凛州总督？”
　　“殿下果然聪明”
　　“哼，你以为他会给你吗？你不了解他”
　　“可我了解殿下，殿下在，我就只能白日做梦。”
　　“好，本王明白了，你想怎么样”
　　“殿下在这自裁，我便放了王妃”
　　“你倒是真会做梦”
　　“哈哈哈，末将以为殿下为了王妃，什么都能做呢，想不到殿下还是更爱江山。”
　　“你休要挑拨离间”
　　“末将知道殿下不会这样做。所以刚才就是试探一下。”说完他伸手往远处一指，
　　“殿下看到那个山洞吗？是个盐矿，王妃就在最底下，末将已经开启了暗河水灌入的机关，八个时辰内便会被淹没。”
　　“哦对了，提醒一下殿下，这里面可是有百八十条道路，若是王爷和王妃情比金坚，默契十足，殿下兴许能和王妃一起殉葬。”
　　“八个时辰”，他嗤笑一声，“你给本王留了这么多时间？”
　　“当然，怎么说末将跟随殿下这么多年的情分在，得让殿下跟王妃有充足的时间团聚。”
　　“你不怕这么多时间，本王会破了你的机关？”
　　“殿下，末将做了万全的准备”
　　“是吗？”
　　“况且...北狄几十万大军马上就要来了，殿下身在此处，怕只能有心无力了”
　　“果然是你！你把北狄人放入关内！”
　　“不，殿下，末将作为凛州守将，如何会做通敌的事情，若末将所料不差的话，如今在云翊城坐镇的应该是谢长戈吧，谢长戈勾结北狄，谋害殿下，末将要赶往云翊城，免得众将上当受骗。”
　　“好，很好！林墨阳，果然够狠！”
　　“谢殿下夸奖”
　　“好了殿下，时间紧急，您不想早点见到王妃吗？”
　　“我怎么知道里面的人是阿椋”
　　“殿下，您没得选”
　　“哼！”

　　洞中四处分布着幽蓝的火焰，像是鬼火，慕北玦刚进入不久便听轰的一声，入口被封死了，慕北玦扫了扫身上掉落的尘土，继续小心翼翼地往前探着，火把照见前人留下的车辙中凝着新盐。不一会便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殿下，这洞中可有百八十条通道，若殿下…”林墨阳诡异的笑声如在耳边，他捏了捏拳头，正在犹豫走哪条。他忽然瞥见脚下一簇不起眼的草，他拿火把弯身照了一下，原来是盐蓼草，这种草喜盐，若是矿工挖掘的主路，必然来往运送盐矿。想到这他心中欢喜，顺着生长有盐蓼草的路往前。
　　“喀嗒”一声靴底碾碎了块状的盐晶，耳畔忽然传来了细碎响动，铁链晃动的声音渐渐清晰，他顿时心中一紧，“阿椋，等我！”
　　转过弯道，豁然洞开。入眼的地面上四根柱子高耸，支撑起百丈宽的盐穹，地面已经出现了些积水，想来林墨阳已经触发了暗河水倒灌机关。正中央是一座十尺来宽的圆台。苏椋正被四根铁链锁在圆台的中央。

　　“阿椋！”
　　“王爷？”苏椋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慕北玦正出现在闸门口。
　　他几步并作一步奔至圆台，身形一跃便跳上去，想砍断铁链，没想到引起一阵震动，穹顶落下一颗钟乳石，正将下方的一只火把砸落。他赶紧用身体罩住苏椋，待震动停下。
　　“阿椋，没事吧”
　　“没事，王爷，看来砍断铁链会让这里塌陷。”
　　“卑鄙！”
　　“王爷，这里太危险了，你还是快走吧，云翊城还得靠你守护呢，阿椋能有幸认识王爷，得王爷真心相待，此生无憾了！”
　　她知道此时云翊城很危险，她不能拖累王爷，拖累整个凛州，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流出眼泪。
　　慕北玦用粗糙的指腹抚过她干燥的眼角，“阿椋，云翊城我已经安排好了，不用你担心，我既然来了，便会救你出去，不管前路有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嗯？”
　　慕北玦的温柔让她心头温暖，安静下来。
　　他放开苏椋，才发现铁链实为玄铁打造，非刀剑能砍断。他心里一阵烦躁，但很快镇定下来，越是这种时候，他不能慌。
　　他站起身来，这才好好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结构，发现支撑顶板的承重结构竟是粗壮的盐柱。而铁链末端，他目光顺着铁链延伸，正好浇筑进盐柱底部，而刚才他试图砍断的那条铁链对应的盐柱上出现了些许裂痕，导致了顶部的支撑梁木稍偏。若试图暴力砍向铁链的确会有导致坍塌。幸好没有继续砍，不然就这脆弱的支撑柱，他现在恐怕已经被埋葬了。不过现在也不容乐观，得想个法子才是。
　　苏椋提醒他：“王爷，你看这圆台的周围好似有些刻痕。”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他们所处的这个圆台表面竟是个铜盘，他扒开上面厚重的尘土，发现外围用阴刻法刻有十二地支方位，内环嵌四象磁石。
　　看来这里便是机关的总控制台。
　　子属阳水，正北坎水。
　　他将玄武磁石转向子位方向，可北方对应的那根盐柱却震了一下，他瞳孔一缩，飞奔至那根石柱旁边，摸了一把，眼神中突然浮现出一丝惊悚，这盐柱居然是中空的，里面浇灌了卤水，刚才的动作可能触发了机关，卤水已经开始腐蚀盐柱，过不了多久，这盐柱便要自己塌了。
　　“王爷，怎么回事？”
　　“阿椋不用担心，我会救你出去的。”
　　他回到圆台上，在朱雀磁石处覆盖了大片苔藓处一扒拉，想把污物清理掉，却发现这些苔藓是假的！他这才注意到铜盘与底部的石台接触处有些陈土翻动的痕迹，
　　原来林墨阳竟将铜盘移动了，怪不得他说做了万全准备。
　　可恶，竟上了他的当！

　　他令自己平息下怒火，他得找到方向将铜盘归位才能将磁石移到正确的位置。他转而走向四周，他觉得地下难以辨别方向，此处该有工匠辨识方向的标记。
　　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脚面，他丝毫没有在意，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周围的设计，突然一处表面有些刻痕的墙壁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用衣袖擦了擦表面的灰尘，刻痕露出了原本的样貌。原来这些刻痕是一些鮭鱼和斧头图案，只是这些鱼都朝同一个朝向，斧头也是朝向同一个方向。他猜想这应是矿工在地下为辨识方向做的地标了。他注意到鮭鱼以波浪纹为鱼身，而这些波浪纹，他仔细看原来是坎卦的纹路。
　　祭玄武当以坎位通水脉，若他猜的没错，这些鮭鱼的朝向便是水流方向，子位坎水。
　　想到这，他回到了石柱前，
　　手指再次触碰到玄武磁石，
　　“阿椋，你相信我吗？”
　　“我信！”
　　短短两个字带着她炙烈的目光，传到他心中波涛汹涌，
　　“好！”
　　他眼神坚定，手指一动，将玄武磁石转向那个鮭鱼头指向的方向。
　　“咔” 的一声，苏椋左脚上那根铁链竟自动打开了。
　　“王爷！”她兴奋激动地喊他。
　　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适才转动玄武磁石的手，竟在颤抖！
　　他继续把另外三相转到对应角度，阿椋身上的铁链已经都被打开。
　　苏椋站起身来，激动的拥抱了他。
　　“吓坏了吧！” 慕北玦摸着她的头，
　　“王爷在这，我什么都不怕”
　　“还嘴硬”
　　“我说的真的”
　　“好了，这才解决了第一步，咱们得看看要怎么出去”
　　“嗯！”

　　“王爷，我感觉到现在比刚才热了很多呢。”
　　听她这么一说，他也感觉到了，忽然间他看向地面上的水，积水已经有十公分了，而且水中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遭了，得赶紧找到出口，要不然，不被淹死也被烫死了。方才他进来的入口已经被林墨阳炸毁了，得找找有没有其他出口。
　　“王爷你看，这里有一把桃木剑，不知代表了什么？我看了其他的盐柱下都没有。”
　　他顺着阿椋指的方向望去，那个盐柱的下端果真有把小小的桃木剑嵌在石墩里，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而且旁边有个小小的斧头标记。
　　他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些刻痕，若鮭鱼是正北，那斧头对应的便是东方，不知这斧头代表了何意。他按了一下桃木剑，可以转动，难道是要转向小斧头所指的方向吗？

　　桃木辟邪，青龙属木...
　　“青龙现于卯，主生门开…”
　　他记起谢长戈跟他讲的阵法...
　　这斧头标记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大抵是工匠所设计的紧急逃生出口吧...
　　林墨阳在此处设计了重重机关，稍有差错，便万劫不复，他必须慎之又慎！
　　但...赌一把吧！

　　“王爷”，苏椋将掌心覆在他按住桃木剑的手上。“你做什么决定阿椋都支持你！”
　　慕北玦按住桃木剑的手紧了紧，将剑头转向斧头所指向的方位，按进卡槽，突然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他的心陡然下沉，立马将苏椋抱在怀里。
　　过了一会，声音停了，他抬起头才发现原来是墙壁上的一扇石门打开了。

　　“阿椋，我们可以出去了！”他声音中满是兴奋。
　　“嗯！太好了。”
　　然而走进门之后，眼前的一切却让他绝望，通道被盐浆封堵了。
　　他攥紧双拳，一拳打在旁边的石壁上。
　　林墨阳！这就是你的万全吗！你是有多怕我能逃出去！
　　“王爷，咱们再想想其他办法”，她试图安慰他。
　　“好。”
　　他们回到了祭台中间。此时水位已经升高了。
　　“好热啊”
　　“这水是热的，你看里面翻涌着气泡”
　　“地下的水怎么这么热”
　　“矿洞里会存有石膏，废弃的时候用以焚毁。林墨阳肯定是启动了机关。”
　　“他费尽心机设置了这么多道关卡，真是难为他了！”
　　“王爷，对不起。是我大意，才让他有机可乘来威胁王爷。”
　　“不怪你。他想杀的是我，倒是你被我连累了。”
　　“王爷，此生得遇王爷，是我最大的幸事，若是今日注定要葬身于这滚烫的石膏水，阿椋亦无悔。”
　　“阿椋”他握紧了苏椋双手，“别多想，我们一定能出去”
　　“好，我相信王爷！”

　　慕北玦看向越来越高的水面，以及越来越高的温度，心中叹气，难道真的没有生路吗？
　　他盯着面前的黄铜盘发呆，突然，他发现旁边一行小字：“北闸注水，自毁，勿动”旁边有个拉闸开关。
　　看来只要拉动这个拉闸，这里便启动了自毁。
　　原来现在灌入的暗河水只是林墨阳在上游筑起堤坝，河水临时改道被迫灌入的，不是原先修建时的暗河水入口，怪不得流的这么慢。
　　可是他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呢，让自己死的更快吗？
　　而此时热水已经没过了圆台下方的第五个台阶，

　　苏椋像以前一样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他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心里闪过了无数画面，最终定格在苏椋的笑脸。
　　人在没有求生欲的时候会处于一种临近空的状态，这种状态下，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内心深深的爱。这样的状态会让人处于极致的平静。
　　此刻的他就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突然他想到了方才进来时，见石壁表面布满菊花状晶簇，他记得在阙州盐矿时，那个老工匠告诉他，石菊乃是膏盐聚集的形态，所谓膏盐，就是指的石膏。矿工经常利用石膏层来寻找某些矿产，不过这种夹层特别脆弱，要特别注意防水，否则容易导致坍塌，不过石膏层上方存在天然溶蚀腔室，有些矿工会利用这个制造气腔通气口。
　　石膏层本就薄弱，若是…他看向西南边角落里放在小方桌上的陶瓮，将这些石膏堆在一起，以强力的水流冲击，两者作用产生的巨大气炮应能炸裂这岩壁，若是上方存在气腔，那便有一线生机！若是...
　　好！本王便赌这一线生机！
　　“阿椋，我有办法了！”
　　“王爷你想到办法了？”
　　“对，阿椋，我们不会死的！相信我”，他在苏椋额头落下一吻。
　　“嗯！”

　　决定了就立刻行动，他下了圆台，往西南角落的石膏翁走去，
　　“嘶～”，滚烫的热水亲吻着他的小腿，太烫了，他不禁在心中骂了几回该死的林墨阳。
　　他抱起一只陶翁，却因太烫手，让他直接撒手扔掉了，“嗷～”，他缩回手吹了吹，脚下陶翁掉落水中，里面的石膏浸入水中，他脚下的水突然升高了温度，让他往后挪了挪。
　　“王爷，用这个”，他回头见苏椋拿了他来时脱下的狐裘给他，拿这个垫手会好一些，他刚才怎么没想到呢，真是急糊涂了。可他看见苏椋站在水里，一时心疼。
　　“不知道烫啊，快回去等着。”
　　苏椋没说话，默默走回圆台上。
　　慕北玦一气呵成将石膏瓮搬到来时的入口一侧，在水里泡了这么久，他感觉自己的小腿快要烫熟了，终于大功告成，他拍了拍手，
　　“不是要毁了这里吗？本王成全你！林墨阳！让爆炸来的更激烈些吧！”

　　他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东西，又跑过去，捡回来个空桶。
　　“这大约是工匠们运输盐矿的桶，足够容纳我们俩了，阿椋，怕不怕？”
　　“不怕”
　　“看来阿椋胆子真是变大了”
　　说完捧起她的脸颊，“阿椋，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说完便覆上了她的唇。
　　她能感觉到他跟往日完全不同，感觉到他的占有欲和霸道。片刻后，才放开她：
　　“阿椋，我们走吧！”
　　“好”
　　他让苏椋先进入桶里。
　　他走到石台前，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本王偏不信命！
　　闸拉下来的瞬间，他感觉到剧烈的震动，仿佛整个大地都在轰鸣。
　　“王爷快来。”
　　他将竹筒划到了入口附近
　　支撑的盐柱开始崩塌，带动了整个矿洞顶部开始塌陷，整座晶宫都在剧烈震颤。
　　远方的洪水像条巨龙裹挟着巨大的动能奔涌而来。近了…
　　他抱紧苏椋。
　　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比水流来始还要迅猛。
　　水猛烈的撞击到陶瓮，石膏浸入水中，巨大的热量将整个岩层冲破。
　　一息，二息，三息…
　　岩层中的石膏溶入洪水，巨大的热量在数息之内将岩层炸裂！
　　飞溅的卤水在他肩头上烙下两滴永久的羽状晶痕。

　　盐桶在奔涌的洪水中翻滚着，他将短刃插入岩壁，以防被冲走。
　　突然他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吸力将他们吸进一个坑洞中。天旋地转间，停下了。
　　他首先从桶中爬出来。
　　“阿椋，我们安全了”
　　“这是哪里啊”，苏椋被转的有些晕晕乎乎的，
　　“应该是矿工遗留下的气仓”
　　“看！那边有老矿工的引路绳”，慕北玦走过去拽了拽绳索，麻绳早已朽烂，被他一用力就软塌塌地落了下来，没办法，只能徒手攀爬了，都到这儿了，怎么都能出去。
　　他背朝着苏椋，半蹲下身子，“阿椋，上来”
　　“不用，我可以的！”
　　“快点儿吧你！”
　　拗不过他，苏椋只能爬上他的背，抱着他的脖子。
　　慕北玦皱了皱眉，背上了自己的壳，便像只蜗牛似的手脚并用往上攀爬，不一会儿功夫，头顶便见到了微光。而身后却传来惊天裂响，只见万顷卤水化作白龙直冲云霄。
　　“王爷，我们逃出来了”
　　“是”
　　“王爷你太厉害了，你怎么做到的？”苏椋激动地再次抱着他，
　　“嘶～”，他皱了皱眉，
　　“怎么了，王爷你受伤了？”
　　“大概是刚才岩爆的时候被卤水溅到了。没什么大碍。”
　　“我看看”
　　他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阿椋这么迫不及待啊，咱们先回去好吗？”
　　“才刚脱险，你的恶劣本性就暴露出来了！”
　　“阿椋如今真是出息了，你倒是说说，本王哪里恶劣了？”
　　“我不要告诉你！
　　慕北玦看她撕下布条包扎，旋即调侃道，
　　“越来越熟练了啊”
　　“我在跟陆医官学医术呢”
　　“那以后本王的伤你都包了”
　　“你之前就答应我不再受伤了。这都几次了，言而无信。”
　　“好，我答应你…”
　　“算了吧，我还是跟陆医官多学点医术更实用一些，你的承诺，那可指望不上”
　　“怎么一口一个陆医官”
　　“你吃醋啊！”
　　他嗤笑一声。“本王犯得着吗”
　　“好了，不同你胡闹了，时间紧急，我得快速赶回云翊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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