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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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ong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夏天日间透亮的白光已经暗淡，日落时刻的夕阳透过窗口洒印在墙壁上，像电影里老旧的黄色幕布，上映无尽的孤寂。

　　睡得有些头痛，Mong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是在租的公寓里，明天要入职的事情突然撞进脑袋，而自己是来收拾屋子的来着。

　　Lore已经离开了些日子，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拨动着凝固的空气，孤独的感觉趁她睡着时偷偷占据了整间屋子，此刻正像一块重石压在她胸口，压得Mong不敢呼吸。

　　沉睡的脑袋仍有些昏沉，Mong眨眨眼，撑着身体坐起来。面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纵使Mong再怎么乐观，也难免紧张。Mong多想此刻Lore在她身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单纯地抱抱她，就能给自己很大的勇气。

　　不能这样没出息！

　　Mong拍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从空虚的消极情绪中清醒过来，怎么能遇到什么事都只想着后退着躲进Lore的保护区呢？不努力成长独当一面的话，怎么能在Lore回来时照顾她？

　　这样想着，Mong信心增加好多，将情绪整理好放回心里，她已经准备好，去成长为职场上呼风唤雨的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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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Ray和Mong作为实习生，每天的任务就是打打杂，偶尔帮忙做表或者跑腿签字，让刚工作的热情都快要日渐消散。Ray和Mong抱怨的同时，很喜欢往楼顶的吸烟室跑，那是传闻中信息交易的最佳地点，偶尔吃瓜还能吃到自己头上，时间久了，倒是颇有一种掌握大小八卦，转换成上帝视角在工作的气势。

　　又是一个周一的下午，Ray带着满脸藏不住的秘密凑到Mong身边，戳戳她的肩膀神秘地盯着她：“我打赌，今天领导要找咱俩谈话，赌晚上一顿饭怎么样。”

　　“我不跟你赌。”Mong白了他一眼，这人肯定是听到了什么确切的小道消息才来的。

　　“那赌一杯奶茶。”Ray不死心地降低赌注。

　　“问题是在这儿吗？”Mong好笑地将人推回工位：“我知道您老人家消息灵通，你就安心等领导的召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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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临近下班时，部长将两人叫到办公室，一进门就是一通发言稿式的领导讲话：

　　"今天呢主要是想跟你们聊聊工作，来了有一段时间了，你们对公司也有了了解。公司现在发展到了重要阶段，现有产品设备市场已经饱和，高层打算从德国引进技术，开发上下游新产品，整合生产链，未来三五年将很重要。"

　　"你们是公司的新鲜血液，我打算让你们先负责这个项目，之后再加入同事，你们也是先入为主的元老，好好干，工作做好涨工资也好，项目奖也好，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Ray和Mong听得平静，偶尔对上部长投过来的期待回应的眼神，点头应和。只是Ray总是不老实地在身后戳Mong，疯狂暗示她话中关键信息。

　　长篇大论讲了好久，最终看似询问却不容拒绝地被分配了任务。

　　"那德国技术引进这个项目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引进的图纸已经放到你们的内部网盘里了，你们捋一下BOM和图纸，先列个文件清单给我，根据工作量制定一个计划。然后把技术资料按照公司产品的文件习惯整理出来，等后续转化吸收差不多会有德国专家过来交流解决问题。"

　　回到工位，Mong收到了新建的"新产品技术群"的消息，德国人发的邮件被转发到了群里，她随便撇了一眼，一连串字母组成的长单词长的跟天书一样，没有兴趣研究这个，Mong放下手机，开始看刚才抱回来的纸质资料。

　　认真的翻看着手上的样本，对于公司来说这是新设备，所有的了解都要从最基本的开始，整个开发过程一定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

　　这时Ray滑着座椅蹭过来撞了她一下，摸着下巴压低声音对她说："我总觉得不对劲，为什么领导让咱两个新人来做这个项目吗？"

　　"因为别人都有自己负责设备的本职工作，只有咱俩闲着？"Mong的思绪被打断，想了两秒钟，开口回答。

　　白了她一眼，Ray觉得自己找她讨论还不如去对牛弹琴。

　　"拜托，你清醒一点，要是好事轮得到咱两个没背景的？领导和他的亲信们是傻的吗？"

　　"那为什么？"Mong皱了眉，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原因。

　　"做新项目有风险吶，成了还好说，你想想不成了怎么办？甩锅甩到最后，最多损失两个新人。"Ray意味深长地指了指自己和她，然后声音压得更低：“公司每年新产品立项八百个，个个都说是亲儿子项目，最后能成的有几个？”

　　"你啊，真应该去当卧底的，消息这么灵通。“Mong笑他，这人来了没多久，陈年往事倒是打听了不少。然而心中也知道即将面对的压力不小，Mong叹了口气：”那咱俩就努力把项目落地，这还没开始呢，你就别泼冷水了。"

　　"吶，我这叫未雨绸缪。"Ray双手环胸，点点头同意她，觉得虽然任务艰难，好在还有Mong和他斗嘴，小组氛围这块加成不少，这是他现在唯一觉得欣慰的了。

　　"下雨你有大头，有这时间还不如开始看资料。"

　　"看你这么有干劲，不会是刚才领导画的大饼你吃进去了吧。"

　　Mong用不争气的眼神看他："我看起来比你还傻吗？你都知道是画饼。"

　　"哈哈，别吃他的大饼了，晚上咱俩出去吃吧，干活之前先好好吃一顿。"

　　"不去了，有什么好吃的。"Mong看着桌面上的一堆资料发愁。

　　"别嘛，附近商场新开了一家店，我请客。"

　　"还是先把领导交代的任务做完再说吧，我还有个邮件要写。"

　　领导还以Mong是女生比较细心为理由让她用领导的语气写一份回复邮件给对方来着。

　　"怕什么，下班时间。"Ray不由分说地就将资料抱到自己的工位上，一副Mong不去就不还给她的架势。

　　Mong犟不过他，只好背了包跟他去吃晚饭。

　　只是这顿饭果然如预料中的一波三折，领导的消息像轰炸般投过来，一会儿让Mong改邮件，一会儿又让她翻译成英文，然后再改，再翻译……

　　Ray已经记不清这是今晚第几次Mong的手机响了，她放下筷子，拿过手机又忙起来。再放下的时候，对上Ray凝视的视线。

　　"啧啧啧，"Ray坐在对面，摸着下巴摇头打量她，调侃的意思很明显，Mong一记眼刀飞过去吓他，他反而凑近，一脸我已经看透的表情，继续说道。

　　"你变了。"

　　"嗯？"Mong没怎么听懂，怎么突然冒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你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这可是下班时间，那王八蛋自己不休息，也不让你休息，你居然情绪这么稳定地任人摆布。"

　　Mong越听眉头越紧，一个纸团扔过去砸在他怀里，嫌弃地怼他："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不会用成语别瞎用，也显不出你有文化。"

　　"我说真的呢，"Ray捡起怀里的纸团随手放在桌边，直视的眼睛中确实带着认真，"你真的变了。"

　　放下手机，Mong拿起水杯抿了一口："工作靠谱一点没什么不好，再说领导也很客气，难不成我还能不回消息？"

　　"你确认自己没有被他pua？"

　　翻了个白眼，Mong手指指过去："记住你今天的话，敢不敢打赌，下次他找你你就……"

　　"我肯定不跟你似的，"Ray很硬气地打断她，挺起胸脯很是得意。Mong还在疑惑他哪儿来的勇气，没想到只坚持了一秒他便缩回来认怂地笑，"我得屁颠屁颠跑回去给他干活。"

　　"没出息。"Mong就知道他是这个死样。

　　"那有什么办法嘛，鬼知道你哪根筋抽了会跟我赌什么，我可不要以身相许。"

　　"你快把嘴闭上吧你。"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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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目进入了正式启动的阶段，Mong和Ray开始整理国外技术引进的图纸和BOM，新产品的结构没有很复杂，图纸不过几百张，但因为技术引进的图纸是PDF版，不能用于直接生产制造，还要用专业软件再画一次，两人按照组件分了组，大致估算着时间制定了每组图转化完成的计划结点交给了部长。

　　普通的机加件没什么难度，反正是按原图全盘复制过来，两人按照拆分好的组件分工，一组组按计划画下去很顺利。到了有外购件的地方却犯了难，国外设备的外购件大部分是他们自己国家的供应商，国内很难寻到。

　　"这个零件清单都是外购件，还都是国外的企业，也没尺寸，也没模型，这怎么画啊。"

　　Ray哀嚎一声，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侧着头面向Mong目光呆滞。Mong停下手里的鼠标，凑过去看了一眼，Ray正在看液压单元的BOM，确实这一眼望去都是外购件的号码，找样册都很麻烦，更别说找全尺寸画出来了。

　　"我来吧，之前注册过一个能下模型的网站，没准能找到现成的模型，待会我画完这组图你帮我审吧。"

　　"谢谢大佬！"Ray听见如临大赦，腾的坐直身体，双手合十，差点就要给她磕一个。

　　这反应让Mong很不适应，皱着眉嫌弃他："要不你去医院看看脑子呢，是不是画图画傻了。"

　　"你看你说的，我请你喝下午茶，就楼下那家，随便点。"

　　"电梯还在维修，我可不想下去。"中午吃饭下去来回折腾已经够累了，一杯奶茶可不至于让她再跑一趟。

　　"点个外送就行了。"

　　"你真是个人，外送员不也得爬楼。"

　　"哎呀，他们没停单不就是可以送嘛，你还大发慈悲地不让人家赚钱了。"说着Ray已经点开手机的点单程序递过去，看着Mon□□单又扔回来，嘴上仍然没有停。

　　"说实话，我真觉得领导应该任命你当咱项目组组长的，我啥也不会，我去跟他申请让位吧。”

　　小组成立时，两个人都是新人，明明是Mong上学时的成绩单更漂亮，部长却直接点名Ray来做小组长，不能否认是因为Ray是个男生，一米八几的个子看起来很能挑大梁的样子，虽然这大梁自己躺的很平。

　　"可别。"

　　Mong想也没想就拒绝，反正都是一个团队，本来就是合作互补的关系，组长组员什么的，在她心里没有什么区别。然而他既然这么讲，Mong还是开口逗他。

　　"一个虚名而已，我不想有你这样的下属。"

　　Ray闻言面色一黑："我现在把刚才点的奶茶退掉还来得及吗？"

　　"哈哈哈，消消气，我的小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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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下午茶的高峰期，楼下的咖啡店里忙得不可开交，已经没有外送员空闲了，眼看订单就要超时，Flora看了一眼已经放在外送货台上很久的外送袋，收货地址的位置就在楼上，她叹了口气，还是自己跑一趟吧，总不至于一栋楼里的订单都超时，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但Flora没想到的是，整栋楼的电梯都在检修，提着手提袋从楼梯跑上来的时候，她已经气喘吁吁了，外送电话拨出去，面前不远处Mong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抱歉，店里太忙，让你久等了。"

　　Mong闻声抬起头，只见一个女生满脸歉意的直接走过来，手里递过手提袋，额头已经冒出了汗。

　　伸手接过来放到一边，Mong没有责怪她，反而抽了张纸巾递过去，语气轻柔地安慰道。

　　"没关系，谢谢你送过来。"

　　旁边的Ray正摘了眼镜仔细地拿着一摞图纸看，听到声音脚下一撑，靠在椅子上滑过来，拿过Mong桌上的袋子便拆。

　　"啊，洒了。"

　　Ray嫌弃地看着手上湿乎乎的奶茶渍，语气明显不满意地抱怨。

　　Flora敏感地捕捉到了重点，想着自己拿得还挺稳的，不应该洒出来吧。虽然没有回想起哪里疏忽，但还是开口道歉。

　　"洒了吗？大概是刚才爬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晃到了，抱歉，不然我再下去重做。"

　　Mong探过去看，不过是奶茶装的太满，Ray开盖的时候捏住杯子溢了点出来，小题大作地吓唬人。

　　拍了他一下，Mong嫌弃地说："你别跟个神经病似的一惊一乍。"

　　"哎，不是……"

　　这人怎么上来就怼他，Ray拿起键盘旁的眼镜戴上，视线立刻清晰起来。刚想跟她争执，转头却看见面前穿着咖啡店工作服的女生，还有她脸上局促的表情，怼人的话连带燃起来的情绪瞬间压了回去，Ray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之前没戴眼镜，他还以为人已经走了。想起刚才语气是有点重，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慌张地解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完还伸手去拉Mong的衣摆寻求帮助。

　　Mong无奈地笑，Ray只是和她在一起时口无遮拦，其实对别人很友好宽容，尤其是对不熟悉女生，甚至都不敢主动说话的那种，现在这不知所措的样子她倒是没怎么见过。控制住嘲笑他的心情，Mong将衣角从他攥紧的手心中抽出，嫌弃地拍了拍，对那女生说。

　　"没关系，你回去吧，辛苦你了。"

　　"那你们有什么需要再打电话联系我。"Flora抿了抿唇，再次道歉后转身离开了。

　　见人走远，Ray靠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Mong看着他好笑的样子，开口调侃："报应吧，下次我看你还敢不敢去店里点单。"

　　"谁知道他们会让店里的员工来送嘛，早知道自己下去买了。"

　　“是是是，也让你体验体验爬十几层楼的滋味。”

　　Mong顺着他说，这人上大学时还会偶尔打打篮球，工作之后除了上班就是在家打游戏，一口气爬个十楼不得少半条命？

　　“哎你可别小看我，我身体素质好着呢。”

　　Ray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脯，却不料一口气不对反而把自己拍呛到，咳了两声后不好意思地往回找补：“我下班就去健身房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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