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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
“姓苏?”
孟佰狐疑地看向季平生,一瞬间搜刮完自己的记忆,没想起来他们认识什么姓苏的人,再看那摊主长相,也只有陌生。
但是对方愣了一秒后,犹豫着点了下头。
“太好了!”季平生眼睛亮起来,赶紧转头拉着孟佰跟他解释,“前几年我嫂子生完我小侄后身体不太好,四处问人打听到这附近住着个老中医,医术特别厉害,但因为老人家近些年不怎么出诊,所以少有人知道——他既然是老中医,对药材了解得肯定比咱们多!”
孟佰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既如此,那这哑巴摊主卖的种子造假概率就不会很高,甚至可能比其他人的品质更好。
他看向摊主:“你是苏老先生的孙子还是儿子?”
“是徒弟吧。”季平生说,“据说老先生一辈子无妻无子,只收了个哑……小孩当徒弟。”
摊主点点头。
孟佰思考片刻,又道:“我们要的各类种子加起来差不多有两百斤,都从你这儿买,能不能帮我们引荐一下苏老先生?”
哑巴张着嘴,摆了摆手。
“不行吗?”
哑巴说不了话,还是摆手。
那意思大概就是不行。
季平生低声道:“这种厉害人物到了这个年纪基本上就淡泊名利了,当初我嫂子拿着礼都没叫老先生治上病,他那么些年不出诊,估计就是不想见人。”
孟佰点点头,但还是不想放弃。
他蹲下身,诚恳道:“我给你留个电话,你回去后跟老先生商量商量行吗?我们不找他看病,只是想跟他请教些问题。”
那摊主瞧着也不是个太会拒绝的人,见他这么执着,于是将手里的纸板子递过来,叫他把电话写上边。
孟佰拿笔写了还回去:“麻烦你了,我们真的很想见他一面。”
摊主点点头,比了个手势。
季平生问:“那咱们还上别处看去吗?还是就在这儿买?”
“就在这儿买吧。”孟佰说,接着又看向那摊主,“我们要一百七十五斤的板蓝根种子,黄芩、黄芪、柴胡、甘草各五斤,现在能拿货吗?”
对方指着板蓝根袋子,伸手比了个二,然后指了指其他几个袋子,又一顿语焉不详的比划。
季平生看得一头雾水,偏头问孟佰:“这啥意思?”
孟佰也没看明白,连蒙带猜道:“意思是板蓝根要等明天,其他的现在就可以拿?”
摊主连连点头,并竖起一根大拇指表示赞许。
孟佰笑了一下,瞄着袋子上写的单价默默计算总价。
其他种类量少,加起来总共也没多贵,大头还得是板蓝根,林林总总要大几千块钱。
摊主给他们把板蓝根意外的种子称够装好,摁着计算器算出来价钱,拿给他们看。
季平生接过来放进随身带来的布兜里,孟佰摸出票夹子付钱。
“明天你还在这儿摆摊是吧?”
摊主点头。
双方确定了时间地点,以及种子的具体数量和价钱,他们便离开了这里,走到出口,顺便买了些趁手的农具,怎么也算是满载而归。
“今天这一趟花了得有大几百吧。”季平生将手里的东西扛在肩上。
“是啊,掏钱的时候可给我心疼坏了。”孟佰笑着挤了个哭丧脸。
“嗐,”季平生又说,“再等几天贷款就下来了,咱们这叫前期投资,等到后边儿收成,赚的可不止几百块钱了。”
“要是赚了钱,咱们就在县里买个大房子住,”孟佰指着前方,“挑最好的地方,看病买东西都最方便的地方。”
季平生扬着脸,汗珠从额角滑下去:“都听你的。”
他们畅想着不久的将来,走到停车的地方,把种子和农具都放进车斗里,准备回家。
孟佰面朝前坐在车斗里,双手扒着前面的护栏,和季平生挨得很近,风从两人的脸侧拂过。
“你说,苏老先生能答应见咱们吗?”他想起这回事儿,心里还没个准头,“就算见了面会不会愿意帮咱们?”
季平生的声音被风裹挟着吹进他耳朵里:“现在先别想那么多,他要是愿意那是咱们运气好碰上个好人,要是不愿意不也是原本预料之中的结果嘛,不知道有这号人的时候,咱们也没想过找帮手啊。就算靠自己,也未必成功不了。”
孟佰闭上眼睛,决定先不想了。
然而老天总算遂了一次他的愿,当天晚上收到一条陌生联系人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短短七个字:师傅答应见你们。
孟佰喜出望外,第二天两人早早出门去种子市场。
哑巴摊主眼力尖,远远地就看见了他们,朝他们招手。
孟佰和季平生走过去,他笑着指了指旁边两个半人高的麻袋,那里面装的都是板蓝根种子。
孟佰没先看种子,环顾四周,除他以外没见着别人:“苏老先生没来么?”
摊主张了张嘴,打了个手势,转身跑了。
孟佰的视线跟着他,见他跑到街头一出租房屋门檐下,才注意到那儿躺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小哑巴拍了拍他,老头儿从盹儿里醒来,似乎还有起床气,抬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小哑巴捂着脑袋,不敢怒也不敢言,老实巴交地将老头扶起来,带他往这边走。
孟佰回头看了眼季平生,两人神情复杂。
老头儿走过来,目光扫过他们,孟佰猝然跟他对上视线,被那双躁气未散的眼睛吓了一跳,然而下一刻,老头脸上褶子一皱,蓦地笑起来。
“是你们要买两百斤种子,还要见我?”
他一笑,两人反而愣住了,这跟想象中仙风道骨的老中医形象差别太大,他们有点儿不敢认。
“啊……是我们。”孟佰应了声,“您就是苏老先生……吧?”
“难得现在还有年轻人知道我。”老头摸摸胡子,“说吧,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们手上现在有一片沙质土的荒地,打算种些药材,但是我们对这方面了解不多,所以想请教请教您。”孟佰定了定神,一五一十道,“因为今年是头一年,我们计划着先种板蓝根,短期内收回本儿,从下一茬开始,再种其他有竞争性的药材。但是我们所知道的中药材种类太少,见识短浅,所以想问问您,有没有什么建议,能不能让我们种点儿别人没有的东西。”
“种药材?还得是别人没有的药材?”
苏老先生收了笑脸,认真思考起来,季平生还以为老人家嫌他们要求多,赶紧摆了摆手。
“也不一定是谁也没有的那种,”他道,“我们也是在试验阶段,想尽量多种一些,对比一下种什么更合适。”
苏老先生沉默下来,半晌没有开口说话。孟佰和季平生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最初的希望也随着沉默的延长渐渐沉下去。
“我倒是能想到一个。”良久,老先生终于开口,“你们知道龙胆草吗?”
“龙胆草?”两人异口同声,季平生一无所知,孟佰听说过,但也只是略知皮毛。
“这个药材现在国内还没有成熟的人工种植模式,目前野生的也越来越稀缺,市场上价钱不停走高,你们要是想种,可以试试。”苏老先生说。
“龙胆草有什么药用价值吗?”季平生问。
“那价值可高了。”老先生笑了一声,“单说中医这块,就有个经典的方子,叫龙胆泻肝汤,用来治湿热黄疸、肝胆火旺的,如果真能种出来,收益绝对少不了。”
孟佰微微皱眉:“但是既然它至今没有成熟的人工种植模式,意思就是很难成活,我们这地质条件本来就不太好,成功率能有多少?”
“龙胆草根系浅,适合微酸的沙壤土,既能保水又不积水,你们那沙质土荒地要种的话,确实得费些功夫改良。”
“这倒没关系,费功夫都不叫费,我主要担心的是费脑子。”季平生说。
苏老先生一听乐了:“你要想比别人种得好,可不就得多费脑子。”
孟佰考虑了片晌,又问:“既然市面上龙胆草少,那它的种子……你这儿有吗?”
“说来也巧,前两年我自己试着种过一批,不多,就在自家那小院子里,没种成死了,”老头看着他,“种子我这儿还剩点儿,你如果要,就送你了。”
孟佰看向季平生:“你觉得怎么样?”
季平生不假思索:“你想试咱就试试,反正先试一亩,种不成就种不成吧,成了是咱们运气好。”
“好。”孟佰张了下唇,转向苏老头,“那我们要。”
“行。”苏老头转过身,抬脚踢了踢小哑巴屁股下面的板凳,“别闲着了,回家去把药柜底下那袋种子拿来。”
小哑巴一趔趄,差点儿从凳子上摔下去,惊慌失措地站起来,也不生气,拔腿往家跑去。
季平生见状笑笑:“您这徒弟可真听话。”
苏老头扶着腿缓缓坐在空了的凳子上,叹了口气:“听话个屁,一天天傻不拉叽的,脑子都不会转。”
“其实我们都没想到您能答应见我们,”孟佰说,“昨天问您徒弟时他一直摆手,还以为您不乐意见人。”
“那傻崽子屁都不懂,”老头骂骂咧咧道,“你们买这两百斤种子,够我们爷俩儿吃半年了,见个面有啥不行的。”
孟佰半尴不尬地笑了一下。
老头又叹了口气:“我也没几年好活了,那家伙脑子笨,医术没学会多少,我也不指望了,能认药材就不错了,我走了之后给他留点药材和种子,叫他慢慢卖着,凑活饿不死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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