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与我共

　　“最近怎么样？”
　　潘雨薇走在下班去公交车站的路上，傍晚结束工作唯一的好处的就是上班期间吃完了饭可以慢慢悠悠地回家，连站台上的人都没有平时那么拥挤。
　　周珊苦笑了出来，“还和原来差不多，不用拐弯担心你的老杨上帝。”
　　手里的卷饼从塑料袋的反光程度就能看出来这东西用了不少油，但是为了方便吃饭的时候能顺道能一起加班，周珊还是选择了这种高热量的碳水食物，桌上放着套餐附赠的豆浆也是豆浆粉冲水来的。
　　刚说完就被戳破目的，潘雨薇嘿嘿笑了出来。怎么可能不担心啊？要是没了老杨，自己可没钱买业绩。
　　“别这么说嘛，我关心关心你不是应该的吗？最近要年底活动期了，老杨需不需要扩大一下生产规模啊？”
　　老杨倒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舆论刚过去没多久，就算是特级幸运加持在身的老杨也不免多考虑考虑自己手底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员工。万一要是没搏成功，自己休整休整东山再起倒是不怕，但现在的环境让他们再去找个别的工作也不容易。
　　“嗯，看出来了。关心关心我会不会失业是吧？这你得直接问老杨，我可做不了主了。”周珊两三口吃完了东西继续盯着电脑。
　　店铺还没有倒闭，老杨偏不信邪的换了个源头继续买着成品图。但是周珊看着新设计师交给自己的图很难不皱起眉头。“这东西，真能有人买吗？”
　　潘雨薇没听清周珊的嘟囔，这个时候正是街上热闹的时候，一个恍惚就让自己左耳朵进去的话从右耳朵流了出来。“你说什么？”
　　“没什么。”周珊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的前途似乎更加渺茫了。

　　老杨皱着眉头考虑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这样吧，现货我暂时不多加预算了。毕竟你也知道上次的情况对我们的打击不小，这还是我们风波后第一次网站活动，也不知道有多大影响。”
　　有周珊作为自己的耳目，潘雨薇对店铺的情况也算了解。老杨的决定虽然可以理解，潘雨薇还是有些失落。
　　“不过，咱们毕竟也算是老熟人了。”老杨深呼一口气，“我试试开个预售的链接吧，如果到时候销量还可以的话，那我再扩张一下规模。你觉得呢？”
　　生意是老杨的，决定自然也是老杨负责做。潘雨薇只是负责放钱出去的人，只要能通过审核，也没办法过分干涉人家的规划和路线。
　　老杨不算完全拒绝，这画出来的饼能不能吃到可就真看运气了。潘雨薇挤着笑，“我当然没什么问题了，你才是赏我饭吃的金主呢！我这边全听你安排。”
　　看着潘雨薇举起的啤酒，老杨也积极回应着。“那先这么定，我看销量让周珊及时给你对接。”
　　潘雨薇点了点头，“那可说好了啊。”
　　没有老杨，但是还有刘鸿文。潘雨薇最近的工作倒也不算太难做。
　　老头儿最近来网点的频率和之前差不多，天气凉快下来，在门口聊天也舒服了不少。整个保安组都和这个老头交情甚好，毕竟蒋道昌的手艺抓住了整个网点工作人员的胃。
　　“蒋叔，你什么时候也照顾照顾我们的业绩啊。”
　　围绕着鲍鱼红烧肉的几个姑娘也不在乎今天的热量会不会超标了，工资能够超标才是最重要的，对着坐在一边扬起嘴角的老头儿撒起了娇。
　　端着饭盒刚走进办公室的潘雨薇听见这话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是静悄悄找了个空隙坐下来伸出了筷子。
　　老头儿听见这话只是笑了笑，“好好好，下次也找你们。”
　　“谢谢蒋叔！”几个姑娘开心地笑了出来。
　　“诶，你给我留一块。”
　　“你尝尝这个。”
　　接着就是七嘴八舌的聊了起来其他的八卦。
　　和年轻人在一起时间长了，不说感觉自己也变年轻了，至少比一个人在家闷着的时候心情好多了。连平时迷迷糊糊的时间好像也没有原来多了，蒋道昌好像突然在这里找到了一点生活的乐趣和意义，有这么多人都需要着自己。
　　作为老板，刘鸿文是不可能亲自来网点的。甜甜圈头经理带着潘雨薇专程跟到了工地上才找到刘鸿文。
　　“刘总，你看咱们今年也算合作愉快。今天来咱们再详细谈谈明年的安排？”甜甜圈经理搓着手跟在刘鸿文身后谄媚地笑着，微微弓着身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挺直腰板说话。
　　潘雨薇对这些事情了无兴趣，职业套装在这样的工地上行动也并不方便。
　　小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一路小跑跟了上来，“薇姐，你也来了？”轻声和潘雨薇交头接耳着，像是小学课堂里趁着老师转身板书的时候聊天的同桌。
　　路上的砂石很多，潘雨薇随机踢开一块大石块。“我倒是不想来，这个天在办公室里吹空调不舒服吗？你怎么也跑工地上来了？”潘雨薇背着手只等着甜甜圈和刘鸿文交谈完之后适时凑上前去确认内容和签约时间就行了。
　　都是一样的当牛做马，这种事自己哪能做得了主？小柴苦笑了一声，“和你一样啊。多带个跟班儿的可能更像个大佬吧。”
　　“刘总，您怎么来了？”迎面走来的男人看见刘鸿文立刻靠近了过来。
　　刘鸿文侧过身，“正好，田经理，这是咱们工地的负责人，小段总。”伸手给田经理介绍着。
　　两个男人弯着腰伸手一握似乎是要比试谁能弯得更恭敬一些。“我就是个小包工头，大家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就尽管吩咐。”段总对田经理和更远一些的潘雨薇点头问好。
　　“都是一个年龄段的，人家都是总了，咱俩还在这当跟班呢。”潘雨薇只是客气地对着这位段总笑了笑，继续跟在几人身后在工地上漫无目的的晃悠，在阳光直射下虚着眼睛垮下脸和小柴说到。
　　小柴伸手放在额前给自己挡出个阴影，“工地上谁都是总，我一个人来的时候我也是小柴总呢。不是，你好歹也算见过不少大老板的人吧？怎么人家说什么你都信。”听见潘雨薇这话忍不住漏出了一点嫌弃。
　　“那也得看人啊，你确实像大老板嘛！小柴总。”潘雨薇故意打趣到。
　　转头便看见甜甜圈的手在背后疯狂摆动着招呼自己上去，要是刚才光顾着聊天的时候没看见这手势，不用想也知道回去得被怎么教训了。潘雨薇急忙冲上前去，“来了经理。”

　　上次生气是上次的事情，并不影响蒲阳继续颠颠儿地来贴着侯宁自习。
　　“你怎么来了？”侯宁看见突然出现在自己工位旁边的蒲阳，有些意外。
　　今天她们并没有提前约好见面，侯宁也没有说过自己在哪里。
　　蒲阳背着手一脸骄傲地笑了出来。什么叫做心有灵犀？什么叫做默契？“我掐指一算，这个时间你肯定在实验室。”
　　侯宁转头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三点二十。
　　对于一个马上就要准备做开题报告的博士来说，这个时间不用掐指一算，也只有在实验室才能找到她。
　　想到这里侯宁叹轻了口气，但也掩不住对于蒲阳的突然出现打心眼儿里还是有那么一点高兴的。
　　旁边的人或许正在实验室里忙着什么，这会儿刚巧不在工位上。蒲阳一把拉过椅子坐了下来，“你猜今天是什么日子？”一脸神秘的样子让侯宁一下子都有些蒙了。
　　“不会是什么认识几百零几天这样的纪念日吧？”侯宁试探着问到，蒲阳奇怪浪漫的想法很多，有时候虽然一下子没能跟上他脑子里飞速跳跃的想法，但再回过头想想就会觉得好像也挺有趣的。
　　蒲阳瘪了瘪嘴，啧了一声，“是你生日啊！”边说边突然拉着侯宁的衣袖蛆虫一样扭动身体撒起娇来。对于侯宁一瞬间忘记自己生日的这件事情，蒲阳的反应似乎比侯宁本人更大一些。
　　侯宁松了口气，“吓我一跳，就这个啊？”还以为忘了什么和蒲阳相关的重要日子。
　　“什么叫就这个啊？老天爷，你生日诶！”蒲阳有些不可思议，侯宁好像对这些事情并没有那么在意。侯宁偏头看向蒲阳，一副“那又怎么了？”的表情。
　　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侯宁也乐意过生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自己也不在乎了，甚至当蒲阳提起这一茬的时候，侯宁还要抬起头算一算自己今年这过得到底是第几个生日。
　　侯宁转头看向蒲阳，“那你今天过来有什么安排啊？”如果不过分的话，倒也不是腾不出时间。
　　“跟我走就是了。”蒲阳向后一靠，正巧看见椅子的主人出现在了自己身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
　　对蒲阳来说这位得叫一声师姐的人被一下逗笑，示意着蒲阳可以继续坐下。“没事儿，我拿个东西就走，你接着坐吧。”
　　侯宁没有忍住扭头偷笑着，“那等我待会弄完细胞再说，我台子马上照好了。”等着隔壁的师妹同桌走了出去，抬起头对还站得笔直的蒲阳说到。
　　突然对这句话来了兴趣，蒲阳立刻坐了下来，“我帮你一起弄啊！无菌操作嘛，我懂！”眼巴巴看向侯宁指望自己能帮上忙。
　　面对这样清澈透亮的眼神，侯宁摇了摇头，即便不忍拒绝也得拒绝。“算了吧，你要是把我细胞都弄死了还不如趁今天要了我的命。”说着皱起眉叹了口气。
　　细胞可是门说不清道不明的学问，有可能看到侯宁今天左脚先踏进细胞房，满面春风就要给她点颜色看看，也有可能因为今天侯宁打开恒温箱的动作轻柔就再坚强地多活两天。
　　或许蒲阳的新手光环能有一些好运，但这样的光环还是给他自己以后留着慢慢用吧。
　　两个小时过去，蒲阳坐在侯宁的工位上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书翻看着，一边偶尔抬眼看完了一部关掉声音的哑巴电影。
　　又是一家新的餐厅，侯宁这一年半时间被蒲阳带去的新餐厅比自己读研三年时间还要多。自诩并不内向的侯宁才发现自己休息天不爱出门，不然怎么会比蒲阳还像个刚来的新生。
　　“待会有什么活动？”侯宁放下刀叉抬头看向蒲阳，“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一时间也就能想到这些活动。
　　蒲阳勾起嘴角，摆出一副就知道你猜不出来的样子。“保留一点神秘感嘛！”

　　“现在这边可以选蚌了。”
　　侯宁刚接过服务员送来的茶水，就因为这句话被蒲阳拉着走到池边。
　　两个人蹲在池边，侯宁转头看着认真挑选着蚌壳的蒲阳，歪着上半身撞了蒲阳一下，“你来过几次了？流程这么熟悉？”
　　蒲阳只是嘿嘿傻笑，本来以为自己刚刚假装绕路伪装得还挺好，结果还是被侯宁看了出来。“没有啊，我和你第一次来。”在文字上和侯宁玩起了小游戏。
　　水盆里装着侯宁思考了许久最终点兵点将选中的幸运蚌壳，仔细盯着服务员在旁边开了一个蚌之后，侯宁大概也就学会了六七成，“我想自己开一个试试。”
　　或许生日也确实会有好运，侯宁面前的珠子成色都相当不错，挽起头发低头挤珠子的时候，在店里的灯光照射下整个人都散发着十足的魅力。
　　蒲阳手上的动作减慢了下来，盯着侯宁，她的眼里现在只有手上的工作，她似乎做每件事情的时候都那么投入，就是这样的她，或者说正因为她是这样，才能从那一瞬间之后一直住在蒲阳的心里。
　　在等待串珠的期间，侯宁起身看着店里摆在橱柜里的展品，紧跟在身后的蒲阳也跟着溜达。
　　突然递来的首饰盒似乎并不让侯宁意外，从各个细节都看得出来蒲阳自己已经悄悄来过了。
　　侯宁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蒲阳，打开首饰盒。一套精致的珍珠项链和耳钉完全能显露得出蒲阳心意。侯宁笑了出来，“谢谢。”
　　话虽不多，但是对蒲阳来说侯宁现在的笑容完全够用。给周荣补课换来的一点点辛苦费也算花到了刀刃上。
　　“收着吧，算我借花献佛了。”侯宁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虽然已经戴上了蒲阳送给自己的耳钉，蒲阳还是在一旁也跟着埋头不知道继续做些什么。
　　蒲阳抬起头有些意外。
　　“手伸出来。”侯宁用绒布擦了擦珠链看向蒲阳。
　　侯宁开了口，蒲阳当然是听话乖乖伸出手。
　　“还行。”侯宁看着系在蒲阳手上的珠链点了点头，毕竟是从这盆里挑出来最好的几个珍珠。
　　蒲阳收回手。从现在开始，这只左手就已经比旁边空空荡荡的右手高了几倍身家了。这不是一条普通的手链，在扣上搭扣那一瞬间就已经是宣示所有权的项圈了。
　　蒲阳抱着左手一路上像个二傻子一样，推门进寝室的时候笑得更嚣张。
　　“你没病吧？手折了？”艺术家跟在蒲阳身后，怀里抱着刚洗完澡装着洗浴用品的塑料盆，老远在门外就听见蒲阳在宿舍里夸张的笑声。
　　伸出手在艺术家面前晃悠晃悠，还没等艺术家准备上手仔细看看，蒲阳就急忙收回了手。“别给我碰坏了。”
　　艺术家撒着拖鞋放好东西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坐到自己的椅子。“姐姐送的啊？”本来他是并不太关心这种幼稚的互送手链的情节，但是蒲阳一个人怎么能憋住不说？艺术家听了半天，盘腿坐在椅子上，不禁对面前笑容灿烂的蒲阳摇了摇头，
　　“你没救了，蒲阳，恋爱脑已经长出来了。”
　　蒲阳自己回过身继续抱着手傻笑了起来，但也没忘记顺便反驳一下艺术家的发言。“你懂个屁。”然后用艺术家并不完全听得懂的西南方言补充了一句，“嘞个就是爱情！”
　　孙博学此时背着书包快步推门走了进来。
　　这阵子他好像做什么都很急，起床很急，吃饭很急，连本就不多的冲凉时间也被他又压缩了几分钟。
　　在蒲阳和艺术家的说笑中，孙博学已经放下背包换好了运动服，一脚蹬进旁边的黑色运动鞋里。
　　“这么晚了你还去跑步啊？”艺术家无心再去听蒲阳酸到牙痛的描述，转头看向孙博学。那个壮硕的身材，是艺术家老妈对艺术家这个竹竿身材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孙博学脚尖点地顿了两下确认鞋子没有特殊不适后，点了点头。“随便锻炼锻炼身体。”在寝室里简单的拉伸了两下，起身慢跑了出去。
　　看着孙博学的书包和离开的身影，蒲阳突然没了和艺术家刚刚那番闲聊的性质。左手搭在桌上，手边的手机上正是侯宁刚刚发来的消息。
　　已经经历过了一年失败，蒲阳不得不好好审视一下自己到底应该如何重新调整。和去年一样轻轻松松在侯宁自习的时候睡觉，到明年大概又是同样的结果。可他也没有办法完全照搬孙博学的生活作息，没想到十几年了，蒲阳竟然在学习方法上还没有培养出什么一套适合自己的习惯。
　　“你天天看着博儿这么学习不紧张吗？”蒲阳转头问着拿起吹风机歪着头正准备有所动作的艺术家。
　　好在还没拨动开关，不然耳边嗡嗡的声音响起来，能不能听见蒲阳的说话声可就不好说了。
　　“紧张什么？我主打一个得过且过，和你们俩这种有追求的人不一样。人生苦短，差不多得了，别把自己逼太紧，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艺术家刚准备继续吹着头发，又像是被蒲阳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放下了吹风机，“等我毕业随便找个能混口饭吃的工作，不谈恋爱不结婚不生孩子不养宠物不买房，随便打个游戏能花我几个钱呢？”
　　眼神突然不像是平时和自己聊天一样神采奕奕。艺术家看向蒲阳，“你那个学姐对你的要求不低吧？”
　　蒲阳沉思了两秒还是点了点头，“拿到国奖。”怎么说这一年里艺术家的为人他也看在眼里，虽然有些纠结，最终还是开了口。
　　“难怪你那个状态呢。你追求爱情，博儿追求前途，对自己有要求才会有压力，像我一样没追求就一身轻松。想谈恋爱又不想费力，那你可以换一个没有这种要求的女生，但你又不喜欢。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艺术家只是平平淡淡说了这一段，见蒲阳没什么回应推开了手里电吹风的开关。
　　呼呼声响混着刚才艺术家的话在蒲阳脑子里回转，此时的艺术家像是个坐禅轮道的僧人。
　　既然孙博学能为了前途做到这个程度，那他为什么不能为了喜欢一个人做到同样的水平呢？
　　爱情可从来不是什么便宜东西，是奢侈品，是限量，是高级定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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