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病

作者:路今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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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年初七,天晴回温,陆庭颂一早就醒了,去病房的卫生间里洁面洗漱,刮了下巴上的胡子,打理了乱糟糟的头发,刘海往后梳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锐利漆黑的眉,还破天荒的涂了唇膏,喷洒了香水。

      换下病号服,穿上干净得体的黑色西装,他将自己打扮得像是要去结婚那样帅气,心中怀揣着一份即将要变成离异人士的沉重,和一份即将见到宋嘉言的隐秘期待,心潮澎湃。

      整个春节,他是在医院度过的,期间做了腺体摘除手术,以及输精管复通手术,在睡觉都需要趴着睡,以及上厕所都会蛋疼的恢复期,他身负多处创伤地揣着两张结婚证,打车去到了民政局门口,在风和日丽的清凉冬日里默默等待宋嘉言的出现。

      日日夜夜,他看着那些旧照片,感觉自己的爱肮脏不堪,也廉价。宋嘉言确实该跟他离婚。

      可他终究不舍,他刚找回了失去的记忆,怎么能抵得过浓烈的深沉爱恋?思念快将他淹没了,十五岁的宋嘉言和二十九岁的宋嘉言在此刻重合,成了他心头再不可能忘记的深爱。

      巴不得赶紧与他划清界限似的,宋初衡的车子九点钟准时停在民政局门口,但本人却不在,车门打开,先下来两个黑衣保镖,再是宋嘉言。

      陆庭颂心里一紧,眼睛顿时定住了,目不转睛盯着宋嘉言的身影。

      那一瞬,当真恍如隔世,他的少年,终于长大成了他可以靠近的模样。

      宋嘉言似乎被照顾得很好,头发干净蓬软,眼睛冷淡中透着明亮,脸颊虽然削瘦,却白里透红,穿着薄青色大衣,米色羊毛衫和长裤,明明是很平常的穿搭,却衬得他像个天仙似的,漂亮极了,透着一股死了老公的清纯坚韧感。

      如潮水般的思念,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缓解,陆庭颂脚步不受控制的朝宋嘉言走去,很快来到宋嘉言面前,心脏发颤,声音急切而微哑:“嘉言......”

      身后跟着两个黑衣墨镜的保镖,宋嘉言目光投向陆庭颂一秒,心脏下意识刺痛,他皱眉移开眼,看陆庭颂身后熟悉的民政局玻璃大门。

      从十二月一日到二月十六日,一共七十八天,他与陆庭颂的婚姻从冬季开始,也在冬季结束。

      过程短暂,却也漫长,足以铭心刻骨。

      可他的未来,要比这五十一天还要漫长,他要一点一点,把陆庭颂刻在他骨子里的名字,通通剔去,日后,独自纷呈。

      宋嘉言抿唇,没看陆庭颂,径直越过他,朝大门口走过去。

      “嘉言!”陆庭颂伸出左手,下意识焦急地想要拉住宋嘉言。

      保镖见状,上前拦住他的手,没让他碰到宋嘉言一丝一毫。

      陆庭颂敛眉看了保镖一眼,收回手追上宋嘉言的脚步,视线追逐着他的侧脸,一边走一边问:“嘉言,我们能不能先谈谈?”

      宋嘉言步履未停,目视前方,音调没有起伏,出声道:“没什么好谈的,你既然答应了,就不要反悔。”

      陆庭颂亦步亦趋跟着,胸中闷痛至极,却也知道事情再无转机,只徒劳道:“没有,我没有要反悔,我只是想知道,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那么恨我。”

      “我懒得恨你,浪费时间。”保镖先一步推开门,宋嘉言落下无情话语走进大厅,暖气扑面而来,他径直走向前台,同工作人员道:“你好,我要离婚。”

      工作人员记得宋嘉言,这位omega来这里办理结婚登记手续的时候一直冷着个脸,好像对年轻有为家世显赫的陆家大公子不大满意,后来在新闻报道中,宋嘉言在身陷囹圄之时曾当着媒体的面,厉声呵斥记者诬陷他与陆庭颂情感不和,替身之事子虚乌有,说明他与陆庭颂结婚之后还是情投意合的,也没透露出想要与陆庭颂离婚的意思,可没想到才半个月过去,宋嘉言再次冷着脸踏入了民政局大门,要办离婚登记。

      看来,陆庭颂果真是把新婚妻子当成了别人的替身,宋嘉言天子骄子,承受不了这种侮辱,彻底与陆庭颂撕破了脸面。

      父亲离世,母亲是精神病,婚姻破裂,哎,也是个命运坎坷的omega。

      工作人员操作电脑取了号递给他,微笑道:“好的先生,请带上你们的身份证件,户口本,离婚证,以及离婚协议到登记处进行办理。”

      前面还有几人排队,宋嘉言转身,走到一排空座椅上坐下,掏出新手机低头戳戳,未给陆庭颂半分脸色。陆庭颂紧跟其后,没敢与他同坐,直挺挺站在他右前方,双手无处安放,像一匹做了错事的孤狼,垂头垂眸望着他,憋了半晌,才问:“嘉言,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我……我前几天把腺体摘除手术做了,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永久标记就这样被剥除,宋嘉言当然会难受,心慌了一天,夜里也睡不着,但他不能因此心软,说,“不要说这些废话,我过得如何用不着你关心,结婚证和户口本带齐了没有?如果你忘了,可以现在回去拿,我在这里等你。”

      “带了。”陆庭颂心中郁结,认命掏出户口本和两本结婚证,蹲下身,将几个本子摆在冰凉的银色椅子上,右手孤零零垂直着,左手把其中一本结婚证挑出来,抬脸递给宋嘉言,“那天,伤得实在太严重了,所以我这一个月一直在医院治疗,没办法来找你,也没办法签你让律师送来的离婚协议书,我不是故意拖着你,只是我的状态真的有点不好,一想到你要跟我离婚,我的心脏就受不了,会痛,医生还以为我的枪伤波及了心脏,但检查了好多遍都没看出什么问题。”

      宋嘉言看了他的右臂一眼,抿唇,不吭声,伸手捏住了红色本子的另一端。

      扯了扯,没能顺利拿走。

      宋嘉言皱了皱眉,不满地抬眼看陆庭颂,望进他深邃的蓝色眼眸里。陆庭颂没松手,拇指与食指、中指紧紧攥着那本结婚证,蓝眸注视着宋嘉言微微颤动,里边藏了无数懊悔与不舍,声音低哑而卑微,挽留道:“嘉言,我们可不可以不离婚。”

      这个人是惯会演戏的,宋嘉言再清楚不过,他未动摇半分,用力将结婚证夺走,坚定决绝地说:“不可以。”

      说完,他示意身后的保镖,将离婚协议书拿出来,也摆到了椅子上,垂眼冷淡地看着陆庭颂说:“如果你真的对我有半分愧疚,就把离婚协议书签了,这样拖下去有什么意思?”

      陆庭颂手里空落落,眼神也是,他怔然半晌,忽然揪住宋嘉言的裤腿,双膝跪在了宋嘉言脚边,仰头看宋嘉言,神态和姿态低微到了尘埃里,满眼哀伤地说:“如果我说,我从十四年前就开始喜欢你了呢?”

      这无厘头的话叫宋嘉言微愣,旋即看神经病一样皱眉说:“你胡说什么,十四年前我都不认识你,你编谎话之前能不能先问一下我的智商有多少。”

      陆庭颂道:“我没有把你当傻子,章宵,你还记得吗?”

      宋嘉言一愣,稍一回忆,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你怎么知道的,陆庭蕤本事这么大,连我十多年前被变态欺负都能查得到?”

      “不是。”陆庭颂摇头,内心忐忑,不敢看宋嘉言的眼睛,垂眼缓缓道,“章宵是变态其一,我是变态其二。”

      宋嘉言眉头皱得更深:“你说人话。”

      陆庭颂闭了闭眼,到底还是抬眼与宋嘉言对视了,坦白道:“那天在花园里突然出现救你于水火的人是我,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宋嘉言没有失忆,自然记得有这么一号人,但当时天色漆黑,他又处于慌乱受惊的状态,完全没有去注意那个人长了什么样,只记得那个人好像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一想到这,宋嘉言立刻睁大双眸,看陆庭颂的眼睛,果不其然,是逐渐重合的一双深邃眼眸,只是那时,陆庭颂年纪轻轻,眼神还很明朗,透着一股温柔净澈,如波浪翻腾的海,未卸去生机勃勃的活力,不像现在这样,沉淀了许多风霜,是无波无澜,幽深海域中的一座孤岛。

      结合陆庭颂刚才说的话,宋嘉言心中猛然一跳,想到一种不可能的可能,他记得,章宵被赶出江昙之后,曾打电话给他破口大骂,说他要不要做得这么绝,不就是亲了两下吗?他气得要死,回骂章宵,你这是亲两下吗?你他妈亲了几下你自己没数过吗?你他妈还用那种恶心的东西弄我,操你妈章宵,你给我去死吧!再让我见到你我让你变成死太监!

      章宵被冤枉,当即伸冤:“我用什么东西弄你啊大少爷,我又没失忆,我自己干了什么我能不知道?就他妈亲了几下就被打断了,我想干什么都来不及!我跟你道歉行不行,我这段时间在C城待得都快疯了,我见不到你我心慌嘉言,你让我回去吧,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宋嘉言看他掩盖事实,不肯承认后来的事,气得直接挂断电话拉黑,与这王八犊子死变态绝交,全当他宋嘉言看走了眼,交了这么一个下三滥的朋友。

      此刻回想起来,那时他与章宵牛头不对马嘴,说得根本不是同一次,就如陆庭颂所说,章宵是变态没错,但他只是其一,那天在酒吧街把他薅上车的人根本不是章宵,章宵想对他不轨,不会蒙上他的眼睛,只有不愿意露面,深藏暗处的人,才会怕他看见他的长相,怕他知道他对他肮脏的心思,原来把他弄得手抖屁股痛的人不是章宵,而是......而是......

      靠北。

      宋嘉言遥想当年,自己是何其耻辱,当即双拳紧握,腰背绷直,呼吸微深的胸膛起伏两下,压抑着积攒了许多年的怒火,盯着陆庭颂问:“你别告诉我,十五岁那年,酒吧街的人是你。”

      陆庭颂喉咙滚动,吞咽了一下,对着宋嘉言逼人的视线,到底硬着头皮现身承认:“......是我,那天我去参加一个老师的寿宴,碰巧就看到了章宵对你表白,之后看到你实在不情愿,就过去阻止了章宵,那天回去之后,我总是想起你,但那时候你还太小,我贸然追求你好像有点唐突和犯法,于是......于是就在暗中偷偷关注你,后来你去了酒吧,我有点生气,脑子一热就控制不住自己,我也不想吓你让你生病,可那天我正处于易感期,情绪上头就那样了,我也很后悔,嘉言,我对不起你,再后来,我去了山区支教,那段时间汛期严重,返程回来想跟你认错的时候不小心被泥石流砸了,接着我就失去记忆把你忘了,也是一个星期前,我又磕到了脑袋,才猛地把你想起来,嘉言,我没有说谎,我早就喜欢你了。”

      长长一段话,简单概述了前因后果,宋嘉言真是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出,他喵的,十五岁的时候,陆庭颂就暗恋他,还对他做了那样的事,后来居然失忆把他忘记了?

      泼天的狗血也是不嫌多,净往他身上砸了,这精彩纷呈的过往,都可以改编成电视剧了,而他宋嘉言,就是那该死虐剧的男主角!

      他喵的,宋嘉言消化了一下,脸色几经转变,最后气笑了,抬手就往陆庭颂脸上扇去,声音含着无尽的愤怒,骂道:“你也知道你唐突!”

      当真气得肺都疼,连日来压抑的心情轰然爆发,宋嘉言猛地踹了陆庭颂一脚,正中陆庭颂胸腹,站起来揪住他的衬衣领子,操起离婚协议书不断扇他的面门,眼睛发红气哭一样对他又打又骂:“死变态,死对讲耳机,就喜欢干这种见不得人的腌臜事,你还搞失忆,你他妈的,你他妈的陆庭颂,我当初真该报警把你送进去,省得你今天这样祸害我,你这是暗恋吗?你这是暗害!”

      “玛德,你给我过来。”宋嘉言打得浑身发颤,气势汹汹眼神发狠地揪着陆庭颂的衣领,吓傻一众即将离异的夫妻,把陆庭颂粗鲁地扯到□□的窗口前,如同愤怒的小鸟一般浑身冒火,对埋头为另一对夫妻办手续的工作人员失去理智道:“你好!插一下队!让我先离婚!”

      要不是陆庭颂主动坦白,他都快忘了还有这回事。如今正好,离了婚就把这变态甩了,好出一口当年的恶气。

      真是有病。

      陆庭颂真是有病,离婚前竟然给他来这么一出。

      倘若陆庭颂没有失忆,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出?

      宋嘉言简直气笑了,偏偏在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是他多年前的暗恋对象,早干嘛去了?!

      陆庭颂脸上挂着几道被离婚协议书刮出来的红痕,衣领被揪得紧紧勒着脖子,因身高差距,他不得不低着头配合宋嘉言的动作,以一种狼狈的姿势扶着工作台,在工作人员吃惊的目光下对宋嘉言艰难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确实是一见钟情,即使离婚了,我对你的爱也永远不会改变。”

      工作人员似乎见多了这种场面,恢复淡定,对他们说:“两位先生,公共场合请不要随便插队,我知道你们很急,但没有达成离婚共识的话还是先回家再考虑一下哦。”

      宋嘉言胸口起伏,冷静下来,说:“我考虑得很清楚,现在就离。”说完他松开陆庭颂的衣领,眸光泛冷,问他:“你有意见吗?”

      陆庭颂哪敢有意见,抬手揉了揉脖子,乖乖摇头,一副唯他是从的模样,眉目低顺:“没有,只要你开心,做什么我都愿意。”然后转头对工作人员露出苦笑:“你好,请容许我们插一下队,我老婆真的很想跟我离婚。”

      工作人员:“……额,好吧。”

      就没见过这么爱入膏肓的,居然宠到连离婚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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