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旧事

　　第三疗养院的苏医生最近没有加班，上午心理资询结束后就急匆匆走了，跟在他身边的女实习生这天终于问出了这折磨已久的问题：“苏老师，你最近怎么了，处对象了？”

　　苏识卿将眼镜一收，抬头，挂上了笑意：“也差不多了，很奇怪吗？”

　　“啊？哪个医学院一枝花啊？什么时候的事？苏老师，什么时候谈过对象？”

　　“七年前就谈了，你们不清楚也正常。”苏识卿脱下白大褂，整理一下发型，打开手机发消息。

　　敲门声传来，女实习生开了门，惊讶了一下：“林先生，你不是说最近工作忙吗？怎么突然来第三疗养院了？但今日的号好像都没有了。”

　　“哦，你误会了。”林阡陌靠在门框边，朝着里面的人说，“你好，我来找我爱人。”

　　“抱歉，我爱人来找我了，今天就先失陪了。”苏识卿快步走向门口，很自然的在耳边轻声说，“想我了？”

　　“是是是，想你了，行了吧？”

　　女实习生看着二人并肩走出去，惊讶到下巴都忘收了回去，也没人告诉她，苏老师竟然公开出柜啊！看来这个疗养院好多女护士要失恋了。

　　楼下的车内，苏识卿很自然的进了驾驶室，转头问林阡陌：“去哪？”

　　“先回家吧，我今天有点工作，等会儿下午还得去公司一趟。”

　　“诺一呢，不用去接她吗？”

　　“那小姑娘不知道跑哪去了，不然你猜我多出来的工作谁的？晚上我还有个酒会，记得来接我回家。”

　　“好，知道了，但少喝点酒，跟我在一起，没必要把你命搭进去吧，咱家已经不缺钱了，不需要这么拼命。”苏识卿至今还记得那天他看见林阡陌体检单的时候有多么慌张，巴不得立马把他拉入医院，做一个全身检查。

　　“好好好，知道了哥，但这是必须的应酬，我想推也推不掉呀。”

　　“什么时候回山城一趟？妈说想我们了，况且你不想见见高中同学吗？以及邵老师。”

　　山城……熟悉的名字，二人都对那有特殊的情感链接，林阡陌想了想，回答。

　　“我到时候推脱一下工作，然后就订机票回山城吧，这段时间有个很大的项目，所以说抽不出来时间，如果冷落了你，我道歉！”

　　“好，你没有冷落我，我爱人有自己的事业，我总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吧，回去补下觉，等晚上我来接你。”

　　这个酒会林阡陌本意是不想来的，但奈何这里有几个比较大的投资商与合作方，无论怎么样，该合作还是得合作。

　　说起来这个酒会更像是他家一个朋友的订婚宴，这个圈子的八卦还挺有趣，据说一开始定的是女方家小妹的，结果突然整了真假千金那一出，这不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小林总，好久不见，有空吗？”不知道从哪来的手环住了他，林阡陌只是冰冷地说了一声：“脏手拿开。”

　　“嘿，小林总还是这么高冷，姓沈的那家伙呢，怎么没见他？你这个做哥哥的有没有头绪？”

　　“追爱追到娱乐圈去了，放着身份不要去当了站哥。”

　　“呵，就是京市那家姓沈的是吧？用情之深厚，本以为还会随我们风流浪荡呢，你们家的兄弟啊，一个比一个难搞。”

　　林阡陌抿了口酒，这种社交场面最烦，所有人心里都有不同的目的，说不定这时候相谈甚欢，背地里就又偷偷翻脸了。

　　“嘿，小林总，你说他们家这真假千金文可以演多久？喏，那已经有狐朋狗友上去讽刺了，你说他们脑子不会真傻了吧？”

　　“很明显，家族教导不成功呗，这种场面居然会把脑子丢了，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他们家一份子，也是有钱在的，聪明人应该都知道作死不能作这么快。”

　　“哎呦，联姻啊联姻……说起来我最羡慕的还是你们家，无论怎么样，女的都不用去联姻，诺一那家伙小时候皮的不得了，你和月站她身后一个人不敢动，我们当时以为还是什么黑老大巡街了。”

　　这个纯纯就是造谣黑历史！小时候，林诺一因为是妹妹，就导致两个哥哥会照顾她，沈霁月倒是会陪着她，但林阡陌嫌烦，不想看见一个人哭哭啼啼的过来喊：哥，有人欺负我！帮我揍回去！

　　于是就拉了沈霁月，上小学之后，一个一年级被俩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护着，林诺一又不懂事，天天说因为两个哥哥导致他没有朋友。

　　但是小诺一不认，至今还坚定的认为：主要是林阡陌太冷漠了，夸张的来讲，隔30米远开外，被他看了一眼，都感觉会被冻死！

　　“怎么，想你姐姐了？嫁过去之后没有一点消息，终于想着不惹你姐生气了？”

　　“唉，哪有小林总别调侃我，那个姐夫我说实话，我连见都没见两面，我家养了20多年水灵灵的大白菜就被猪拱了，你说这能开心吗？”

　　林阡陌不说话，只是看着人来人往的宴会厅，享受着角落的片刻安逸。

　　“小林总，你什么时候找个对象，带个嫂子来我们看看呗？”

　　林阡陌转头，杯子里的酒水散发着光泽，有一些隐隐要撒出来：“如果你想说，那是嫂子也没问题，毕竟谁都不能确定嘛。”

　　“哈，小林总什么意思？林哥，你什么意思？”

　　“我有对象，是个男的。”

　　那位仁兄呆住了，片刻之后爆了粗口：“我靠，你们你们家……祖坟有问题吧？这一辈子用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的男生，三个都是gay！你们家祖坟是不是真有问题？”

　　“让我捋一捋哈，你是gay，沈霁月那玩意儿也是gay，还有你们家那个远方的亲戚，创业未半中道崩猝，一心叛逆去学了刑警的那个也是gay？”

　　“那个在云滇的亲戚？就他呀，嗯，是gay确确实实是gay，上辈子他就是gay了。”

　　“好好好，你们家祖坟绝对有问题！我是不是该远离你们了？不然到时候说我是gay怎么办？”那位仁兄已经开始鼓掌，实在是佩服他们祖上的长辈，冒得青烟，估计也要弯成蚊香了……

　　“哟，小林总看！在小说里能看见的戏码，我们这里经常能见，上次我记得谁家有个人为了爬床下了药，被好几家人围观，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没一家人都不愿意要。”

　　“挺好理解的，为了实现阶级跨越而奋不顾身吗。”

　　“你还是这么无趣……来来来，哥们再干你一杯，顺便这半杯敬嫂子，什么时候再出来玩玩？加上嫂子一起，沈霁月那家伙爱回来不回来，来，干了！”

　　“到时候出来应该是你嫂子管我了，估计会管着不让我喝酒，这次是推脱不掉才过来的，干了。”

　　“夫管严……哎，那个谁，你有点熟悉啊，那谁来着？哦，那个老邓家的兄弟，来来来，喝一杯喝一杯。”

　　林阡陌继续呆在角落，看着这无聊的酒会，以及在无处发生的闹剧，手上的酒杯都空了，自己好像已经喝了好几杯，但没办法，还是得喝。

　　SU：还顺利吗？几点来接？

　　林：嗯，还顺利，挺热闹的，目前来说是没有任何什么大差错……哦，八卦还挺多的，回来再讲给你听……11点吧，11点应该就能结束。

　　SU：昨天晚上是不是有某个小家伙，偷吃了我放在冰箱里的糕点？

　　林：抱歉了，哥，嘴馋吃了……你叫管家再去买盒呗。

　　SU：买一盒够吗？你这胃口得买两盒往上，少吃点，这玩意太甜了，没喝多少酒吧？

　　林：不清楚哦，感觉已经喝了好多了……

　　SU：放下你手里的酒杯，别喝了啊，这个小宝马上就要被酒精腌入味了，不然我就要抱着一个醉醺醺的你睡了。

　　林：啊，我不管，我不管！哥，我好像醉了……所以能给我多买几盒糕点吗？记得买盒桂花糕，妈最近说她想吃这个。

　　SU：好，不跟小醉鬼吵，开车离那比较远，我会提前来，什么时候真想退场了，就记得打电话。

　　林：好，谢谢哥！

　　林阡陌收回手机，人群中央忽然骚动，远看是名贵太太：“你这人怎么手脚不干净？怎么偷了人东西？”

　　远运望去似乎是个胸针，来参加这个酒会的人几乎会盛大打扮，为自己背后的集团公司争一份光，一般选择都是名贵物品，每一个都价值不菲。

　　“冤枉呀，冤枉呀，是有人指使我的。”

　　“那你说是谁啊？我们谁冤枉你了？你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那个服务员眼睛一转溜，指向了角落的林阡陌。

　　林阡陌心情很炸裂:这种小说般的迷惑剧情怎么会在她身上发生？Excuse me？我指使你去偷个胸针？还是女性胸针？我为了什么？我为了自讨没趣？

　　那位富太太见是林阡陌，连忙打哈哈说道：“怎么可能是小林总呢？小林总家里有多富，我们都知道的呀，这个玩意儿其实也不是很贵，小林总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我记得林太太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吧。”

　　这次酒会，林阡陌几乎是赏脸来，也不敢得罪他，这七年间，林氏产业越做越大，包括旗下千墨集团等，但又不联姻，除了正常交易以外，其他阿谀奉承都不接受，能合作到的几乎都是平起平坐的人。

　　“嗯，当然不感兴趣，这位，建议说个实话，我不是这么好碰瓷的。”林阡陌无聊，挥了挥手，表示不要再看他，他们的事自己解决。

　　等苏识卿接到林阡陌，就见到了一身酒味的小醉鬼：“还是喝了这么多？怎么回事？不是说别喝了吗？”

　　“没什么，哥，遇到了个不长眼的，后面硬是让他们给我灌了几杯，没什么大关系，我还没醉……”

　　“你这个状态已经是微微醺状态，脑袋还是清醒的，但走路走不了直线，你们这个圈子发生的事情还挺精彩……什么人都敢赖在你头上啊。”

　　“那人估计也不清楚，以为我呆在角落，好欺负，所以说随手指了一个，到头来还是他们家的问题。”

　　“嗯，好，回家要喝醒酒汤吗？不然第二天起床头会疼。”

　　“你煮了吗？苏识卿……”

　　“我应该驳倒我之前的理论，你这不能说是微微醺，只能说是半醉不醉了，乖，我们上车好吗？”

　　“好！”

　　一时，苏识卿竟然觉得自己在带幼儿园小朋友，喝了酒，林阡陌也不说胡话，就静静的，感觉变回了小时候，一看就是幼儿园里最乖的小朋友。

　　“乖，到家了，来喝东西。”

　　“哥，你想不想上我？”

　　林阡陌突然来的这一句话让空气都安静了，苏识卿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不要开玩笑啊，你现在醉了。”

　　“我没醉，你直说，你想不想上我？”林阡陌的眼睛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苏识卿只感觉醉鬼的话不能信，踉踉跄跄的扶着他回了卧室。

　　谁知一卸力，二人直挺挺倒在床上，苏识卿压着林阡陌，略微狭小的空间让二人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林阡陌意识开始模糊，莫名来了句：“你找了我多久？”

　　苏识卿大脑已经完全短路，如机械般回答：“3734天，怎么了？”

　　“后不后悔喜欢上我这个撒谎精？让你找了这么久，但我看你又没有怨言……”

　　苏识卿明白了，这完全就是酒后吐真言，某个小没良心的不肯说的地方，终于愿意说出来了：“我不后悔，你是我这一辈子认定的爱人，你是我亲手选择的，没有血缘的亲人，所以阿陌，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3000多天吗？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14岁愿意分我一枝花的少年，17岁对我表白的青年，25岁毫不犹豫向我走来的成年人。”

　　“我当然记得，那是我们每分每秒珍惜的回忆，那是我们已经生效的契约，发誓一辈子不背叛一辈子不分开。”苏识卿十指紧扣，默默贴近了林阡陌的手背。

　　“所以我喜欢你，苏识卿，我爱你，我想与你走过每一个一年四季，直至四季的圆舞曲结束那天，你愿意吗？”

　　“愿意，我一直愿意。”苏识卿脑袋里在炸烟花，一直没有等到的回答，现在等到了，就算迟了七年……

　　“愿意陪我跳一支舞吗？然后说出你的愿望，我来帮你一一实现”

　　“我愿意，亲爱的，至于我的愿望，我希望你往后余生，无论开心与否，幸福与否，都能一生平安，而站在你身边的人始终是我。”

　　“那这个愿望很简单。”林阡陌轻笑，在黑暗中又不是那么明显，但在只有二人心跳的空间中，还是足以捕捉到这么微小的一点。

　　“从今以后，请多指教，我往后余生的爱人。”

　　“好，哥，请多指教。”

　　寂静的深夜里，月光温柔地洒落在窗户边，此时早已凌晨，床上只剩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阿陌，放松，不用紧张。”

　　“小腹放松一点，我一直很好奇，你的小腹到底会不会鼓起来？”

　　“受不了了，加个枕头放在后腰，小宝不愧练过舞呢，腰肢的柔软度就是够……”

　　“流一滴泪，换一个吻怎么样？”

　　“我只希望你是我的……”

　　下午的阳光刺眼，终究是把林阡陌给晒醒了，当看见白皙的皮肤上明显的红痕，羞耻心这时候才会发作，但见身边没有苏识卿，还是颤颤巍巍的套上白衬衫，小心的下楼。

　　苏识卿在厨房做菜，突然看见一双熟悉的手，环绕住他，关了煤气，转生将他揽入怀中：“怎么不再休息会儿？休息够了吗？疼不疼？有没有感觉？”

　　“自然醒的，阿卿，下次……收敛点，毕竟还是有些疼的。”林阡陌哼哼唧唧的声音传出，在苏识卿眼中，这自然是撒娇。

　　“好，知道了，会的……饭还要再过一阵子才好，去沙发上再躺会，实在不行看看电视，零食推车在那边，”苏识卿欲言又止，看着林阡陌的走路姿势，小心扶着他走向沙发，“抱歉，是我过了……”

　　“停，你先去给我做饭，到时候再给我揉一揉，突然感觉还是有点困，我再眯一会儿好了叫我。”

　　午后的阳光正好，洒在沙发上时也洒在了那张脸上，厨房油烟机运作的声音，在这份安静中增添了一分吵闹，岁月静好的安稳日子就是如此吧。

　　20多分钟后，苏识卿单膝跪在林阡陌面前，将几个家常菜端在小桌上：“小宝，小宝起床了，该吃饭了。”

　　“嗯嗯，吃饭了……哥，你在看什么？我手有什么好看的，还是年糕条……”

　　“那也是从短年糕条长成了长年糕条，在想，给你无名指上，带上这么一个戒指，然后你这一辈子就归我了。”

　　“那我等你求婚那天，我让你亲手给我戴上戒指，定制的，我们两个是回忆的戒指。”

　　当无名指上银白色的戒指闪烁，那么，这一份珍宝就彻底有了归处。

　　银白色的戒指圈住了那一生的伴侣，至少此刻之后，我们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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