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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星一确实没料到会在此处与白殊重逢,他叹了口气:“小千,这么重要的信息,你之前怎么半点没提?”若非他反应迅速,及时用帷帽遮住了脸,此刻怕是要露馅了。
小千嘤咛一声,委屈地辩解:“嘤嘤嘤……主人,这不能怪我呀!位面指南对天狼寨这种龙套势力记载本就寥寥无几,只提了位置和屠刚搞邪功的事,根本没写白殊会来救援!我也不知道嘛……”
星一自然清楚这坑爹的系统规则,信息层层封锁,屁大点细节都要积分解锁,现实得如同钻进了积分眼里。但自从积分匮乏后,他便吝于在这些无关紧要之处浪费积分,能不用则不用。只是这次,差点被这信息差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并不想与白殊相认,攻略任务早已完成,积分稳稳落袋,白殊对他而言已是翻篇的旧章。若此刻被认出,以白殊那偏执纠缠的性子,后续定然麻烦不断。星一最厌烦的,就是计划外的麻烦。
白殊行事效率颇高,很快便通知了当地官府。不多时,官兵赶到,垂头丧气的山贼们被铁链串成一串押走,那些饱受惊吓的女子们也逐一被登记,安排护送返乡。
待一切尘埃落定,星一本欲寻个借口与白殊一行人分道扬镳。奈何囊中羞涩,身无分文,在这陌生地界寸步难行。加之林宛秋与瞳瞳盛情相邀,尤其是瞳瞳,扯着他的衣袖,仰起小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阿雪姐姐,你跟我们一起回白帝城好不好?你要是走了,瞳瞳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不可以多陪陪瞳瞳吗?白帝城可好玩了,瞳瞳可以带阿雪姐姐去逛集市,吃好多好多好吃的!”
星一不明白瞳瞳为何对他如此依恋,但看着她,总会想起聆歌——一般大的年纪,一样的纯真可爱,一样的执拗性子。他终究硬不起心肠拒绝,只得应允同行。
瞳瞳立刻破涕为笑,欢呼着抱住了他的腰。
天狼寨地处沅州与白帝城的交界,当初系统定位在沅州境内,许是星一传送落地时,脚尖刚好点在隶属沅州的那寸土地上。这些细枝末节已无需深究,一行人启程前往白帝城,路程倒不算遥远。
抵达白帝城城主府时,已是申时三刻。夕阳给巍峨的府邸镀上一层暖金色,飞檐斗拱,门庭开阔,尽显百年世家的深厚底蕴与不凡实力。
恰逢今日是白城主寿辰,并非整寿大宴,只是家宴小聚,府内张灯结彩,透着股温馨热闹。星一对这类场合素无兴趣,更觉自己一个外人,戴着帷帽参与别人家宴,于礼不合,也显怪异。便以身体不适、车马劳顿为由婉拒了一同用膳。
白殊也未强求,只吩咐下人将精致饭菜送至星一暂住的客房,体贴周到,不让他饿着。
瞳瞳毕竟是小孩子,在家宴上心不在焉,胡乱扒拉几口,便溜了出来,熟门熟路地跑来找星一。
“阿雪姐姐!”她像只欢快的小鸟扑进房间,见星一已取下帷帽,正坐在桌边喝茶,目光立刻被桌上那碟精巧的点心吸引。她凑过去,毫不客气地拿起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又捏起一块递到星一唇边,含糊不清地说:“阿雪姐姐你也吃,这个可甜了!”
星一就着她的手浅浅咬了一口,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味道还不错。
瞳瞳一边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问:“阿雪姐姐,你之前为什么突然戴上那个帽子呀?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
星一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师父临终前嘱咐过,不能让陌生男子看见我的脸,否则我便得嫁给他。”
“啊?”瞳瞳信以为真,小脸瞬间皱成一团,首先担忧的竟是这个问题,“那……那些坏蛋山贼都看见了呀!怎么办?”她完全没去怀疑这话里的逻辑,只真心实意地替星一着急。
“他们都被官府抓走了,关进大牢,想来是没法娶我了。”星一继续忽悠,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瞳瞳这才松了口气,拍着小胸脯:“那就好,那就好……”她解决了一桩心头大患,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又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兴奋和期待问:“阿雪姐姐,你觉得我舅舅怎么样?”
星一微微一怔:“为何这么问?”
瞳瞳一脸天真,逻辑清晰得让人哭笑不得:“如果阿雪姐姐和舅舅在一起的话,那我们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经常见面了呀!”在她单纯的小世界里,喜欢阿雪姐姐,喜欢舅舅,让他们在一起,是留住阿雪姐姐最好的办法。
星一被她这童稚之言逗得有些想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傻瓜,你舅舅他心中已有他人,不会这么想的。”
提到这个,瞳瞳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脸上染上一抹与她年龄不符的忧愁:“你说得对,舅舅他心里只有那个叫清儿的姑娘。”她托着腮,“自从去年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整个人都变了。以前他可不听话了,总爱往外跑,到处惹是生非,外公都管不住他,我一年都见不到他几面。可现在……他变得死气沉沉的,一点都不爱笑了,好像……好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魂儿。”
“哦?”星一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
瞳瞳拧着细细的眉毛,认真思索片刻,然后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觉得,他肯定是被黑山老妖骗去挖煤了!”
“……”星一忍俊不禁,险些被茶水呛到,“这又是从哪个话本子里看来的?”
瞳瞳嘿嘿一笑,带着点小得意:“茶馆说书先生讲的呀!我偷偷溜去听的时候听到这段,觉得跟舅舅的情况可像了!舅舅武功那么高,谁能把他打成这样?肯定只有妖怪才有这么大本事!”
星一摇头失笑,孩子的想象力果然天马行空。
“舅舅回来以后,就老是念叨‘清儿’这个名字,”瞳瞳继续发挥她的推理,“阿雪姐姐,你说那个‘清儿’,会不会也是那时候遇到的妖怪,给他喝了迷魂汤?”
星一从善如流,配合地点头:“或许吧。”
瞳瞳像是找到了同盟,眼睛一亮,忽然拉起星一的手:“走!阿雪姐姐,趁舅舅现在还在前面吃饭,我们去他房间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比如……妖怪的毛发?或者没喝完的迷魂汤?”
星一:“……”他其实对探查白殊的隐私毫无兴趣。
但瞳瞳力气不小,且行动力惊人,没等他开口拒绝,已将他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兴冲冲地就往门外拽。星一无奈,只得顺手捞起桌上的帷帽扣在头上,遮住面容。
白殊的住所位于城主府僻静的一角。与他本人曾经张扬恣意的性格截然不同,他的院子简洁得近乎单调,除了一棵虬枝盘扎、看得出年岁久远的银杏树,竟再无其他花草点缀。推开房门,里面更是干净整洁得过分,陈设简单,色调冷清,缺乏生活气息,仿佛无人久居于此,透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死寂与沉暮。
这种巨大的反差,清晰地昭示着主人所经历的剧变。那个曾经恣意张扬、意气风发的少年,似乎随着故人的逝去,一同被埋葬了。
瞳瞳也觉得这房间沉闷无趣,拉着星一转向隔壁的书房。书房倒是稍好些,靠墙立着几个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式书籍,经史子集、地方志异、乃至武功秘籍,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多宝格上陈列着些古玩玉器,墙上也挂着几幅意境深远的山水画作,其中夹杂着几幅笔触略显青涩却充满灵气的字画,应是白殊少时习作。
星一目光扫过书架,随手抽出一本看起来颇为古旧的蓝皮册子。翻开一看,内里竟是一片空白,无一字墨迹。
“无字天书?”他心下微异。
他走到书桌旁,将油灯捻亮,把书页凑近火苗小心烘烤。纸张被烤得微微发黄,却依旧不见任何字迹显现。他又取来茶杯,用手指蘸了点清水,轻轻涂抹在书页上,水痕晕开,纸张濡湿,仍是一片空白。
“主人,也许……把它放到太阳底下晒晒?有些密写药水遇热显形,说不定遇光也能行?”小千提议,语气带着不确定。
星一虽觉这法子希望渺茫,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还是拿着那本无字书走到院中,将其摊开放在阳光能直射到的石桌上。
奇迹发生了。
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空白的书页上,竟真的慢慢浮现出淡金色的、蝇头小字般的痕迹。
“小千,”星一有些意外,“你难得聪明了一回。”
“主人!”小千不满地哼唧,“人家一直都很机智的好不好。”
就在这时,书房内的瞳瞳似乎也有了发现。她踮着脚从画缸里抽出一卷画轴,“哗啦”一声展开。待看清画上之人,她惊讶地“咦”了一声,拿着画轴噔噔噔跑出来,一脸震惊地举到星一面前:“阿雪姐姐!你看!舅舅的书房里为什么会有你的画像?”
星一心中一跳,垂眸看去,画像上的少女果然是他。
他稳住心神,语气平淡无波:“瞳瞳看错了吧,这画上之人与我并不相像。”
“很像的!就是……就是感觉有点不一样。”瞳瞳狐疑地看看画,又抬头看看星一,对自己的眼力很是自信,却不明白阿雪姐姐为何要否认。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压抑着怒气的低喝自身后响起。白殊不知何时已回来,站在院门口,脸色阴沉如水。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瞳瞳手中那幅画卷上,眼神暗沉得骇人。
下一瞬,他身形疾闪,如同鬼魅般掠至瞳瞳身边,一把将画卷夺了过去,动作急切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小心,迅速卷好,紧紧攥在手中,仿佛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瞳瞳被舅舅难得一见的厉色吓住了,缩了缩脖子,但好奇心终究战胜了恐惧,她小声嗫嚅着问:“舅舅……你,你为什么会有阿雪姐姐的画像?”
星一默默扶额,真想立刻捂住这小姑娘口无遮拦的嘴。
他正飞速思考着如何将此事圆过去,却见白殊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他戴着帷帽的脸,然后,竟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掀开那层纱幔——
电光火石间,星一后退半步,气定神闲地开口,声音透过纱幔,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白公子请自重,我并非画中之人。师父遗命,凡见我真容者,需以婚嫁为聘,白公子……确定要看吗?”
他一句话,如同定身咒,瞬间扼住了白殊所有动作。
白殊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他眼中翻涌着巨大的痛苦与挣扎,他无比渴望纱幔之下就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却又无比恐惧那后面是另一张陌生的容颜。他不能……不能因为一己私欲,毁了一个陌生姑娘的清白,断送她的未来。他想娶的,自始至终,只有清儿一人。
见白殊被镇住,瞳瞳也察觉气氛不对,连忙打着圆场:“可能……可能是瞳瞳看花眼了!画上的人也是穿着绿衣服,所以……所以我觉得有点像阿雪姐姐……”她越说声音越小,显然自己都不太信。
星一不再多言,拉着瞳瞳的手,轻声说了句“告辞”,便转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白殊站在原地,望着那个纤细的、被帷帽笼罩的背影,紧握着手中的画卷,心如刀绞。
一路无言,回到星一暂住的客房。瞳瞳关上门,皱着一张小脸,似乎在努力消化刚才的信息。她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与认真:“阿雪姐姐,你骗人,对不对?画上的人……明明就是你。你就是清儿,对吗?”
她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星一低头看着她,不答反问:“若我说不是,瞳瞳信吗?”
瞳瞳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垂下,复又抬起,重重地点了点头:“信。”
这个回答出乎星一的意料。
只见瞳瞳握紧了小拳头,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与认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实……瞳瞳也不希望阿雪姐姐就是清儿。”
“为什么?”
“因为……”瞳瞳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因为我知道,清儿是被舅舅……误杀的。舅舅他杀了清儿,清儿一定很疼很疼……瞳瞳不希望阿雪姐姐受过那么重的伤,经历过那么疼的事情。”
她抬起清澈的眼眸,望着星一:“不管舅舅和清儿之间的故事是什么样的,舅舅他……杀了她,这是事实。伤害已经造成了,那种痛苦……是没办法挽回的,对吗?”
小女孩的话语天真却直指核心,让星一一时默然。他看着瞳瞳那双纯净得能倒映出人心的眼睛,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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