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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之徒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流如织,叫卖声、交谈声、车马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世俗的烟火气。一行人身着普通散修常见的粗布麻衣,头上戴着宽大的斗笠,帽檐压得极低,谨慎地穿行在人群中。
他们的装扮在此地并未引起任何侧目,天水城地处交通要冲,连接着几大修真势力与凡人国度,向来是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每日往来于此的修士不知凡几,奇装异服、遮掩身份者数不胜数,他们这一行人混在其中,反倒不显突兀。
这一行人,正是不久前从秘境中通过随机传送阵侥幸脱身的君墨、沈逾白等人。
那日,他们怀着忐忑的心情启动临时布置的传送阵,幸运地并未落入妖兽巢穴或是绝地,而是落在了距离天水城不远的一处荒山上。惊魂稍定后,他们便商议起下一步行动。
幻境中那个被废去修为后丢弃的村落,如同一个沉重的谜团压在心头。而要打探消息,同时又能暂时隐匿行踪,消息灵通、势力错综复杂的天水城无疑是最佳选择。
于是,他们稍作休整,便乔装打扮,混入了这座繁华而混乱的城池。
一入城,沈逾白并未带着众人在客栈落脚,而是目标明确,直奔城中央气势恢宏的城主府。
“沈师兄,我们这是?”林素心有些不解地低声询问。
沈逾白压低声音解释道:“天水城的少城主聂云飞,早年曾游历至昆仑,与我有过数面之缘,算是旧识。投奔于他,一来可暂保安全,二来也可借助城主府的力量,打探那村落的消息,比我们像无头苍蝇般乱撞要强得多。”
众人闻言,皆觉有理。
通报过后,一名容貌清秀的丫鬟恭敬地将他们引入府内。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间布置雅致的客厅。主位之上,一位身着锦袍、面容俊朗、气质沉稳中带着几分锐利的青年正悠闲地品着茶,正是少城主聂云飞。
他见众人进来,放下茶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起身相迎,显得从容不迫。然而,若有心人细看,便会发现他手边那杯茶早已凉透,显然已等候多时。
见到沈逾白等人进来,聂云飞放下茶杯,起身相迎,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沈道友,一别数年,别来无恙?”
沈逾白上前一步,摘下斗笠,拱手笑道:“聂兄,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聂云飞哈哈一笑,拍了拍沈逾白的肩膀:“你我之间,何须客套。”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沈逾白身后依旧戴着斗笠的众人,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不过,我前不久才听闻沈道友与诸位昆仑高足入了那三十年一启的秘境,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似乎并非是从秘境入口而归?”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他们刚出秘境不久,行踪竟已被天水城掌握?这天水城的情报网络,果然名不虚传,不可谓不快!
沈逾白面不改色,早已想好了托词,带着几分懊恼笑道:“聂兄消息果然灵通,说来惭愧,此次秘境之行颇为不顺,最后更是因布置传送阵时出了些许差错,导致方位偏差,这才误打误撞落在了贵城附近,让聂兄见笑了。”
“哦?竟有此事?”聂云飞挑眉,戏谑地又拍了拍沈逾白的肩膀,“没想到一向谨慎的沈道友也有失误的一天。看来在某些方面,还是不如后起之秀君遥道友那般精细啊。”他这般说着,眼神却若有若无地、极快地扫过了安静站在君墨身旁、即便穿着粗布衣服也难掩其身姿的君遥。
君墨似有所觉,几乎是本能地侧移半步,将君遥更严实地挡在自己身后,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沈逾白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他平生最厌恶的便是被人拿来与君遥比较,若是往常,早已心中不快。但此刻,听到君遥二字,他心中涌起的却是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更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慨。他勉强笑了笑,没有接话。
聂云飞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失言,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热情道:“诸位道友刚从秘境出来,想必也累了。我已命人备好厢房,诸位稍作歇息。晚些时候,我再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对于早已辟谷的他们而言,用膳自然只是个增进情谊、方便谈话的借口,沈逾白自然不会推辞,拱手道谢:“有劳聂兄。”
一名下人上前,引着众人前往客房。穿过曲折的回廊,行至一处花园时,迎面忽然跑来一个身影。
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容布满皱纹,身形佝偻,看年纪已是耄耋之年。然而,他的步伐却异常矫健,甚至带着几分孩童般的跳脱与不稳,在花园小径上跌跌撞撞地跑着。他身后,跟着几名神色焦急的丫鬟,边追边喊:
“城主!您慢点!”
“城主,当心脚下啊!”
那老者对身后的呼唤充耳不闻,反而跑得更快。忽然,他脚下一个趔趄,惊呼一声,整个人失控地朝着走在君墨身旁的君遥撞去!
君墨反应极快,在那老者即将撞上君遥的瞬间,手臂一揽,迅速将君遥拉向自己身侧,护在怀中。
“噗通”一声,那老者收势不及,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城主!” 几名丫鬟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上前想要搀扶。
那老者却似乎摔得并不重,自己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他先是有些不满地瞪了君墨一眼,似乎想质问对方为什么不接住自己,但下一秒,他的视线就被君墨身旁、戴着面纱的君遥吸引了过去。
老者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喜爱的东西,他拍着手,像个真正的孩子般欢快地笑了起来,指着君遥喊道:“雪花花!漂亮的雪花花!”
君遥被他这怪异的举动和炽热的目光吓到,下意识地往君墨怀里缩了缩,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丫鬟们见状,连忙向沈逾白等人躬身道歉,脸上带着惶恐:“诸位贵客恕罪!这是我们家城主大人。他、他多年前受了刺激,心智如同稚子,行为多有冒犯,还望诸位海涵,千万不要与他计较。”
沈逾白早听聂云飞提起过城主的情况,今日却是第一次得见。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无妨,老人家并非有意。”
丫鬟们这才松了口气,又去哄那老者:“城主,我们回去吧,奴婢给您拿好吃的。”
谁知那老者却耍起了性子,用力摇头,指着君遥不肯走:“不嘛不嘛!我要雪花花!雪花花好看!” 他执拗地要往君遥身边凑,丫鬟们不敢用强,一时僵持在原地,局面有些尴尬。
君墨看着这心智如同稚童的老者,又看了看怀中害怕的君遥,心中一动,想着或许可以用灵果哄他离开。他刚要从储物空间取果子,却感觉到怀中的君遥动了动。
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怯生生地从君遥的袖中伸了出来。掌心向上,一团晶莹剔透、散发着丝丝寒气的雪花,正静静地悬浮其上,缓缓旋转,折射着廊下微弱的光线。
老者看到雪花,更是欢喜得手舞足蹈,如同得到了心爱的糖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了那片冰冷的雪花,放在眼前仔细瞧着,咯咯直笑。但他得了雪花,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还是亮闪闪地看着君遥。
一直沉默旁观的沈逾白,在看到那团雪花的瞬间,眼神骤然一暗。
草木之灵,水灵力尚可解释,木灵力也说得通,但这冰灵力,水冻成冰,乃是变异灵根!一个草木精灵,如何能施展出冰灵根之力?
一个惊人的猜想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但他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和那些丫鬟,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将所有的疑虑暂时压回了心底。
就在局面再次陷入僵持时,一道声音及时响起:
“父亲!您又胡闹了!”
只见聂云飞去而复返,快步走来。他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上前一把搀住老者的胳膊,温和却强硬地说道:“父亲,该回去吃药了。客人们需要休息,我们不要打扰他们。”
那老者似乎有些怕聂云飞,虽然还是嘟着嘴不满地看向君遥的方向,但在聂云飞的半扶半拉下,终究是不情不愿地跟着走了。
看着聂云飞搀扶着老者远去的背影,以及方才聂云飞那看似温和、实则暗含力道、不容抗拒的动作,沈逾白眉头微蹙,低声喃喃自语:“看来坊间传言,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
跟在他身后的林素心听到了,好奇的低声追问:“沈师兄,什么传言?”
沈逾白瞥了一眼旁边引路的下人,使了个“还有外人在,不便多言”的眼神。林素心会意,做则心虚一般东张西望,不再多问。
直到进入安排好的客房,屏退了城主府的下人,确认四周无人后,沈逾白才布下一个隔音结界,面色凝重地对众人解释道:
“我也是早年听聂兄酒后提及,以及一些江湖传闻。据说在几十年前,当时已是元婴期的聂老城主,在一次外出后许久未归,音讯全无。最后还是当时尚且年轻的少城主聂云飞,历经艰辛将人寻回。但寻回来的老城主,却已然修为尽失,沦为了毫无灵力的凡人,并且记忆全无,心智退化得如同三岁稚童,只能依靠延寿丹勉强维持寿命。”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一位元婴大能,悄无声息地被人迫害至此,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因此,修真界早有传言,说是聂云飞狼子野心,为了早日接手天水城这偌大基业,联合外人暗中设计,暗算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正是因为聂海对亲生儿子毫无防备,才会着了道,落得如此下场,之前我对此传言还将信将疑,但看今日聂云飞对其父的态度,以及那毫不掩饰的控制欲,想来,这传言也未必不带一分真。”
说完,沈逾白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那遭遇不幸的老城主,还是为这豪门世家之中,难以避免的权力倾轧与人性阴暗。
另一边,聂云飞将吵嚷不休的老城主强行送回房间,交由心腹看管后,脸色阴沉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他迅速关上房门,启动禁制,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枚特制的玉简,注入灵力。
玉简光芒亮起,光幕中浮现出一道身影。那人身着昆仑派标志性的月白道袍,姿态慵懒地斜倚在云榻之上,双眸微阖,仿佛正在小憩,等待着聂云飞的传讯。
聂云飞一改在人前的左右逢源,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容,语气恭敬地禀报道:“仙尊,您料事如神君遥以及沈逾白一行人,此刻已在我府中落脚。”
光幕中,那慵懒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睛,正是月微仙尊。他眸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冷光,淡淡开口:“哦?动作倒是挺快。”
聂云飞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仙尊的意思是……需要在下将他们擒下,押送回昆仑?还是……仙尊您亲自前来取?”
月微仙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不带丝毫温度:“本尊亲自来取,你只需设法,将他们留在你府中两日即可。”
聂云飞连忙躬身应道:“是!属下明白!定不负仙尊所托!”
月微仙尊看着他恭敬的模样,语气缓和了些许,带着一丝蛊惑:“好好办事,此事过后,你想要的一切,本尊自会满足你。”
聂云飞闻言,脸上瞬间露出狂喜之色,连连恭维:“多谢仙尊!仙尊恩德,云飞没齿难忘!”
然而,在他深深垂下头、掩饰脸上表情的那一刻,那低垂的眼眸深处,却飞快地闪过了一抹与狂喜截然不同的、深沉而冰冷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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