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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枫,莫听那些闲言碎语
林枫看向一家新翻修过的衣铺,帘幔素雅,雕花窗格间隐隐映出彩绣流光。他凝视灵萍,眸光澄澈,眉眼弯弯,笑意中却透出一丝难掩的疲惫:“再去这里看看罢。”
灵萍目光下移,已察觉他身形微曲,腰背稍僵,额角不知何时浮出一层细汗,唇角不自觉地紧绷,立姿略显吃力,行步时也有些不稳。
可她看着林枫唇边笑意,还有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眸,像月下山泉,透着孩童般的期待,又藏着深深的温柔,终是不忍拒绝,轻轻应了一声“好”。
灵萍掌心托住林枫后腰,缓缓运起真气,小心翼翼地护着他踏入衣铺。
门帘掀开的刹那,清雅的熏香扑面而来,铺内陈设精美,灯火暖黄,暖意融融,各色布料在光影中泛着绚丽的光晕,像是一片小小浮世桃源。
林枫缓缓走入,一眼望去,衣物罗列有序,左边是成年男女的华衣长裳,右边则是一排排婴孩小衣,色彩明艳,图案可爱。虎头帽、肚兜、小靴、小袄,应有尽有,皆绣工精致,针脚细密,透着匠人的用心。
他眼神一亮,脚下不自觉地移步向右,指尖轻轻抚过一件嫩黄色的婴儿小袍,袖口细绣梅枝,一看便知是岁末新款。
林枫左手拿着小袍,手指细细摩挲衣角,眸中一寸寸漾出柔意,右手又拿起一双白底绣青竹的小鞋子,不足半掌,鞋尖薄软,绣工极精,线迹似水。
他唇角微扬,仿佛看见了一个粉团般的小娃娃穿着这双鞋,跌跌撞撞、摇摇摆摆地向怀里扑来。
林枫再拿起一顶栩栩如生的虎头帽,朱红为底,金线刺绣虎睛炯炯,额头点着灵芝纹,圆润可爱,威风凛凛,不由低声呢喃:“戴上这顶帽子,一定很精神。”
他将三样衣物并排摆着,凝视片刻,眉眼柔和,手指细细拂过绣纹,爱不释手地抚着缝边的绒毛,像是在描摹未来的画面。
林枫唇边露出极浅的笑,若春雪初融,春阳暖人,好似已看到孩儿穿着这小衣、小鞋,头戴虎帽,在榻上翻滚嬉笑,踉跄跑来唤着 “阿娘”、“爹爹”。
他指尖微颤,心中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温暖与踏实,软得一塌糊涂,仿佛连腹中时而安静、时而腾跃的胎动也变得欢快了几分。
灵萍站在林枫身旁,看着他略有苍白却温柔低眉的模样,心弦轻动,怜爱无边,只觉世间几无何物可及他眼角眉梢的一丝情意。
她缓缓扫视衣铺,一抹颜色跃入眼帘,不由眸中一亮,玉指点道:“取来。”
那是衣铺深处挂着的一件外袍,浅苍蓝的云锦所制,正中绣着山川水纹,云腾雾绕,线脚细密如发,金丝勾边,却不张扬,反显清贵肃穆,极衬林枫气质。
掌柜忙应声取下,恭敬地将衣袍抖开递来。
灵萍亲手拿着在林枫身前比了比,锦缎柔顺似水,裁剪极佳,拢在他肩头,明暗之间映出林枫细长清俊的身形,果然相称极了,仿佛为他而制,竟有说不出的清澹雅致。
她眼中满是欢喜,想林枫身着此袍,登朝理政、倚案批章、步入花廊、衣袂飘飘、翩翩若仙,恰似初见时丈人崖上那风神如玉的少年。
灵萍心中情意绵绵,唇边满是笑意,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娇蛮:“买了。”
林枫低头细看一眼那衣袍,眸中略有动容,柔柔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他指尖慢慢抚过锦衫的下摆,垂眸轻咳一声,声音温和低哑,却藏着些许自嘲:“如今身子……穿不得这般好衣裳。”
灵萍一怔,抬眸望去,只见林枫眼神澄澈,雪夜寒灯般沉静清远,却脸色苍白,略略垂首,低头之间,脖颈处浮现出一圈浅红的汗迹。
他掌心下意识覆上圆隆的孕肚,指尖轻颤,自知此时虚弱,形貌憔悴,行动不便,不堪华服重饰。
灵萍握住林枫微凉的手,掌心贴得极紧,指腹一下一下地摩挲着,真气透过劳宫穴一点点渡入他的经脉,仿佛要将寒意一寸寸驱散,温声道:“怎么穿不得?阿枫怎样都好,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最好的。”
她语气极轻,却带着一种不可撼动的笃定。
林枫怔了怔,目光颤动,喉头似哽,片刻说不出话来。
他耳尖渐红,羞意一点点晕染至白皙的面颊,唇角动了动,刚欲开口,一旁掌柜却快人快语,笑道:“郎君好福气,喜迎麟儿,娘子又这般爱重,真真羡煞旁人。”
话音刚落,左右客人也纷纷投来善意的打量。
林枫顿时红透了耳根,满面发热,低低“唔”了一声,垂首直直伏在灵萍肩上,微喘间隐隐咳嗽两声,声细如蚊。
狐裘稍滑,吐息略烫,他颊边那抹绯色像是冬日初雪上突兀绽放的一朵梅,令人既怜且爱。
灵萍心中好笑,忙一手护着林枫圆隆的孕肚,一手轻拍他的脊背,不急不徐地顺着他的后心揉抚顺气,又侧过脸颊贴近他耳鬓,促狭低声道:“阿枫怎么这般害羞?”
说话间,她眉眼温柔如春,嘴角微勾,目光不离林枫分毫,始终留意着他的气息,生怕他咳得重了、喘得紧了。
灵萍略一示意,梅一便向掌柜点头,将林枫方才爱不释手的小衣、小鞋、虎头帽,连同那件云锦衣袍一并买下。
她又挑了几样软布肚兜与绣花帕角,笑言给未来的孩儿换洗用。
灵萍轻轻为林枫将大氅前襟合拢,细心地把狐裘襟边掖好,低声道:“阿枫若觉此店尚可,改日再来。”
林枫脸上浮起一丝浅淡的笑,心中一片柔软。
他身子笨重,站得久了,腰背酸软如折,圆隆的孕肚沉坠感也渐渐加深,本就羞怯不堪地靠着灵萍肩头,此刻更只得借她臂弯支撑片刻,双手悄悄环住下腹,试图托住高耸的弧度,缓缓安抚那隐隐翻涌的胎动,喘息微促。
衣铺另一头传来尖利的人声。原是几个衣着华整的中年男女走入,边翻阅新样,边随意闲谈。
“你可听说了?南陵那边修得浩大,花费千万……连山中白石都快采尽,这次又要新调木料……征役上万,竟还要自备工具……真是劳民伤财。”
“岂止呢,我甥女就是豫州郡的,说是户户摊派,拿不出,就得增役,家里穷点的可惨了……”
“孝慎后固然贵重,可国用本就拮据,还在这时动陵工……唉,百姓遭殃了……”
几人虽低声交谈,却因愤懑交加、语调略高,字字清晰。
林枫本神思微散,忽听得“南陵”、“劳民伤财”、“百姓遭殃”等字,面色顿时一变,脊背僵硬,气息滞窒,心头像被冷刀一捅,寒意直逼肺腑。
他伏在灵萍肩头,身子轻颤,双眸一霎失神,脑中嗡鸣一片。
他未曾料到,朝中群臣谏言难入圣听,百姓间却已传至如此地步。山雨欲来,民怨沸腾,若再不阻止,只怕真会激变。
腹中胎儿忽地一阵剧烈翻腾,似被惊扰,四肢频频挣动,引得林枫肚内抽痛如潮。
“唔……”他闷哼一声,双手急急覆上孕肚,双眉深蹙,冷汗瞬时渗出额角,沾湿鬓发。
灵萍本未将路人闲语放在心上,却觉怀中人蓦地一僵。
她心头微跳,侧头一看,林枫面庞苍白,睫羽轻颤,唇色惨淡,胸口剧烈起伏,气息急促,一手已悄然移到心口上紧紧按着。
灵萍忙牢牢拥住他,一手指尖按在他后腰穴位,另一手探至他腹上,顿觉胎动凌乱,肚皮一跳一跳,仿佛翻江倒海,不由凛然而惊,低声唤道:“阿枫?”
林枫没应声,只轻咬下唇,强忍腹中的抵顶。可胎儿似也察觉父亲的焦躁,翻腾挣动不休,仿若在无声抗议。
他胸口憋窒,内息逆乱,只觉腹中传来阵阵闷痛,绵延不绝,如波涛般席卷心脉。
“咳……咳咳……呃……咳咳咳——!”林枫忽地止不住闷咳起来,一口气堵在喉中久久不散,咳声低沉而绵长,带着强忍的压抑,每一声都好似从肺腑深处硬生生撕扯而出,带着几分近乎溺水般的挣扎。
他身子一颤,脚步虚浮,若非灵萍扶着后腰,竟难以支撑。
灵萍大惊失色,忙一手环住林枫的肩背,另一手牢牢托着他圆隆的孕肚,急声低唤:“阿枫,你怎么了?”
林枫咳得肩膀耸动,喘息愈促,却拼命抑制喉中翻涌,怕惊到外人,亦怕伤到腹中胎儿。
他额头沁出层层细汗,眉头紧蹙,脸色惨白,片刻方能勉强开口,声音却低哑如风中折叶:“无……无事,只……只是……”
尚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将话语呛断。林枫闷咳不止,连带着腹中胎儿愈发躁动不安,小腹痛意一波高过一波。
灵萍心焦不已,目光掠过他越发苍白的面容,见他薄唇微颤,血色褪尽,呼吸急促,冷汗浸透鬓发,只觉万分疼惜。
她轻轻地将他揽得更紧些,额头贴在他的鬓边:“阿枫,莫听那些闲言碎语。”
她语声低缓,却带着一丝可抵万难的坚定,伸手温柔地覆上林枫的耳朵,掌心温热,似要替他隔绝世间所有的流言蜚语、纷纷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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