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抛人类被迫捡垃圾

　　“大家小心点。”程立雪走在最前方为众人领路，左侧是沉默寡言的单清，他紧紧盯着转得越来越快的罗盘磁针，往日和缓的声音不自觉沉下来，倒显出几分观主的威严来，“就在前面了。”

　　道士们闻言纷纷拿出自己惯用的法器，举在身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林风随大流，也像模像样地抽出一截树枝四处挥舞，紧张忐忑的样子和旁边闲庭信步的戊己形成强烈对比。

　　随着众人脚步的深入，四周的树木一棵比一棵高大，枝叶一枝赛一枝繁茂，半米的间隙就足够把人给隔开遮掩住，再加上夜色的掩盖，同伴的身影更是变得无处可寻，要不是还能听见脚步声，林风差点都以为这里只有他和戊己两个人了。

　　背后的草丛一阵悉悉索索，原遗和岁宝宝钻出来：“这环境，说没鬼我还不敢信。”按照常理来说，一座山中长得最高的树木应该分布在山体的中上部、太阳光照好的地方，可他们一路行来，看见的树最高的地方竟是这阴森可怖的山底，实在是怪异至极。

　　原遗思考：“我总觉得这里很眼熟。”

　　林风被他的话吓得一激灵，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了很多他曾经看过的恐怖惊悚小说名场面。他抖着嗓子回头：“原子你别吓我，我们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他还没听到自家哥们儿的回答，紧接着岁宝宝也咦了一声，说道：“确实有点眼熟。”

　　但还没等岁宝宝想出个所以然来，走在前面的戊己突然停住不动了，用拂尘的木柄掀起层层叠叠的枝叶，露出外面的景象，然后回头对他们说道：“别，聊了。我们，到了。”

　　林风鼓起勇气大着胆子探头一看，然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眼前的场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原本以为“阴气源头”这种地方，应该是十分可怖的，鬼怪肆虐、鲜血横流、尸横遍野、惨叫连连……再怎么说，至少得比刚刚的山林恐怖吧？但他现在看见的只是一座静静矗立在皎洁月光下的工厂，灰白配色，车间错落分布，通风管道在外墙蜿蜒，入口处有一间保安亭，靠里侧的烟囱冒着淡淡白烟。

　　站在这个位置，他们连机器运作的轰鸣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林风一瞬间想起了程立雪提过的那座背景强大的化工厂，有些懵，阴气源头就是这儿？

　　脚边传来一阵闷闷的骨碌碌的声音，一个手电筒正往他们的方向滚来，上面的开关还没关，惨白的光从反光罩射出来，光柱直直对准工厂的一个墙角，照亮那处了斑驳脱落的墙皮。

　　可能是用了太久了，手电筒的光有些微弱，在滚动时撞上石头还会闪一下。

　　林风越看越觉得眼熟，他悄摸摸往左挪了一点，手电筒也往左滚，他又往右挪，手电筒也往右滚。

　　我草我草，林风头发都竖起来了，这一定是有鬼吧？一定有吧？别告诉我这上面还装了精准定位的雷达。

　　他心里发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电筒，下意识后退一步，这一退，他的后脚跟就准确无误地勾到了藤曼。

　　林风：……

　　他尖叫着往前扑倒了，双手在半空中慌乱地挥舞，试图抓一个东西撑住自己，好消息是抓到了，坏消息是抓到戊己了。

　　戊己反应慢，被他扯地猝不及防，两个人一齐摔到了地上，背朝上，脸朝下，头顶对着工厂的方向，躺尸地整整齐齐。

　　戊己：……

　　他的袖袍还被林风死死压着，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听见一声巨响在他耳边炸开，变故突生，天地震荡，原本静立在月色下的工厂不知什么时候又变了副模样，墙体开裂，露出内里锈蚀的钢筋，地面散落着碎砖和废弃零件，蓝灰色铁皮屋顶塌陷大半，几扇破门歪斜地挂在合页上……俨然一座废弃工厂。

　　很明显，他们踩到人家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了。

　　……刚刚在树林也太过安静了，连原遗和岁宝宝的声音什么时候消失的，林风都没注意到。

　　不等他再多想，巨大的轰鸣声突然铺天盖地，林风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小黑？小黑？”一条金色的蛇半立在原遗面前，出声询问他，“你不去抓鸟吃，在发什么呆呢？”

　　原遗走神的思绪被它唤回来，他摇摇头：“没什么。”转而又开口询问道，“你今天看见大王了吗？”

　　“没。”大金晃晃脑袋，唉声叹气，“大王去隔壁森林调查也有好几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它仰头看着弥漫着黑烟的大半天空，一筹莫展：“你说隔壁森林里那么多动物，还有一个只比大王弱一点点的老虎首领，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而且你看这个天气，人类没日没夜地砍树、烧煤，这都好几天没出太阳了，鸟也不出来，我找了一上午，连根鸟毛都没有抓到。”

　　但这些都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大金难掩担忧：“我总感觉我们的森林越来越小了。小黑，你说、你说我们还能回到以前的生活吗？”

　　原遗对上它那双迷茫又忐忑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早就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难开口。

　　不出半年，这片辽阔的森林最终会缩减成一座小山头的山林，动物们也会因为食物和生存空间不足而死亡，最终只有一小部分跟着丧彪离开它们居住了几千年的家，走上十几年的流浪之路。这些都是咪咪告诉他们的，原遗当时听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此时面对着眼前活生生的生灵，他也下不了口直说，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幻境生物。

　　没错，幻境，这里是一个十几年前的幻境，距离原遗进入幻境已经过去了十几天了，他在现实记忆的最后一秒是戊己掀开枝叶、露出工厂全貌的那刻，也是那个时候他才恍然大悟，他和岁宝宝对这里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因为就是那座他们在山腰上看见的、藏在树木间的化工厂。

　　只不过远观还是比不上身临其境，他们第一时间也没认出来。

　　再睁眼时，他就已经以黑蛇的形态出现在了幻境里，只是没了那顶标志性的礼帽，看上去更像一条普普通通的小黑蛇。这场幻境和溯回咒、追忆阵制造出来的幻境都不一样，以往他们只是观众，但这次，他却是亲自参与其中，还有自己的身份。

　　幕后之人总不可能闲的没事做了，特地把他找来玩角色扮演，原遗猜测，“角色”设定在这场幻境中很重要，要是被幻境角色发现他真实的身份，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吧。

　　他懒得去触这个霉头，最重要的是，岁宝宝不见了。对方应该也被拉进了幻境，但这么多天，原遗连岁宝宝的影子都没看见。他只能一边兢兢业业扮演着“小黑”，一边探索幻境地图、找鸟，搜集主线剧情，东拼西凑，也叫他发现了一点东西。

　　现在距离丧彪第一晚梦境那个祥和的森林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现在正值经济恢复期，人们大肆扩张领地，压榨自然资源，这片森林就是牺牲者之一。它们这边的情况还算好的，隔壁森林才是真的惨不忍睹，家没了，动物也没了，丧彪这次过去，就是为了调查动物消失的原因。

　　原遗进入幻境的第一天它就去了，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过了这么多天，对方也该回来了。

　　也许是上天眷顾，也许是幻境剧情在推进，当天下午，丧彪就回来了。

　　带着一身伤。

　　黑色的皮毛被血浸透，鲜血滴滴答答染红了一路的草地，那双清透的祖母绿瞳仁也多了几分猩红。

　　众动物一看就它的身影，纷纷围上来，面色焦急：“大王这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它们在森林待了这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看见丧彪受了这么重的伤，当下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喊了一句，“快快快，快去把草药拿来！”

　　一只体型较小的梅花鹿叼了几株草药一上一下地走过来，丧彪却挥挥爪子，看也不看，压住喉中的咳嗽：“吾没事。”

　　“大王快坐下休息。”

　　“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东西把您伤得这样重？”

　　“隔壁森林的动物怎么样了？为什么会消失？”

　　“您怎么去了这么多天？”

　　“……”

　　众动物七嘴八舌地问起来，似乎想要把困扰了它们十几天的问题一次性问个清楚，原遗也混在里面，深黑的瞳仁打量着丧彪的身影，哪怕浑身都是血，但它也依旧昂着头，端端正正地坐在最中心，无声传递出令人信服的气息，让人下意识就忽视了它一身的狼狈。

　　受了这么重的伤，按丧彪这么好强的性子来说，它必是要先修养好了，才会出来见人，但它这次居然就这么毫不避讳地带着一身伤来了，要么是它性情大变，要么……就是它有十分紧急的、一刻都不能拖延的事要做。

　　果不其然，丧彪沉沉的视线挨个扫过每一只动物，然后开口：

　　“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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