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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莳姝燃(300营养液加更)
二人一路不紧不慢地赶到了聊意坊。
不,准确来说,这里已经不再是聊意坊了。
邹鸣沁摘下帷帽,看了一眼面前的房屋,有些不确定地看向崔岩雀:“这里已经没有牌匾了。”
崔岩雀点点头,又确认了一遍:“不会有错,聊意坊虽然已经闭门不迎客了,但这家店的老板还住在这里。”
接着,崔岩雀敲了敲屋门。
很快,二人便听见了轻悄的脚步声。然而,门并没有被打开,显然是里头的人有什么顾虑,正谨慎地观察着外头的来客。
邹鸣沁压低了声音:“麻烦开开门,来者玄鸦卫。”
她们主动报上大名,门内的人一愣,立即打开了门。
那是一位约三十岁的妇人,挽着松散的垂月髻,双眼正滴溜溜地在她们二人身上转来转去。
崔岩雀把手里的鸦符拿了出来,任她打量一番。
“草民愚钝……请问二位大人光临寒舍,是所为何事啊?”
她勾起一个礼貌、但稍微有些僵硬的笑容。
崔岩雀沉声道:“此处不便详谈,若是无事,麻烦邓老板同我们借一步说话。”
听闻眼前拿着鸦符、身着暗卫服饰的人竟然准确地认出了她,邓姝燃微微有些惊讶,同时不由得在心底重视起这件事来,戒备也随之减去几分。
她松开门把手,侧过身让了让:“大人们请进。”
邓姝燃意识到,这两个人要查的事恐怕并不简单,而近日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两个案子,她一介平民虽然不知全貌,但也多少听过一些传闻。
她带着二人到了里屋,又把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这才理正衣衫坐下。
“这儿现在就我一个人住,大人们若是特意来寻我,想问什么,现下都可以直接问。”
邹鸣沁点点头,也不打算铺垫那么多弯弯绕绕,开门见山地问道:“邓老板,你可认识一位名叫‘晗莳’的舞女?”
她愣了愣,点头道:“认识。她先前是我手底下的人,今年三月时换了主家,便去了如月酒楼。”
三月?
邹鸣沁和崔岩雀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彼此,眼中皆蕴着疑云。
“她在你这聊意坊待了许久了,你可知她为何要突然去别家?”邹鸣沁暂时压下心中的猜疑,接着问道。
“晗莳有个弟弟,被分到城北石场那边做劳役了。因着这个,她们姐弟俩要一起搬家,所以才走了。”邓姝燃细细回忆道,“我与她毕竟是多年老相识,交情还是有的。虽然是不太舍得,但也总不能拦着她吧。”
这一点倒是和她们的情报对得上。
崔岩雀又紧跟着问道:“邓老板,你这儿可还留着晗莳的画像?”
在这种酒楼里,能歌善舞、奏乐唱词的伶人是很重要的。
一个有名的伶人,能让一座普通酒楼的生意霎时间变得炙手可热。
故而,一般的酒楼都会给伶人们画像,好让客人们了解伶人的样貌品行。
“有是有,就是得好好找找。”邓姝燃站起身来,回头朝她们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毕竟我这儿也没开门几个月了。”
她在房间角落中翻找了一会儿,邹鸣沁趁机观察了一下屋内的布置。
照理来说,从过商的人,只要不是大亏,一般家中都会比寻常百姓要富裕一些,自然在布景、家具上也会多花些心思。
但邓姝燃的房子,从外到里都布置得很精简朴素,一眼看过去,几乎不会注意到这曾经是一家酒楼的中心。
就算是知晓聊意坊的人,恐怕路过这间屋子,也不会觉得这是老板邓姝燃如今的住处,只会觉得是酒楼倒闭后,房子就换了新主人。
“在这儿!”这时,她抱着一本册子走回了桌前。
邓姝燃为人很细致,背过身子去,拍了拍册子上的灰尘,而后才转回来,将晗莳所在的那一页翻给二人看,“二位大人请瞧,这就是晗莳。”
画上的女子眉眼浓烈,嘴唇朱红,面骨棱角分明,不同于传统的东方人面孔,让人过目难忘。
不知为什么,她的目光看起来微微有些凶冷,似乎并不是一个好接触的人。唇角有一个并不明显的、微微下撇的弧度,隐隐含着几分忧郁之色。
她长得很美……但这不是晗莳。
准确来说,眼前这个画上的晗莳,和她们在吕晴瞬生辰宴那天见到的舞伶,完完全全不是同一个人。
“我们这些小民,也就偶尔茶余饭后会谈起一些传闻……若是二位大人不介意,我想冒昧一问,”邓姝燃试探性地盯着她们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听闻晗莳最近遇着了什么事,连圣上都惊动了……两位大人若是在查她的案子,能否告知我一声,她还安好吗?”
崔岩雀闻言,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神色有些不自在。
邓姝燃误以为她不便开口,立即找补道:“不能说也没关系的,我就是顺口问一嘴。想着我守口如瓶不说出去,也不至于坏了大人们的事。您二位莫怪。”
“倒也不是这个原因。”邹鸣沁倾身,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抚道,“此案未查清真相,我们现在遇到了一些情况,至于晗莳是否安好……恕我们也还不知晓。今日来问你这些事,正是为了确认她的安危。所以……”
“我明白了。”邓姝燃点头,“大人请放心,我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
邹鸣沁颔首:“多谢你,邓老板。现下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聊意坊先前的账本,你可还留着?若是方便的话,可否让我们看两眼?”
邓姝燃挥挥手,又回到那堆杂物中翻了一遍,很快就找出了一沓账本。
她爽利地把账本都搬到了桌上,邹鸣沁感激地对她点了点头,和崔岩雀也不多废话,埋头便看了起来。
邓姝燃眼巴巴地在一旁等着,又想问话,又觉得不好打扰,于是只能绞着双手,静坐于一旁,恨不得让邹鸣沁和崔岩雀在一刻钟之内,就把这些账目全部读完。
邹鸣沁一目十行地翻阅着账本,心下的疑问得到了确证。
她没有猜错方向,聊意坊的生意忽然一落千丈,其中果然有问题。
按邓姝燃的说法,晗莳离开聊意坊、加入如月酒楼,是在今年三月份。
然而,在她们的情报里,也是目前刑部查出来的进展中——晗莳搬进新主家如月酒楼,分明是今年五月份时的事。
她能看出,邓姝燃是个实在人,对晗莳的关心也绝不是什么虚情假意。
所以,邓姝燃的记忆应当不会有错。
既然晗莳是在三月份离开聊意坊,那为什么又直到五月份,才真正开始在如月酒楼中露面呢?
这中间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她身在何处?做了什么事?
又为何……最终会完全变了一副面目,成了另一个人?
三月份,聊意坊生意不错,流水正常。
四月份,聊意坊的收入比上个月还要好一些,仍然处于合理正常的范畴之内。
直到五月份。
聊意坊流水暴跌,生意一下子大不如前,收入仅仅是四月份的一半。
此后,六月、七月、八月……一路走低。
最后,聊意坊在十月初正式闭门谢客。
在此期间,这周围并没有开新的酒楼,也未曾听闻有什么酒楼一夜之间生意突然变得特别好,所以按理来说,商业竞争对聊意坊的收入暴减应该影响不大。
显而易见,这不是自然、正常的收入增减,其中一定有人为的干扰。
聊意坊被迫关门,背后另有因由。
“邓老板,你……”
“大人们,我……”
邹鸣沁正想安慰一下邓姝燃,想说自己一定会尽快查出真相,让她不至于白白亏空。
二人同时开口,又不约而同地说到一半便止住了话头。
她笑了笑,示意邓姝燃先说。
邓姝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才道:“我是想说,大人们查案辛苦,有什么要问,要取证的,我能帮上的,你们就尽管开口。”
“只是,若之后有了晗莳的消息……要是不妨碍两位大人忙活,小民想请求大人们捎个信来。”她说完,又笑了笑,姿态放得很低。
邹鸣沁没想到,她开口便再次提起了晗莳的事。
可惜真正的晗莳,现下恐怕是凶多吉少。
真相她尚且不能说,善意的假言又正正好哽在喉头,邹鸣沁说不出口。
怔愣间,崔岩雀应了一声:“会的,你且安心。”
————————————
二人在邓姝燃家中查探了一番,经她同意后,便把几本月账和画册等关键证物都带在了身上。
临走时,邓姝燃还给她们一人塞了一块糕点,说是她的微薄心意,要她们务必收下。
比起一开始的谨慎与疏离,此刻的邓姝燃虽然连她们的名字都不知道,却很愿意信任她们。
邹鸣沁心中不免慨叹,却也更加不想辜负这位邓老板,于是端正神色,谢过她之后,才与崔岩雀一同离开了邓家。
当务之急是回去把证据整理起来。邹鸣沁和崔岩雀去了一趟玄鸦卫,崔岩雀带着证物先进了暗室,邹鸣沁则多留了一个心眼,派了一支小队悄悄潜伏在邓家周围,负责保护邓姝燃的安全。
她从一开始就怀疑,舞伶案是吕淮仁刻意制造出来的、半真半假的产物。
只不过,他性格谨慎,又足够狠辣。
既然他敢把这桩案子放到明面上,来给吕晴瞬、吕珲旦泼脏水,那就说明,吕淮仁已经将各类证据该销毁的销毁、该隐藏的隐藏得差不多了。
不到足够以假乱真的地步,想来他也不会冒这个险。
现下她们查到了邓姝燃这一步,触及到了舞伶案中虚假的那一部分,她必须要紧紧保住这层证据。
吕淮仁现下看似置身事外,实际上已经分身乏术。
他要同时与吕晴瞬和吕珲旦的人周旋,又要提心吊胆地追杀姜折阔和连恻这样的“叛徒”,那点人手自然是分不过来的。
邹鸣沁想,这也是她们如今还能找到邓姝燃的原因。
吕淮仁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想起这么个人来,所以她得提前保护好邓姝燃。
如果晗莳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又或者说,如果从前的那个晗莳,真的已经快要完全湮灭于世间……
那么,邓姝燃,也许就是如今世上唯一一个能够证明她曾存在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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