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气泡水

　　这一天，数学老师拿着三角尺在课堂上讲课。陆清时的手机屏幕突然间就亮了起来。

　　是姨奶奶打过来的电话，姨奶奶很少在上课时间的时候给他打电话。

　　响了一阵子在上课时间陆清时没法接，那边于是就挂掉了，陆清时感到疑惑和隐隐的担心，也不敢耽误想马上打电话回去。

　　他举手向老师说明情况，然后就从教室里面走出去。

　　陆清时走到楼梯的位置，这里离教室远，不会吵到其他人。他举起手机放到耳边，回拨刚刚打过来的电话。

　　“清时啊，你总算接电话了，你奶奶走丢了！”姨奶奶听起来很着急的样子，话都有点说不利索，“我带着她去家附近买菜呢，结果我一转身她就不见了，我想着她可能自己走回去了，结果家里也没有人。”

　　“什么！”陆清时听到这个消息，也一下子懵了，然后就开始激动起来，好像全身的气血上涌。

　　他也顾不得其他的，本来跟老师说的打一个电话确认一下家里面的情况，结果现在直接往楼下冲了。

　　学生上课期间是不能够出校门的，除非有请假条。于是陆清时来到校门口的时候，保安问了他要做什么，他说家里奶奶走丢了要出去找。那保安又问有没有请假条，陆清时摇头说没有，那保安就不让他出去了。

　　陆清时心里着急啊，再走回去教室一来一回又要时间，他现在甚至恨不得直接飞奔回家。

　　但是保安也是照章办事，没有请假条不让学生出校门也是职责所在，毕竟学生要是出事学校也是要担责任的。

　　陆清时实在不想耽误时间，于是他翻墙出了校门。门口正好停着一辆黄色的的士，陆清时着急就直接打的士回去了。

　　陆清时心里很着急，从奶奶查出这个病开始，他就很担心会出事情。

　　但是以往姨奶奶都是寸步不离地陪着她，以前也都没有发生过这种走丢的现象。虽然陆清时给她买了定位手环，可她自己手上不爱戴东西，有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为什么会戴这个东西，就给自己解下了。

　　一个小时之后，陆清时回到了家里。他走进家门，姨奶奶看到他就迎了上来，她也非常坐立不安，她年纪大了，对一些超出预料的事情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了，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在跟邻居他们几个打电话，他们都在帮忙找了。”姨奶奶守在家里看奶奶会不会回来。

　　定位显示手环就在家里，他在家里找了一圈之后，看到定位手环果然还放在奶奶的床头，她没有带走，姨奶奶看着床头上的定位手环，哎呀了一声，“她怎么又给自己解下来了。”

　　陆清时的慌张焦虑又更上一层楼，姨奶奶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人都又着急又担心的。

　　陆清时一边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一边安抚姨奶奶让她不要着急，附近的人如果看到的话会帮忙送回来的。

　　家里找了一遍确定奶奶没有在家，陆清时想着骑电动车去外面找。

　　他正打算开电动车去外面找的时候，村里面开忠真小卖部的老板把奶奶全乎地送回来了。

　　陆清时连忙迎上去。“奶奶，你去小卖部了，没事吧。”他双手抓着奶奶的胳膊。

　　奶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小卖部那里。”

　　“我收到消息说你们家老人走丢了，今天开车去店里面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在路边走，就给你们送回来了，老人家可能走了，都走出了六七公里。”

　　陆清时低下头，担心地看着奶奶。他向那老板说谢谢。姨奶奶也拉着那老板说他是大好人，他们都要吓死了。

　　那老板也用方言说着没事，都是凑巧，也告诉陆清时他们要多多关注奶奶，多盯着她，不然容易出事。

　　陆清时点点头。那老板说自己还要去店里面看一下就走了。

　　“清时，走走走，奶奶给你做好吃的。”奶奶的笑容从她满脸沟壑的脸上展开，大声说着，把他拉进来厨房。

　　陆清时跟老师说明了情况，现在是周五下午，他就干脆不回校了。

　　晚间，陆清时给奶奶端了一盆洗脚水。奶奶喜欢在睡前洗脚，以前爷爷在的时候，爷爷都会给奶奶端洗脚水。

　　那是很早之前的记忆了，现在如果陆清时在，都是他在做。

　　虽然奶奶不让他做，他还是坚持着。

　　陆清时进来的时候，奶奶坐在床边，看着邻居家的灯发呆。

　　陆清时进来，奶奶抬头看向他。

　　“你是谁啊？”奶奶问着。

　　陆清时在那一瞬间身体僵直，眼神悲伤地看着奶奶。

　　他知道这是奶奶会犯病了，又开始偶尔会记不得人了。

　　他鼻头一酸，低头调整了一会情绪，过了一会，抬起头来说，“我是清时啊。”

　　奶奶的眼睛混浊，迷茫地问，“清时是谁啊？”

　　陆清时抿了抿唇，耐心地向奶奶解释说，“我是你孙子啊。”

　　“孙子啊……”她琢磨着这句话。

　　陆清时认真地看着奶奶，眼尾不知不觉地泛红，“奶奶，得病是不是很难受啊。”

　　她奶奶以前那么利落的人，前年发生的事情都能说的清清楚楚，可现在她甚至在忘记他。

　　“我老伴呢？”奶奶扫视了一眼房间问，她在找陆清时的爷爷陆首乌。

　　“我想见我老伴了。”奶奶说，“他在哪里啊。”

　　陆清时怔怔地，半响没说话。

　　“他在工作，过会儿来陪你，你先睡觉。”

　　等到奶奶合眼躺在床上，侧身对着陆清时的时候，陆清时还没有走。

　　此时房间里面已经关了灯，非常昏暗。陆清时看着奶奶，声音哽咽地说，“奶奶，爷爷去世了，你先陪陪我吧，我也很需要你。”

　　是一种祈求的语气。

　　陆清时走回房间。拿过在充电的手机，准备设置一个闹钟。手机一下午都放在房间里面充电因此他都没怎么看。

　　他这会儿拿过手机，才发现手机上多了很多消息。

　　想来是他突然课间接了个电话就突然走了，并且再也没有回来，所以班级里面跟他要好的几个人都发消息来问他。

　　但是他发现林羽佳也久违地发来了消息。

　　他正要点进去看她发来什么具体的消息，林羽佳打电话过来了。

　　他看着林羽佳打过来的电话，一时间有点受宠若惊。

　　他又有点怕对方挂断了电话，因此在受宠若惊的感触后就接通了电话。

　　那头没有马上说话，沉默了一会。自从上学期陆清时拒绝林羽佳过不久之后，林羽佳已经很久没有主动来找陆清时说话了。

　　几秒钟之后，对方的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你今天怎么了，听秋雨说你接到一个电话就走了，下午一直没回来，联系你也联系不到，是家里奶奶出事了吗？”

　　陆清时在她说完的时候胸膛才有所起伏。

　　“我刚刚给你发了好几条消息，你也没有回。”林羽佳补充说。

　　“对不起。”陆清时下意识先说了这一句话，“我奶奶今天走丢了，我知道这个消息很着急，就直接回家了。刚刚手机在充电，我人也在奶奶房间所以没看到消息。”

　　“啊。”林羽佳的声音一下子变大，“老人家怎么会走丢啊。”

　　陆清时低着头，眼神暗淡，“她有老年痴呆，不过已经找到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和奶奶现在都挺好的。”

　　很久，林羽佳那边都没有声音，陆清时只能通过电话听到她的呼吸声，但是两人都没有挂断。

　　“陆清时，你之前说有在吃药控制没跟我说过你奶奶得的是这病，我没想过你家里会这么糟糕。”林羽佳的话语里充满了惋惜和同情。

　　陆清时其实也一点都不想得到别人的同情。

　　“家里面没有其他人看着奶奶吗？”林羽佳问，她知道陆清时爸妈都不在他身边了，但是如果家里面没有其他人，陆清时要怎么办？

　　“家里有我姨奶奶。”陆清时说。

　　林羽佳心里暗想，那还好点。她突然间又觉得心酸，对于陆清时来说，有个亲戚愿意帮忙看着奶奶，就已经是很好了。

　　“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林羽佳由衷地说，“我没有经过这样的家庭，如果我是这种家庭的话我可能会经常崩溃，会觉得很无助。但是，你坚持下来了，你还把自己搞得那么优秀，所以你一级棒，你是在逆境中前行的勇士。”

　　林羽佳夸奖他的那几句话讲得抑扬顿挫，陆清时几乎能看到她演讲的时候会配上非常夸张的手势。

　　“陆清时，辛苦了。”林羽佳说。

　　陆清时一瞬间有点鼻酸。

　　“谢谢你，佳佳。”陆清时说。

　　林羽佳很想再多多宽慰陆清时一些话，但是她又突然间觉得那些所谓夸奖的话，其实说了只会让他好受那么一会。

　　可奶奶的老年痴呆却会一直压着他，他一直以来孤独，没有家人可以依靠的局面始终不会改变。

　　林羽佳为陆清时感到深深地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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