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男的新衣

　　果然如方菲所说，我对宋宇的礼物没有任何回应的一段时间后，他便再没有下文，为了避免难堪，我买了与那些礼物价格相当的东西快递给他送去，他签收了，发来信息表示日后还是朋友。
　　我现在的收入不需要靠会销赚钱，于是蹲在家里久违地打开电脑，想要开新文章。
　　因为忙碌纯露的事情，此前已经许久没有思考素材，蹲了一整个上午，脑子里思绪纷杂，好像有许许多多的灵感片段，又好像打结成团麻绳伸展不开，我把粗略的想法告诉编辑，过了一阵子她才回复：先写清楚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你的心已经乱了。
　　最下方是她附赠我的图片，大大地写着一个“静”字。
　　——
　　华姐说有重要的喜事告诉我，反正现在脑子乱，我便关了电脑先去公司。
　　一进办公室，华姐开了一只香槟，据说很贵。
　　“华姐，什么喜事？”我以为是销量更好赚到大钱，不想听到了让我不可思议的语言：“H公司要收购我们的纯露，连同品牌和一整个生产线，咱们可以拿钱退休了！”
　　“H公司？”
　　“是，你没听错，我们要被国际化大公司收购了。”
　　“我不同意。”
　　华姐弯弯的眉毛皱起来：“Why？”
　　“H是小日子的公司，华姐你知道我家里的事，把纯露和品牌都卖给他们，会侮辱我和祖宗的。”
　　华姐不甚在意：“胜男，你还是太幼稚，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何必守着你家里那些破烂规矩跟钱做对？”
　　“抵制日货是精神爱国，不是我家里的破烂规矩。”
　　华姐骄矜地哼了一声：“这么说，我是说服不了你了？”
　　我立场坚定地吐出两个字：“当然。”
　　她冷冷地、镇定地看着我：“那我就不白费唇舌了，咱们按合同办事，当初合同上明确写了品牌和经营归我，所以这件事我一个人足以做决定。”
　　我心下一凛，扑到华姐桌前：“华姐，当初你说虽然合同上品牌和经营归你做主，但实际上你会和我协商一致再做决定的，咱们一直是这样执行的呀！”
　　“我和你协商了呀，既然有冲突，就按合同来执行，哪怕你去打官司，有合同在，我才是占理的一方。”华姐语音凉淡，带着说不出的鄙视：“学习模仿我的能力再强，终究是温室里的小白花。”
　　“华姐！”我眼巴巴望着她，她是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人，我最崇拜最想成为的女人，除了方菲，我想我最信任的人就是她，我摇头，祈求她：“不要这么对我。”
　　华姐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的指甲：“想通了就跟我一起，你不是说想要成为我吗？怎么不学着我，为了钱放弃一些坚持。”
　　我咬牙。
　　她不屑：“不过是把产品卖给小日子，又不是叫你做汉奸，装什么高洁？”
　　——
　　我失魂落魄找到当初帮我看合同的同学，询问这件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律师同学脸上没有一丝意外地说：“合同白纸黑字，我以前提醒过你的。”
　　“我没想到——”
　　“你当初太过信任她了。”律师同学叹气，“我唯一能帮你的，就是保证她按合同把你应得的分成给你，但她估计会做手脚少分你，房子车子也会被收回，你要有心理准备。”
　　“那就全权交给你了。”
　　——
　　我又找到二表姐：“姐夫做生意认识人多，能不能拜托他找人看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二表姐：“何必舍近求远，找宋宇啊。”
　　我嗫嚅：“不好吧，前脚把人拒了，后脚又托他帮忙。”
　　“现在后悔了吧？”
　　我摇头：“两码子事，我还不至于要出卖色相，当然我也没有。”我寄希望于二表姐夫：“还是拜托姐夫帮帮忙好不好？”
　　“他不过沾公公婆婆从前的光继承家业，没有多少本事，公公年纪大了，不少人已经人走茶凉了。”
　　我想说姐夫和某人是发小的交情，应该能说得上话，但是看到二表姐的表情，分明是对我很冷淡的神态，我只好拜托她给家里保密，然后离开。
　　——
　　母亲生日，我提着康乃馨和蛋糕回到父母家中，一大家子照惯例热热闹闹聚会，却没有小时候我记忆中欢乐的气氛。
　　席间，大表哥向父亲敬酒：“舅舅，谢谢您把车给我送大宝上下学。”
　　父亲大方摆手：“万家的孩子，我不心疼谁心疼。”
　　我潜意识里知道享受坐车接送上学的可能只有大宝，不会有丫丫，但还是故意说：“大表哥，真是辛苦你了，以后要每天接送大宝和丫丫上学，好在咱们几家住得近，否则你每天路上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
　　热闹的宴席因为我变得安静，大表哥没说话，只挠着后脑勺，好像很为难的样子。
　　父亲做起了挡箭牌：“车子只接送大宝。”
　　“大宝和丫丫不是一个学校吗？”我又看向二姑妈，不理解她对丫丫的厚此薄彼，明明丫丫是她的正支下的唯一亲生的孙女，她却更疼爱大宝，我调侃：“丫丫改姓不姓万了？”
　　二姑父是上门女婿，所以二表哥、丫丫都是姓万的。
　　二姑妈打圆场：“你大表哥忙着照顾大宝，没有时间再接送丫丫。”
　　“大家住得又不远，接到大表哥家，丫丫自己走一条街不也到家了。”
　　父亲斜眼看我，语气已经不悦：“少给我找事。”
　　丫丫怯生生说：“姑姑，没关系，我会自己坐公交车。”二表哥二表嫂长年异地工作不在家，是二姑妈带大，所以性格敏感懂事。
　　“大宝是我们万家的长孙，还是唯一的孙子，要觉得不公平，只能怪丫丫她妈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
　　母亲警告地瞪父亲，她总这样，不喜欢他说的话，但又从来不用语言或行动制止，其他成年人好像装了屏蔽器，大妞、二妞一脸委屈，贵子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宝得意地挪挪屁股，活像坐稳龙椅的小皇帝。
　　丫丫已经在努力压制不让自己哭出来，若是二表哥二表嫂在场，父亲肯定不敢说这样的话，我想得私下告诉二表哥这件事，不能让丫丫继续跟在二姑妈身边，实在不行跟我住。
　　我嗤笑：“爸，你好歹也是书香世家，名门望族之后，二十一世纪了，生男生女看的是精子还是卵子，你不知道吗？你上班的时候面对着人民群众家的女儿，也是这么说的吗？”
　　父亲站起来，做出掀桌子的动作，只是桌子又长又重，外加大表哥压着桌面，只几盘菜晃了晃。
　　他嘴角掠起讽刺的冷笑：“天天看什么女权，以为自己是进步女青年？呵呵，你在别人眼里就是个笑话！”
　　他黑着脸朝我高呼：“不会下蛋的鸡，连废柴都不如，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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