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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何人
夕阳的余晖勉强透过高耸的彩色玻璃花窗,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巨大古堡餐厅里投下几道扭曲的光柱,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更衬得大厅深处一片死寂的昏暗。
长桌的尽头,一个穿着黑色丝绒长袍的男人正优雅地使用着银质刀叉。
他面前的盘子里,盛放着一块切割得异常整齐、但色泽暗红、肌理分明得令人不安的“肉排”。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铁锈味和一种陈腐的香料气息。
一个穿着破旧侍者服、身体呈现明显腐烂迹象的男性“仆人”,正僵硬地站在一旁,用一只布满尸斑的手,动作迟缓地为男人面前的高脚杯倾倒着深红色的液体。
液体粘稠,散发着醇厚的酒香,却混合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腥甜。
刀叉切割肉排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突然。
叮铃哐啷——
一阵清脆的杯具碰撞声突兀地响起……
黑袍男人切割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缓缓抬起眼帘,只见长桌的另一端,不知何时,满月已经姿态慵懒地斜倚在主位上,手里正把玩着一只水晶高脚杯的杯脚,刚才的声响显然是她故意弄出来的。
“满月。”黑袍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听不出喜怒,“我这里,可没什么谎月髓让你窃取。”
他继续着切割的动作,将一小块肉排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咀嚼着,仿佛在品尝绝世珍馐。
“呵。”满月发出一声冷笑,指尖轻轻敲击着杯壁,发出有节奏的轻响,“谎月髓?那种东西,我还不至于惦记到你冥遗的地盘上。”
她微微前倾,深海般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狡黠的光,“我只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风,能把我精心布置的画影术,吹得连渣都不剩呢?嗯?”
黑袍男人——幽冥仙主——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低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放下刀叉,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目光平静地看向满月。
满月没有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一把银叉,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如同玩弄一件玩具。她的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轻慢:
“兴师问罪?不敢当,我只是很惊讶,惊讶于一个小小的洛梦,竟然有这种‘殊荣’,能让我们向来深居简出、视万物如蝼蚁的幽冥仙主大人,亲自出手坏我的事?啧啧,太罕见了。”
幽冥仙主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加深了,他借用满月的话术,慢悠悠地回应:
“我也很惊讶,惊讶于堂堂月相之首的满月大人,竟然对一个普通的女学生如此‘上心’,甚至不惜耗费精力去窥探她的秘密?这似乎……也不符合你一贯的‘格调’?”
“普通?”满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挑眉,“她身上缠绕的那些因果和秘密,浓得都快化不开了!我只是最近闲得发慌,想找点乐子,顺便看看能不能捞点高品质的货罢了。”
她话锋一转,带着赤裸裸的试探和挑衅,“倒是您……仙主,我怎么感觉您这次出手,有种……嗯……像是在寻找下一个‘倒霉蛋’的感觉?”
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一丝明显的不悦掠过他深邃的眼眸,他放下餐巾,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的穿透力:
“这就是我为什么如此厌恶你们月相的原因,总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洞悉一切,可以拿捏住别人的心思和命运。”
“可事实就是如此啊,仙主大人。”满月毫不示弱,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也越发危险,“知道的多,才能在任何对决中永远保持上风,立于不败之地,不是吗?”
她歪着头,眼神里充满了赤裸裸的挑衅,“而且……恕我直言,您这一代幽冥仙主,似乎是几代以来……最弱的一代呢?连自己……”
“弱?”幽冥仙主打断她,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压抑的怒意,他试图讲道理,阐述自己的观点:“你对‘弱’的定义是什么?不是只有四处征战、掠夺生命、制造无边恐惧的才叫‘强’!真正的力量在于掌控、在于平衡、在于……”
“停停停!”满月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我不想听您在这里讲这些陈词滥调的大道理!烦死了!”
她身体向后靠进高背椅里,翘起二郎腿,重新拿起银叉在指间把玩,语气变得轻佻而残忍:“我这次来呢,就是想告诉您,我对洛梦这个人本身,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眼神里闪烁着贪婪和恶趣味,“我感兴趣的,是她这里面——那些被深埋的、扭曲的、带着强大因果力量的秘密本身。”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天真又残忍的笑容,仿佛在提议一个有趣的游戏:“要不……我们做个交易?把她的□□和精神分离开?您要她的躯壳,我要她的精神世界?一人一半?这样大家各取所需,多好?”
她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如何分一块蛋糕,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幽冥仙主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万载寒冰:
“我拒绝。”
他斩钉截铁,“拒绝你,以及你提出的任何交易。”
“切!”满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讽,“真是个怂包!这都不敢!幽冥仙主的名头,怕不是靠祖上荫蔽得来的吧?”
这赤裸裸的侮辱和挑衅,终于彻底点燃了男人的怒火。
他放在桌下的手,几不可查地做了一个极其隐秘的手势,没有任何咒语吟唱,也没有任何能量爆发的征兆,但整个古堡大厅的光线骤然变得更加昏暗。
地面上,那些被夕阳投射进来的、原本静止的影子——桌子的影子、椅子的影子、甚至满月自己的影子,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它们如同粘稠的黑色石油般开始蠕动、膨胀,缓缓地从地面剥离、升起,化作一道道扭曲狰狞、无声咆哮的影之触手,带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迅猛地朝着长桌对面的满月扑去,速度快如闪电。
满月似乎早有预料,在黑影升腾的瞬间,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
噗嗤!
数道影子触手精准地贯穿了“满月”的身体!然而,被贯穿的身影没有流血,没有惨叫,反而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瞬间化作无数片幽蓝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哈哈哈哈!”站在幽冥仙主身旁,一直僵硬倒酒的“男死尸”突然爆发出一阵清脆得意的大笑,只见他腐烂的身体如同蜕皮般剥落,露出里面完好无损、穿着深蓝轻纱长裙、笑靥如花的满月真身!
“仙主大人,您的反应……有点慢哦?”满月站在幽冥仙主身侧,歪着头,俏皮地眨了眨眼。
原来从一开始,坐在长桌对面的就是一个逼真的幻象,而她则伪装成了那个不起眼的“死尸仆人”,一直在近距离观察。
幽冥仙主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诧异,随即被冰冷的杀意取代,他并未转身,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掌心朝内,对着身侧的满月虚空一握。
一股无形的、仿佛能扭曲空间的巨大压力瞬间笼罩了满月。
满月脸上的笑容收敛,眼神也变得凝重。她不敢怠慢,立刻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啪!
随着响指声,整个古堡大厅的景象开始疯狂扭曲、抽象化,墙壁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流淌,地板变得如同波浪般起伏不定,色彩变得光怪陆离,这是满月强大的幻术领域,试图干扰幽冥仙主的锁定和攻击。
“啧,”满月的声音在扭曲的空间中显得有些失真,带着挑衅,“您该不会真想在这里跟我打起来吧?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幽冥仙主根本不理会她的言语干扰。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古老的优雅。他拿起一直靠在桌沿的一根通体漆黑、顶端镶嵌着一颗幽暗宝石的手杖,轻轻在地面叩击了一下。
咚!
一声沉闷的轻响,如同敲在了空间的节点上。
原本疯狂扭曲、抽象化的场景猛地一滞,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的波动瞬间被一股更强大、更沉稳的力量抚平、稳定!抽象的色彩和线条被强行拉回现实,但整个空间依旧弥漫着一种不稳定、随时可能再次崩坏的张力!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古堡大厅里形成了短暂而危险的僵持,势均力敌。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古堡大厅那扇沉重、布满浮雕的橡木大门旁,一个平静、温和,甚至带着点礼貌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打扰了。”
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无形的力场和紧张的气氛,如同清泉滴入滚油。
男人和满月同时、猛地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声音的来源——大门阴影处。
夕阳的金辉洒在温加斯湿漉漉的街道上,将三个拖着大包小包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呼——累死我了!”狄拉把最后一个装满布料和填充物的沉重袋子放在地上,叉着腰喘气,但脸上却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不过太棒了!没想到这么快就买齐了!多亏有你这个本地通带路,洛梦!”
她感激地拍了拍洛梦的肩膀,又看向艾莉,“还有艾莉!你的眼光太毒了!选的材料又便宜又好看!比之前那批强多了!让我想想一会儿请你俩喝什么好呢”?
艾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浅蓝色的卷发在夕阳下闪着光:“那是!本小姐的眼光可不是盖的!我的审美,引领潮流三百年!”
洛梦看着两人兴奋的样子,嘴角也难得地弯起一丝浅淡的弧度,她看了一眼天色,夕阳已经沉下去大半,天空被染成了瑰丽的紫红色,但街道两旁的阴影正在迅速拉长。
“狄拉,你的心意我们领了。”洛梦开口道,声音平静,“不过,请客就不必了,天色不早,傍晚的温加斯街道……还是不要多逛了。”
狄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的兴奋褪去,换上了一丝了然和警惕,她想起了洛梦之前提过的“都市传说”——三大城市都有其夜幕降临后不可言说的禁忌。
她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啊……对哦,差点忘了这茬,真是扫兴!”
艾莉倒是很豁达,拍了拍狄拉的肩膀:“没关系啦!明天放学我们再来喝!反正艺术节还有好几天呢!今天先回去好好整理这些宝贝材料!”她指了指地上堆着的袋子。
“嗯!说得对!”狄拉重新打起精神,“明天继续加油!一定要把话剧排得棒棒的!”
三人相视一笑,在十字路口互相道别。狄拉拖着几个袋子往家的方向走,艾莉则拦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将剩下的材料塞进车厢,自己也坐了上去,朝洛梦和狄拉挥手:“明天见!”
洛梦看着车子远去,也转身走向自己家的方向。
艾莉哼着不成调的海歌,用钥匙打开了元老院分配给她的小型别墅大门。客厅宽敞明亮,装饰简洁现代,唯一突兀的是客厅正中央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铺着白色鹅卵石的……圆形浴缸。
“啊——终于到家了!”艾莉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随手将采购的袋子扔在玄关,她迫不及待地走到客厅中央,伸手摘下了脖子上那枚精致的蓝色海螺项链。
就在项链离体的瞬间——
艾莉那双修长笔直的双腿,从脚踝开始迅速覆盖上一层闪烁着珍珠光泽的银白色鳞片,双腿如同融化般融合在一起,眨眼间就变成了一条线条优美、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银白色鱼尾!鱼尾末端是半透明的、如同轻纱般的尾鳍。
“噗通!”
艾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以一个极其优美的弧度,直接滑入了那个巨大的浴缸中!清凉的水瞬间包裹了她因为长时间离水而有些干燥不适的鱼尾和皮肤。
“呜……舒服……”艾莉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只露出脑袋,发出一声惬意的呻吟。她甩了甩湿漉漉的浅蓝色卷发,不满地抱怨着:“元老院这些家伙真是的!明明知道我是人鱼,就不能给我准备一个地面全是水池的房子吗?哪怕有个小泳池也行啊!天天靠这个浴缸续命,我尾巴上的鳞片都要干裂了!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变成咸鱼干了!”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舒服地在浴缸里舒展着漂亮的鱼尾,尾鳍轻轻拍打着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她完全沉浸在水元素带来的舒适感中,丝毫没有注意到——
客厅玄关的阴影处,一只沾着泥巴、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的手,悄悄地、无声无息地从她扔在地上的购物袋缝隙中伸出,精准地抓住了被她随意丢在浴缸边缘矮几上的……那枚蓝色海螺项链!
小手迅速缩回阴影里,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浴缸里,艾莉还在闭着眼睛享受,嘴里嘟囔着明天要去元老院后勤部“抗议”,完全没发现她赖以维持人形的关键物品,已经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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