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知春意

　　嚼碎了那些神的魂魄后，他又有些心虚，仔细嗅闻身上的味道。
　　确保没有一丝外来神的味道后他才拖着尾巴高高兴兴的入了宫室。

　　知醒了，侧坐在寒玉床上，看着他抬着龙首游入宫室。
　　他亲昵的往前，想蹭知的身体，被一只手指抵住。

　　“阡，你已长大了。”

　　长大？
　　他早就长大了。
　　他的角还不够大吗？

　　知摇了摇头，“你三角分化完毕，已可自在化形。”

　　化形？
　　化成知这般的模样吗？

　　龙有龙的高傲。
　　高傲的龙是不屑于化形的。

　　但是如果化形的是知那般的模样......

　　他兴奋的拍了拍地面。

　　知笑道：“这样有助于你更好的收敛气息。”

　　他竟期待起来化形那日。
　　可那样期待的日子，知却不在。

　　她出去了，出去前带走了她的书卷，留下无数带着金光的阵。

　　他无比焦躁。
　　他想化成与她一模一样的形状。
　　可是人不在面前，化出来了又有什么用。

　　硕大的龙在宫殿上空不断盘旋，懊恼嘶鸣。
　　金光自主人离开后，惧怕龙的喜怒无常，只敢在边缘虚虚维持着警戒。

　　不过比起上一次知离开，这一次的他到底是学聪明了，他将自己的龙鳞“偷偷”栓在了她的那枚阴阳玉佩上。
　　当着知的面栓上的，知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制止。
　　应该算作同意了吧。

　　但知不知道的是龙鳞带有无上灵气，哪怕被剥落，也与龙体保持联系。
　　他百无聊赖的为知养在山谷里的灵草浇灌完每日的雨水，便窝在寒玉床上甩着尾巴吸食残留着的知的味道。
　　蓝白渐变的龙鳞发出淡淡光芒。

　　挤不下的龙尾化作人类的双腿，龙头也变成了人的模样。
　　身上没有衣物，只有龙鳞覆盖。
　　他顶着一身鳞片趴在寒玉床上。

　　要是知能看看他的鳞片，再摸摸他的鳞片就好了。

　　这一等，便是一个千年过去。
　　知姗姗来迟。

　　龙卧在宫殿上，幽怨的看着知。
　　这一次，他没有再凑上去。
　　一千年，足以让龙稳重。
　　也足以磨淡感情。

　　知并不在意，她拎着剑主动飞到他面前，伸出手，一团团的金光飞向他四周。

　　“阡，久等了。”

　　只是一句话。
　　他花费了几百年建立起来的幽怨心思瞬间瓦解。

　　他早就闻到了她的气味。
　　那条该死的尾巴比他自己还要激动，是他生生忍住了，不惜化成人形。

　　那本该是给她的惊喜。

　　现在被她直接看到了。

　　他瞥过眼神，故作不在意的去看她神色，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终于，知在他似有若无注视下道：“阡，抱歉。是吾疏忽了，这千百年来，你只见过吾一人......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他幻化的与知一模一样，只是覆盖了半层龙鳞。

　　知为他做了一身法袍。
　　穿上法袍后，龙鳞被遮盖，倒是像一个人了。
　　与知站在一起，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对于出去，他没什么所谓。
　　在无尽永夜的千年，也就那么过来了。那时候他对外面没有任何想法。
　　若不是，看到了那一丝金光，他会永远的呆在黑气蔓延的永夜之中。

　　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知。
　　他要呆在有知的地方。
　　退一步来说，也要呆在有着知的气味的地方。

　　今日的知似格外好说话。

　　“一起。”

　　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默默观察着知听到后的神色。

　　知笑着同意。

　　龙尾高兴的......哦，他现在没有尾巴了，只能跺了跺脚。
　　与知一样的面容做出这些事来，引得知掩面而笑。

　　-

　　一龙一神，幻化做人的模样。

　　没想到刚下界就闹出了笑话。

　　正是元宵时节，街上新灯，天上烟火。
　　路上行人不断，他与知走在雪地。
　　他侧头望向知。
　　知的眉眼安和宁静，望着四周的神情是宫殿内不曾有的热意与明亮。

　　他知道，这是知守护的一方百姓。
　　她是由万千人类祈愿凝结而成的神。
　　她庇佑着百姓。
　　也靠百姓的祝福得以强大。

　　那些金光，便是这样由来的吧。
　　虽然知什么都没说，但是她两次出去都带来大量的金光还有宝藏。

　　“哼，人类，贪婪。”
　　知总在宫殿书房中处理这些人类的祈愿。
　　众多贪婪的人类，他们的祈愿无一不与钱财有关。
　　升官发财。
　　一夜暴富。
　　日入斗金。
　　反正都与钱有关。

　　知笑道：“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钱就是很重要的东西。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基本。”

　　到了下界，知的笑容明显变多。
　　他渐渐小了声音，如人类贪求钱财一样贪婪的看着知的笑容。

　　“大姐姐看着大姐姐！”
　　两人站在一家卖灯笼的摊子旁，身后有一家三口来买灯。

　　夫妻两抱着一个孩子。

　　那话便是孩子说的。

　　“那个大姐姐就和爹爹看娘亲一样，羞羞。”

　　“哎呀，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这两位姑娘长得如此想象，是姐妹才对。快与姐姐们道歉。”

　　知并不在意，将手中的兔子灯笼送与小女孩。

　　夫妻两道谢后抱着孩子走远。

　　他看着三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阿知，我想，再化形，一次。”

　　知只以为是龙性未定。
　　却不知他看着那对夫妻才回过神来，那对凡人夫妻说他与知是姐妹。
　　可，他不想和知当姐妹。
　　他要和知当夫妻。

　　知不在的日子里，他不爱看书。
　　但是实在太无聊了，也不是不能看些知记过的书卷。
　　她什么都写。
　　或许是一对平凡夫妻的一生。
　　也或许是一家三代人的故事。

　　无论哪一个故事，只有夫妻才能相伴一生。
　　姐妹会嫁人分离，朋友也会渐行渐远。

　　他才不要和知分开。
　　他要和知永远在一起。

　　-

　　他与知在下界呆满了一整个元宵节。

　　比在宫殿中要快活。
　　他得以与知睡在一个屋子里，躺在一张床上。

　　知对他比龙身还要和蔼。

　　他暗自窃喜。

　　知睡着的时候与她平时一样端庄，永远是正躺着，双手交握在腹上。
　　而他就怪异的多，龙身时最爱盘卧，现在人形了更爱侧着，这样能看到知。
　　龙是可以不眨眼的。
　　也是可以不用睡觉的。
　　这样他就有一整晚的时间看知。

　　而神也是不需要睡觉的。
　　但知却很爱睡。

　　睡醒以后的知又格外好说话。
　　所以夜晚中的他得寸进尺的将头贴在了知的肩上。
　　知没有任何反应。
　　他又将手和脚都靠近知，将人圈在怀里。

　　到处都是知的味道。
　　他好欢喜。

　　若是龙身，那条不受控制的尾巴一定翻上天。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当人类也没什么不好的。

　　但是知的神色却越来越差，睡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阡，我们得走了。”

　　他竟然对凡间有了恋恋不舍的心思。

　　回到九天以后，知还会这样快乐吗？
　　他很快便进行了第二次化形。

　　这一次化形前，他钻入了知的书房，在里头找来了各种典籍。

　　他在下界的时候，偷偷看了不少九天没有的话本。
　　知道了夫妻要长久，丈夫必须得拴住妻子的心才行。

　　怎么样才能拴住知的心呢......
　　首先要长得好看——人比龙还在乎脸面。
　　不过好在龙就没长得丑的。他对他的龙身极为自信，虽然他没有看过别的龙，看到最多的东西就是怨灵与魔兽，但他直觉中便认为自己是最好看的。
　　当然，知比他还要好看。
　　但是他不能化形成和知一模一样了，那样做不来夫妻。

　　不过倒是可以化形成与知类似的气质。

　　其次便是要性格好。首先要听妻子的话——龙虽喜怒无常，但对伴侣比人忠诚。
　　他最听知的话了。
　　忍过百年也忍过千年。
　　好在知现在也愿意带他一起出去了。

　　再就是眼里有活——这个也好办，龙旺盛的精力从来是闲不下来的。

　　一条条对照下来，他都符合。
　　这次的化形，便是以他认为最好看的模样捏造而成，但仍不免带有知的影子。

　　知是清冷的脸，他也是清冷的脸。
　　知笑起来很好看，所以他笑起来也必须好看。
　　知的身量高，他比照凡间夫妻的身高比捏的再高些。
　　......

　　“阿知。”
　　他还不怎么会用双脚走路，并不娴熟的走向知常呆的书房。

　　知不断地在书卷上写着，听到他的声音转头看向他，眸中闪过一丝光芒。
　　他同手同脚快步向她，跪坐在案桌旁，将头凑过去。
　　往常硕大的龙头其实只能蹭着，而化形以后，人形的头正好能嵌在知的肩头。
　　只要他一转头，就能碰到知柔软的皮肤。

　　原来这就是人类倚靠时的感觉。
　　他以为此刻的自己会兴奋的睡不着，实际上，心却分外平静。

　　打破平静的是宫殿外金光的吵嚷声。
　　那些胆小的金光叫的他头疼。

　　他睁开眼，知正轻轻抬起他的头。

　　“阿知。”

　　知没有回应他，而是看着宫殿外的方向。

　　宫殿外有一股奇异的气息靠近。

　　这气息，有些熟悉。

　　放眼望去，不知何时，无数黑气聚拢在宫殿之外。
　　金光阵全数触发。

　　知凝起眉。

　　那些黑气不断蔓延，似对着金光垂涎。

　　当他一出来，那些黑气瞬间对准他。
　　龙瞳穿过黑气，密密麻麻的黑气之后是无数从深渊爬上来的僵虫。
　　它们带着黑气，流着口涎，在黑气中缓缓向宫殿行进。

　　有路过的神惊恐，“这是......魔僵虫。它们从魔域爬上来了——”
　　“魔域？”
　　九天之上已经很久没听说过这个称呼。
　　那是众神还未归位的年代与神界人界并存的地界。

　　“它们——定是被龙气引来的——”

　　知原本一直盯着那些魔僵虫，在听到这句话时陡然转过视线。
　　那神被知看了一眼，面色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很快又硬起头皮，“吾没说错。魔域早在千年前就与人神两界彻底分离，这些魔僵虫出现在你的宫殿外，不是因为你包庇的那条龙还能是因为什么！知，你莫要以为你能护得了这龙一时——要知道，魔域一旦开启，必将生灵涂炭，你如今还是将龙交出，我们还能用龙血祭炼法器合力封锁魔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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