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深

　　乾清宫内，烛火摇曳，将满殿的血色与疯狂映照得如同森罗殿。太后苏清漪那凄厉的控诉，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也彻底撕开了笼罩在“双阙之变”与王朝命运之上的最后一道迷雾！

　　“无情缘”、“骨相花”、“换骨邪术”、“长生梦”……这些诡谲的词语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所有的一切，从陆家与摄政王府的覆灭，到皇帝白霆的中毒，乃至如今宫闱的血腥厮杀，背后都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操控，其目的，竟是如此邪恶与疯狂！

　　陆昭野与江临深心神剧震，尤其是江临深，他身为摄政王之子，母妃亦因此阴谋香消玉殒，此刻听闻真相，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无尽的悲愤与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他挣扎着想冲向那阴影中的灰袍傀儡，却被陆昭野死死按住。

　　“冷静！”陆昭野低喝，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的目光死死锁定那灰袍傀儡，以及它那双空洞眼中毫不掩饰的对“凤凰胆”的贪婪。这傀儡，是“影先生”的延伸，是那幕后黑手在此地的耳目与爪牙！

　　几乎在太后话音落下的同时，那灰袍傀儡动了！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形却如同鬼魅，带起一道残影，直扑陆昭野！目标明确——他怀中的玉盒！

　　速度快得超乎想象！远超之前在密道中所见！

　　“拦住它！”影寒冰冷的声音响起，他竟也同时动了！薄如蝉翼的短剑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后发先至，精准地截向灰袍傀儡的必经之路！他竟在此刻，选择了与陆昭野他们同一阵线！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爆响！影寒的短剑与灰袍傀儡那看似枯瘦、却坚逾精钢的手臂□□撞，火星四溅！影寒身形微晃，而那傀儡前冲之势也为之一滞！

　　好强的力量！
　　陆昭野瞳孔一缩，不敢怠慢，强忍伤势，将江临深推向那两名林院判的心腹护卫：“护住他！”自己则短刃一横，与影寒形成犄角之势，直面那诡异的傀儡！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把‘凤凰胆’给本宫抢过来！”端贵妃见状，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尖声嘶叫着，挥舞着金簪也欲扑上，状若疯魔。

　　“蠢货！闭嘴！”太后苏清漪却猛地一把推开她，脸上疯狂与挣扎交织，她看着那灰袍傀儡，又看看龙榻上气息奄奄的皇帝，眼中竟流下两行血泪，嘶声道：“错了……都错了……江程峰！你骗得我好苦！你用我儿的命……用这江山为祭……你不得好死！”

　　江程峰！天方阁之主，江临深的舅父，果然是最终的幕后黑手——“影先生”！

　　然而，她的悔悟与控诉已然太迟。那灰袍傀儡根本无视了她，空洞的眼睛里只有“凤凰胆”的光华。它手臂一震，震开影寒的短剑，另一只鬼爪般的手带着腥风，再次抓向陆昭野！

　　陆昭野眼神一厉，不退反进，体内那丝由“凤凰胆”引动的生机之力疯狂运转，灌注于短刃之上，刃尖泛起淡金微芒，直刺傀儡手腕关节！他深知这傀儡不畏疼痛，不惧生死，唯有破坏其关节结构，方能限制其行动！

　　与此同时，影寒剑势再变，如同附骨之疽，缠向傀儡的另一侧，剑光点点，专攻其下盘腿关节！

　　两人虽从未配合，但此刻身处绝境，面对共同大敌，竟展现出惊人的默契！一上一下，一左一右，攻势如同狂风暴雨，将那灰袍傀儡死死缠住！

　　“铛铛铛铛！”
　　密集的碰撞声如同爆豆，火星在昏暗的大殿内不断闪烁。那傀儡力大无穷，招式诡异，双臂挥舞间带起道道残影与腥风，更兼周身似乎萦绕着一层无形的毒障，令人头晕目眩。陆昭野与影寒皆是带伤之身，应对得极为艰难，几次险象环生，身上再添新伤。

　　但两人都咬紧了牙关，将一身武功发挥到了极致。陆昭野的悍勇搏命，影寒的诡异狠辣，在这一刻完美互补，竟真的将那可怕的傀儡逼得连连后退，暂时无法靠近龙榻！

　　另一边，那两名林院判的心腹死死护住虚弱不堪的江临深，与试图浑水摸鱼的端贵妃及其仅存的几名心腹太监缠斗在一起。

　　大殿之内，战团分割，杀声、嘶吼声、兵刃撞击声、以及太后时而疯狂时而痛哭的呓语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末日般的图景。

　　“不能再拖了！”陆昭野格开傀儡一记凌厉的爪击，肩头箭伤崩裂，鲜血染红半身，他对影寒吼道，“我必须救陛下！”

　　影寒面具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回答，但攻势陡然变得更加凌厉、更加不顾自身，几乎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死死将那傀儡缠住，为陆昭野创造出了一丝宝贵的空隙！

　　陆昭野不再犹豫，猛地抽身后撤，身形一掠，便已至龙榻之前！

　　看着龙榻上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的皇帝白霆，陆昭野心中百感交集。仇恨、疑惑、还有一丝血脉相连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但他此刻没有时间犹豫，迅速取出怀中玉盒。

　　玉盒开启的刹那，温润的橙红色光华流淌而出，磅礴的生机之力弥漫开来，让整个大殿的血腥与污浊都为之一清！连那疯狂攻击的灰袍傀儡，动作都似乎凝滞了一瞬，空洞的眼眸中贪婪之色更盛！

　　“陛下……臣……得罪了！”陆昭野低声说了一句，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凤凰胆”取出。依照云舒隐约的提点与秘卷上的记载，他以内力缓缓化开灵芝表面，将其化作一团浓郁粘稠、散发着沁人心脾清香的灵液，然后小心地喂入皇帝口中。

　　灵液入喉，仿佛干涸的土地迎来了甘霖。皇帝白霆那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竟猛地跳动了一下！他金纸般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虽然依旧昏迷，但那萦绕不散的沉沉死气，竟开始缓缓消散！

　　有效！“凤凰胆”真的能解“无情缘”之毒！

　　陆昭野心中狂喜！

　　然而，就在这希望升起的刹那——

　　“噗嗤！”

　　一声利器入肉的闷响！

　　陆昭野猛地回头，只见影寒为了替他争取这救命的片刻，竟真的采取了以命换命的打法，用左肩硬生生承受了那灰袍傀儡一记穿透性的爪击！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黑衣！但他右手的短剑，也在同一时刻，如同毒蛇般，精准地刺入了傀儡右腿的膝关节连接处！

　　“咔嚓！”一声脆响！
　　那傀儡右腿一软，动作瞬间失衡！

　　“就是现在！”影寒忍痛低吼。

　　陆昭野眼中寒光爆射，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将全部力量、全部意志，乃至怀中“凤凰胆”残留的生机之力，尽数灌注于手中短刃！人刃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鸿，直刺那傀儡因失衡而暴露出的、胸口正中一处颜色略深、仿佛镶嵌着某种晶石的区域！

　　那里，或许就是这傀儡的核心！

　　“孽障！受死！”

　　凝聚了陆昭野所有力量与信念的一击，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那晶石之中！

　　“嗡——！”

　　一声并非来自血肉之躯的、沉闷而诡异的嗡鸣响起！那灰袍傀儡的动作猛然僵住，空洞的眼眸中，那两点冰冷的光芒剧烈地闪烁、明灭，最终彻底黯淡下去。它周身上下，开始弥漫出缕缕黑气，发出“滋滋”的声响，仿佛冰雪消融般，迅速瘫软、瓦解，最终化为一滩腥臭的黑水，只剩下一件空荡荡的灰袍！

　　解决了！
　　陆昭野力竭，单膝跪地，以短刃拄地，剧烈地喘息着，浑身如同从血水中捞出。

　　影寒也踉跄后退，捂住左肩可怕的伤口，鲜血从指缝中不断渗出，面具下的脸色想必也是苍白如纸。

　　大殿之内，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端贵妃见最大的依仗竟然被毁，吓得尖叫一声，手中的金簪“当啷”落地，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而那两名林院判的心腹，也趁机制服了仅存的几名太监。

　　唯有太后苏清漪，怔怔地看着那滩融化消失的黑水，又看看龙榻上气息逐渐平稳的皇帝，脸上疯狂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悔恨、空洞与绝望。她喃喃道：“完了……都完了……江程峰……不会放过我们的……他不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她猛地抬起手中的短剑，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呃……”她身体一颤，看着龙榻的方向，眼中流下最后一滴泪，缓缓软倒在地，气绝身亡。这位权倾朝野、一生挣扎于权力与亲情之间的悲剧女子，最终以这种决绝的方式，结束了她充满矛盾与罪孽的一生。

　　大殿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弥漫的血腥。

　　就在这时，龙榻之上，皇帝白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竟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眼神，已然恢复了清明与属于帝王的深沉！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跪在榻前、浑身浴血的陆昭野，以及他手中那空了的玉盒。目光扫过殿内的惨状，扫过太后的尸体，扫过影寒，最终落在被护卫扶着的、眼神复杂的江临深身上。

　　一切，似乎已无需多言。

　　白霆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昭野……临深……你们……辛苦了。”
　　“陛下！”陆昭野与江临深同时开口，心情复杂难言。

　　白霆的目光最终落在影寒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与了然：“你……终究还是来了。”

　　影寒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处理着自己肩头恐怖的伤口。

　　突然，殿外传来震天的欢呼与甲胄碰撞的铿锵之声！厮杀的动静正在迅速平息。
　　“报——！”一名浑身是血的将领冲入殿内，单膝跪地，激动地禀报：“陛下！叛乱已平！禁军与勤王兵马已控制全局！逆党首领江程峰……在宫外被贤文馆叶先生与江湖义士联手击伤，遁逃不知所踪！宫闱……已靖！”

　　江程峰跑了？！
　　陆昭野与江临深心中一紧，但听到宫乱已平，终究是松了口气。

　　白霆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朕旨意，肃清余孽，安抚百官。昭告天下，太后……为国操劳，薨逝。端贵妃……随侍染疾，暴毙。”

　　轻描淡写间，便将这惊天宫变的痕迹抹去，定下了基调。这就是帝王心术。

　　他看向陆昭野与江临深，眼神温和了些许：“陆家冤屈，摄政王府旧案，朕，会给你们，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又看向影寒：“你……之功过，朕，亦会斟酌。”

　　影寒依旧沉默，只是微微拱了拱手。

　　白霆最后的目光，落在窗外渐亮的天色上，黎明将至，黑暗终将过去。他缓缓闭上眼，轻声道：“都……下去吧。朕，累了。”

　　陆昭野与江临深在护卫的搀扶下，深深看了一眼龙榻上那位血缘上的堂兄、命运中的君主，相互扶持着，步履蹒跚地走出了这片充满血腥与阴谋的殿宇。

　　影寒深深看了一眼皇帝的侧影，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阴影之中。

　　殿外，晨曦刺破黑暗，洒落在满目疮痍却又重归寂静的宫阙之上。鲜血尚未干涸，但新的秩序，已然在这片废墟之上，开始悄然重建。

　　陆昭野与江临深站在乾清宫外的汉白玉广场上，望着天际那轮喷薄而出的红日，恍如隔世。

　　家仇已雪，冤屈将昭，帝国度过了一场倾覆之危。
　　然而，江程峰遁逃，幕后黑手未除，前路似乎仍有阴影。
　　但此刻，阳光照在身上，暖意驱散了夜的寒冷与血腥。

　　两人相视一笑，尽管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但眼中却有着前所未有的释然与坚定。

　　山河破碎曾惊梦，烽火连天烬余温。
　　归来不见黄金甲，唯有江湖夜雨灯。

　　他们的路，还很长。但无论前路是江湖夜雨，还是庙堂风云，他们都将携手，一同走下去。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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