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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炀卷·第八章
8
这是邹瑅带着两百龙武军与八十车赈灾粮离开鄂阳、前往利州的第十一天。
利州与鄂阳相距太过遥远,虽已经提前命各地府兵清理附近道路,但暴雨不停,往往才清理完就再次塌陷挡住去路。
六日前,在路上遇到利州来的斥候,说利州爆发了疫病,邹瑅生怕利州官员控制不住疫病,下令封村、任由百姓自生自灭,甚至更狠毒。
再三思考之下,他当即将粮食和人马交由骁骑校尉余衡,自己则带着子瞮和八人快马加鞭先往利州。
没错,余衡正是卫尉兼鄂阳内史余季萌的第二子,时年二十五岁,十七岁进入军营,二十岁被选入龙武军,多次和邹瑅、邹杲出生入死,是邹瑅信得过的人。
经过六日的连夜赶路,邹瑅十人终于到了利州地界。
利州城中受灾也很严重,地面的积水都快没过膝盖,积水浑浊脏污,迟迟不见退去痕迹。
见邹瑅面露忧色,子瞮温声道:“附近不见百姓流离,一路过来也并未看到村落被府兵围堵,想来殿下你最担心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话虽这么说,邹瑅沉重的情绪还是化不去,他点点头,“先去城尉府。驾——”
话音未落,几人依次策马淌过积水,溅起浑浊水花,往城尉府疾驰而去。
城尉府衙外也都是积水,但地基较高,里面并未被水淹没,老远,就听到说话声。
走进一看,果然,其中收纳了不少百姓,已经是傍晚,他们正在分粥喝。
几人下马才上前两步,府兵就过来拦下了他们。
“你们也是流民?”府兵用警惕的语气问。
十人连同马儿都穿着蓑衣,比起衣衫褴褛的流民,体面了不止一份半点。
邹瑅的担忧在看到井然有序排队打粥喝的众百姓时就消散了一些,他拿出皇子身份令牌和仔细收在怀中的委任令,“我是此次的利州安抚司尉邹瑅,带我去见利州郡郡守。”
府兵确认之后,当即就要行礼,但被邹瑅拉住了,邹瑅又重复一遍:“带我去见利州郡郡守。”
四个府兵一合计,查验邹瑅身份的那名府兵连忙在前面领路。
看到他们的到来,众百姓先是露出欣喜的神色,见他们身后再没有任何东西,眼中的光亮又黯淡下去。
他们给人一种身体虽还活着,精气神却早已消散不见的感觉。
上了二楼,邹瑅才问:“疫病形势如何,目前有多少人染病?派人前往救治了吗?”
府兵还没组织好措辞,一行人已经上了楼。
二楼听到声音的大小官员都听到声音看过来,府兵连忙道:“大人,鄂阳派来的安抚司尉三皇子殿下到了。”
闻言,一富态的中年男人将手里浓稠一些的米粥往身边人手中一塞,激动迎上来抓住了邹瑅的手,“殿下,您终于来了!”
又有几人围上来,有的手里端着的碗都没放下。
“殿下,您来得可太及时了!”
“是啊,太好了,我们不用挨饿了!”
邹瑅闻言心中一咯噔,有些不忍,但还是直言道:“我听闻利州爆发疫病先行前往,粮食还在路上,若大雨不停,最早一批至少还要十日才能到。”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唏嘘,四散而去,抱着自己手中的粥,仿佛这就是最后一顿了一样,吃着吃着就哭了。
利州郡郡守兼城尉朱轶自然也沮丧,但不得不和邹瑅汇报:“怀鹤乡一带是爆发了疫病,三日前,受常胜王的指示,我等已经召集了大批过去医者,又冒险将染病的百姓与未染病的百姓隔离开来,禁养在怀鹤乡城中,但……”
“常胜王来过这?”邹瑅惊喜打断他,“常胜王人现在在哪?带我去见他!”
朱轶一愣,感受到手上邹瑅抓得有些疼的力道,才反应过来,一边小心翼翼挣脱,一边弱弱说:“常胜王昨日清晨就离开了,具体去了哪里,他未说,我等也不敢问。”
邹瑅肉眼可见的失落。
子瞮听到邹杲的名号时也是意外的,在看到邹瑅欣喜异常的模样时,更觉难过,但此刻,他也反应过来了。
他才邹瑅耳边小声提醒道:“殿下,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赈灾救疫。”
闻声,邹瑅才反应过来,他松开朱轶,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
朱轶亦步亦趋跟随,又殷切问:“殿下远道而来、风餐露宿,想来也饿了,先吃点薄粥?”
这一路的确没吃好,但锅里的粥已经见底了。
邹瑅摇摇头,“你刚刚还要说什么,继续说。”
朱轶连忙接着汇报:“但利州城中药物受潮严重,能用的只剩不到百分之一。”
“常胜王还强迫我等将城中余粮分发到各乡县,城中余粮也所剩无几,最多只够撑…三天……”
听他说完,邹瑅沉思片刻,问:“浩然山庄受灾情况如何?有去问他们借过粮吗?”
“浩然山庄在暴雨的第二日就转移到了浩然山上的避暑山庄之中。”朱轶更加低落,“已经去借过了,他们给了两千石,说他们浩然山庄有两千多张嘴巴等着吃饭,这已经是他们能给的极限,还望官府高抬贵手给他们留条活路。”
邹瑅头疼,但还是继续问:“利州目前共用多少灾民?死伤情况如何?”
“利州原本八十万人,据估,目前只剩下七十万人不到,其中,有近三十万人流离失所。”
朱轶说得有些结巴,都做好了被邹瑅训斥的准备。
出乎他意料的,邹瑅并没有呵斥他,邹瑅沉默了许久,才和他说话,语气虽然染上了悲伤,但依旧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你快去吃饭,吃完清点五百府兵,同我去浩然山庄借粮。”
朱轶闻言一愣,欲言又止,见邹瑅摆手不欲再说,他才不情不愿起身离开。
子瞮在邹瑅身边蹲下,温声询问:“我们带来的粮食还有一小袋,我让人去煮了,殿下吃了再去吧。”
邹瑅吃不下,他摇头拒绝,欲言又止看向子瞮,犹豫许久还是没能开口。
子瞮倒是耐心等着,如此,又过了好久,他才喃喃开口:“子瞮,你害怕吗?”
子瞮明白他省去的内容,‘害怕死吗’。人都是怕死的,或许有少数例外,但子瞮并不是那少数。子瞮如实点头。
邹瑅见此心中沉重,一时不敢看子瞮,当即就要收回视线,可子瞮却先一步伸手抓住他的手,“但是殿下,我还是那句话,我这条命,是殿下救的,我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哪怕是飞蛾扑火。”
“别这么说。”邹瑅露出疲惫的笑容,“我本来想让你先代替我去怀鹤乡看看,但阿杲已经来过,我人也已经在这里了,量朱轶等人再胆大包天也不敢谎报疫情,你手无缚鸡之力,还是和我先去浩然山庄借粮借药,之后再一起去怀鹤乡吧。”
子瞮握住他的手,笑着点头,“好,都听殿下的。”
一瞬间,邹瑅只觉仿佛回到了从前,也紧紧回握住他的手,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但人多眼杂,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这时,又见朱轶去而复返,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端着粥的年轻女子。
朱轶肥胖脸上的五官笑得挤作一团,“殿下,此处去往浩然山,骑马也需要四五个时辰,还是让她二人伺候您吃些粥吧。”
两名女子容貌清丽,但穿着一般,人更是消瘦的,显然是朱轶才去院中的难民里挑选出来的,比起攀高枝,她们显然更想喝掉手中的粥。
“这两碗粥你们喝了吧。”对两名女子说罢,邹瑅又看向朱轶,“你派人去寻一口小锅来,我们身上还有些吃食。”
邹瑅说一不二的凌厉目光让错愕的朱轶不敢不从,连忙转身去照做。
两名女子如获至宝,却没有立刻吃掉,似乎是还有记挂的人。
邹瑅叹了口气,又说:“人多粥少,我可以准你们带出去,但你们有能力把它带到你们记挂的人面前吗?与其被陌生人抢去,不如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两人一愣,随即顾不得形象,抱着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慢点,我会努力让大家都吃上饱饭的。”
两名女子热泪盈眶,也许是感激,也或许是期许,她们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跪下砰砰磕头。
邹瑅起身将两人扶起,“这是我该做的,不用跪我。”他又说,“你们快些喝了,然后回去吧。”
两人更加想哭,默默加快速度,很快放下舔得干干净净的碗,转身下楼去了。
邹瑅对身前围坐着的八人道:“你们自己商量,待会留下两人留守此处,别让那些年轻貌美的女子被人趁机欺负了去。”
他又补充一句,“留守未必轻松,做好动手受伤的准备。”
八人一番眼神交流,很快定下留下的人员,朱轶也取来一个小锅和一个火盆。
他们带的是能直接食用的干粮,煮开一锅水,用热水一泡就吃了。
快速吃完,府兵也集结完毕,在朱轶的指路下,邹瑅当即带队,拖着空车前往浩然山。
*
或许是老天爷可怜他们,出城没多久,雨渐渐停了,这大大助长了士气。
天蒙蒙亮,众人就到达了浩然山庄位于山上的避暑山庄。
虽是私人的山庄,占地面积却不小,建筑更是红墙绿瓦、雕梁画栋,虽比不上鄂阳宫辉煌威严,却也修得很是气派,。
还未靠近,就有两名雄武的看门人迎上来。
不等邹瑅说什么,一看到他们拖着的空板车,两个雄壮的男人开始哭穷,“官爷啊,您高抬贵手,给我们浩然山庄留条活路吧,我们自己都开始吃糠咽菜了,哪还有余粮借给你们啊……”
“其他人的命是命,我们浩然山庄两千多老小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官爷,您不能厚此薄彼啊……”
“你们——少在这给我哭,知道这位安抚司尉是谁吗……”
“朱轶。”邹瑅叫停狐假虎威的朱轶,又下马看向两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皆我大嬴子民,我此行是为让更多大嬴子民活下来,浩然山庄自然也在其中。”
他亮出身份令牌,“还请你们快去通报你们主人一声,就说利州安抚司尉、三皇子邹瑅求见。”
一见邹瑅是如假包换的皇子,两人都有片刻的慌神,但很快,其中一人道:“您稍等。”
说罢,拉着另一人转身打开一条门缝,一溜烟消失不见,大门再次紧闭起来,像是生怕他们趁机闯进去了一样。
朱轶就没忍住跟邹瑅骂道:“浩然山庄就是如此,祖上在我大嬴分裂时靠商贾术挣足了昧心钱,后又以收徒等各种冠冕堂皇的名义广招人才,对我们这些大嬴亲任的官差阳奉阴违,我看他们就是怀有异心。殿下,您何苦对他们如此客气,直接跟陛下请兵一举剿灭……”
邹瑅原本还想听他说完,但见他越说越难听,想到习武之人大多耳聪目明,连忙厉声呵斥:“我们是为借粮,而非抢夺,朱轶,谨言慎行。”
朱轶犹有不服,但见邹瑅的脸色,撅着嘴巴不敢再说什么。
等了估计得有两炷香的时间,朱轶和一众府兵都等不耐烦了,朱红色的大门才再次打开。
迎面走来一个满头白发,但脚步稳健的老妪。
“老妪来迟,还望皇子殿下恕罪。”
虽然知晓这老妪多半是一个江湖高手,但邹瑅还是快步上前将人扶起。
“婆婆快请起,不知你家主人现在何处,可有时间见我?”
老妪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我家主人身体有恙,”
闻言,朱轶就要上前指着她鼻子骂她,但被子瞮先一步示意身边的人按了下来。
老妪扫他们一眼,这才看向温文尔雅的邹瑅继续道:“听闻皇子殿下远道而来,拖着病体离床梳洗,这才慢了些,我家主人已经备好酒水,请皇子殿下随我进去。”
她虽是这样说,却没有立刻转身带路,而是看向身后乌压压的五百名府兵。
邹瑅立刻会意,将手中马儿的缰绳交给身后的人,命令道:“朱轶,原地驻扎,在此等候,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无礼擅闯。”
朱轶有异议,但被邹瑅一个眼神堵了回去。邹瑅这才又看向子瞮,说话的声音也温柔了些,“子瞮,你同我进去。”
子瞮点头说好。
邹瑅又看向老妪,“婆婆,还有劳你命府上的奴仆烧点热水,分给他们喝些。”
“我家主人已经命人煮了肉汤,稍后便送来。”
一听有肉汤喝,众府兵都开心了,就朱轶更加对浩然山庄不满,但有邹瑅压着,他也不敢发作。
*
浩然避暑山庄内部更加的大,楼台水榭、假山花园,完全就是在水上建起的这座避暑山庄,也不知道山顶哪来这么多的水量,若没被这场大雨侵扰,定然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
或许是趁雨停,一路走过来,看到不少男女老少在莲花池中劳作,抢救被大雨摧残的莲花、采摘莲子,以及挖莲藕。
浩然山庄的主人在一个水榭中接见他们,远远还未靠近,就见一个清丽的背影背对他们坐在其中。
几大江湖势力的大概信息邹瑅都知晓,但知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一回事。
浩然山庄有两个当家人,其一名为汪修蕴,浩然山庄汪家本家人,江湖人称南乡水中仙,据说他在水中无人能敌,能在水下行动自如半个时辰之久。
其二名为江沁月,浩然山庄上任家主的养女,江湖人称青墨仙子,她素爱青衣,不但是有名的书画大家,还能用她最擅长的笔墨杀人于无形之间。
此刻在水榭中等他们的,看衣着打扮,不出意外就是青墨仙子江沁月本人了。
这位青墨仙子年芳四十有余,据传并未婚嫁,但她一头青丝却用几根素玉簪松散盘起,完全就是已婚女子的装扮,只看背影都散发着浓浓的温柔之感。
还未靠近,邹瑅和子瞮就都放缓脚步与呼吸声。
老妪将他们带到江沁月身后五步时停了下来,温声道:“主人,皇子殿下来了。”
江沁月并没有起身迎接,而是背对他们说:“我身体抱恙,咳咳,不能起身亲迎,咳咳咳……”
话没说完咳得更严重了,老妪一惊,连忙上前为她顺气。
邹瑅也是一愣,连忙走到她面前愧疚道:“江家主言重了。浩然山庄对利州百姓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是我不该扰江家主清养。”
江沁月也缓和下来,她勾唇笑了笑,“殿下既然来了,便先坐下吧。”
邹瑅应了声好,拉着子瞮坐下。
从她面上能看得出,她是盛装打扮过的,还往脸上唇上抹了些胭脂水粉,但压根遮不住她的病气。
和江湖上流传的一样,她的双眼上蒙了一条与衣服同色的青绿色绡纱,这条绡纱更为她添了几分只可远观的仙性。
江沁月挥了挥手,老妪转身退下。
她又拿起面前的白瓷酒瓶,“利州渔米香,殿下尝尝?”
“多谢。”邹瑅拿起面前的空酒杯,双手捧着递到她手中的瓶口下,江沁月不多不少,为他倒了刚好一杯。
她又微微偏过头面向子瞮,“这位小公子也尝尝?”
“晚辈名唤子瞮,无名无姓之人,担不起前辈一声公子,前辈直呼晚辈姓名就好。”子瞮说着,将酒杯也递了上去。
江沁月笑笑,没说话。
见状,邹瑅和子瞮两人对视一眼,虽有狐疑,但片刻犹豫之后,还是端起酒杯细细品尝起来。
香甜凉爽,一口下去就是安逸,鱼米之乡的舒适富饶仿佛都浓缩进了这一杯酒中。
她又拿起筷子,让两人看向桌上的菜肴,“正逢水涝灾情,只有这些粗茶淡饭,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说是粗茶淡饭,实际荤素兼具、点心水果一样不缺。
四荤四素都是利州这边的名菜,看着精致漂亮,吃着清爽不腻。
想到此行的目的,邹瑅欲言又止,正为难间,就听江沁月说:“听闻殿下心系利州百姓,自鄂阳千里迢迢赶来还不曾吃过一顿热饭,咳咳,”
邹瑅一惊,生怕她咳出好歹,连忙起身要喊人来,但被她抬手止住了。
“我无妨,”她笑着继续说,“既来到我浩然山庄,便让我代替利州百姓尽尽地主之谊吧。殿下先吃,吃完再说。”
子瞮扯扯邹瑅的衣袖,示意他先坐下。
邹瑅只得先坐下,接过子瞮递给他的碗筷。
见江沁月已经拿起筷子开始用餐,他也担心江沁月话说多了引起咳嗽,只好先吃饭。
一顿饭虽吃得斯文安静,但邹瑅和子瞮的确是好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热菜热饭了。
待江沁月放下碗筷,两人红着脸将所有的饭菜吃了个干净,连汤都没放过。
老妪去而复返,又端来些吃食。
江沁月拿出两张洁白的手帕笑着递给他们,两人更加脸红,却也觉得温暖,尤其是邹瑅,江沁月给他一种母亲的亲近之感。
擦嘴的时间,老妪也将桌上的碗碟都收走了。
江沁月拿起一个莲子,认真剥了起来,很快,她剥出一个,令两人都没想到的是,她将那颗莲子递到了邹瑅面前。
邹瑅一愣,求助看向身侧的子瞮,子瞮也很茫然。
这时,听江沁月笑道:“避暑山庄中结出的莲子,养心安神、清热泻火,常胜王吃过都连连称赞呢。”
邹瑅又检索了关键词,他一激动,正要出声询问,大腿先被子瞮按住了。
子瞮摇头,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邹瑅心有不甘,但还是选择相信子瞮。
他道了声谢,接过莲子放到嘴里咀嚼起来。
江沁月笑着又剥了一颗递给子瞮,子瞮也笑着接过,“谢前辈照顾,前辈身体抱恙,晚辈自己来就好。”
江沁月笑笑,手上动作不停,只是不再分给两人,而是自己吃了起来。
静静等了好一会儿,邹瑅终于还是没耐住性子。
邹瑅出声问:“前辈,不知常胜王何时来过,所为何事,人现在又在何处?”
江沁月一一答,“昨日傍晚来,吃了顿饭,拿了些莲子,便离开了,人现在在何处,我也无从得知。”
邹瑅泄了气,想不通邹杲怎么总是快他一步,又刚好遇他错过,只是巧合吗,还是不想见他。
这时,又听江沁月说:“殿下此行是为了借粮药对吗?”
不待邹瑅回答,她又说:“十车药材已经备好,现在西侧门,答应常胜王的三万石粮食得去粮仓运,趁雨还未起,殿下快些同我的人去装运吧。”
闻言,两人都是一愣。
“这已经是浩然山庄能拿出的极限,望殿下念着我为你剥莲子的好,给我浩然山庄两千老小留条活路,不要再带兵前来。”
她笑着补充又说:“当然,殿下若是想念浩然山庄的莲子了,要再来,我自然也是夹道欢迎的。”
话都说到这地步,人家也给留足了体面,邹瑅哪还说得出什么话来。
他起身朝江沁月郑重鞠躬行礼,“多谢江家主慷慨相助,待灾情平复,我会尽快返还。”
江沁月笑笑,拍拍手掌,在不远处候着的老妪上前来。
“晴婆婆,装些莲子,带殿下去装运粮食吧。”
晴婆婆应好,又对两人说:“殿下,请随老妪来。”
邹瑅看向剥莲子剥得认真的江沁月,踌躇片刻,还是出声道:“江家主保重,晚辈告辞。”
“慢走。”江沁月笑笑。
*
走到大门外,跟随而来的两百府兵还在吃饭,有不少人手里抱着肉已经被啃干净的骨头、企图吸食其中的骨髓,龇牙咧嘴的,很不成样子。
尤其是朱轶,看到邹瑅来,当即将一根大棒骨藏到身后,脸上满是油脂,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殿下,”朱轶嘿嘿笑道,“您吃过饭了吗,没有的话来吃点?”
“我都看到了,别藏了,拿出来赶紧吃。”邹瑅又看向众人,“再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吃完随我去取粮。”
众人一愣,随即欢呼出声,要不是不合礼数,一部分人都恨不得给浩然山庄嗑一个。
邹瑅对晴婆婆说了声,麻烦她再稍等片刻,晴婆婆自然应好。
邹瑅拉着子瞮在一个角落坐下,闲着也是闲着,两人拿出晴婆婆给他们打包的莲子,剥开吃了起来。
没一会儿,朱轶腆着笑脸凑到邹瑅身前,“殿下,这莲子好不好吃啊?”
邹瑅接过子瞮剥好递过来的莲子,满不在意道:“还不错。”
朱轶一顿,片刻笑着又说:“浩然避暑山庄的寒莲在利州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可惜浩然山庄的人太过古怪,这别说莲子莲藕,就连莲叶莲花都只送不卖,我在利州为官五载,还没能尝过这莲子是苦是甜呢。”
他挤眉弄眼的表情太过滑稽,邹瑅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了子瞮,给他一个,让他好好尝尝是苦是甜。”
子瞮闻言挑选了一个最小的递给他。
朱轶欢喜不已,又凑近了些,“谢殿下恩赐。”
一张油腻的大脸赫然在眼前放大,有些惊悚。
邹瑅连忙动了动手,示意他退远点,朱轶也不觉难堪,嬉笑着退开一些,邹瑅这才说:“好好尝尝这莲子是苦是甜,再细细品品这甜从何来、苦因何起,以及你以后嘴馋想再尝,该如何行事。”
其中隐喻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朱轶为官那么多年,自然都懂。
他装傻笑笑,“嗯嗯好的,下官谨遵殿下教诲。”
邹瑅摆手示意他一边去,他目的达到了,自然跑了。
邹瑅又将莲子分给跟随而来的六名龙武军,趁几人吃的片刻,他看向子瞮,“子瞮,”
子瞮剥莲子的动作一顿,叹着气也看向了他。
“怎么了,殿下。”明晃晃的明知故问。
邹瑅知晓,当下还是不说为好,但不说他心中好像压着一个大石头,怎么都不得劲。
“子瞮,你说阿杲为什么总是先一步替我解决问题?他都能四处奔波为我保驾护航,为什么不能等一等,和我见上一面?”
子瞮不语,表情复杂,也不知道是因为邹瑅的问题的答案,还是别的什么。
邹瑅又抓住子瞮的手腕,“子瞮,我很差劲无能吗?”
“阿杲做这些是不是不是为了我,而是为利州几十万百姓?”
子瞮郑重打断他,“殿下,你很好很厉害了。”
邹瑅问:“好在哪?厉害在哪?”
子瞮一顿,还没想好从哪一件说起,就听邹瑅苦笑道:“算了,不为难你了。”
说罢,他起身检查车马去了。
“殿下。”子瞮连忙追上去,想说这对他而言不是为难,但邹瑅再没给过他说话的机会。
很快,吃饱喝足的众人启程前往浩然山庄的一处粮仓运粮。
粮仓就在利州城外十里不到的山洞中,刚好三万石。
迫于邹杲威压分发下去的粮食足够吃上半月,这三万石只需供应利州城和怀鹤乡百姓,足够坚持到赈灾粮陆续送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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