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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住
阴雨连绵,天色暗沉。直到高一上学期的最后一天,黑压压的云仍然悬在头顶,叫人感到沉闷。
初畔盯着选科表,在物化政上一勾。
许既白也选了物化政。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讲台上,班主任正在做寒假安全的最后叮嘱,但谁都没有听进去。
甄迩说了一会,见大家都在打闹聊天,干脆只挑重点。一页PPT连看都没看清,昙花一现般地闪过。
有不少人趁着老师收尾的空隙,悄悄拉好书包拉链,就等着一声令下,立马背书包走人。
这几分钟对他们来说仿佛度日如年,甄迩刚抬起手,有人便冲了出去。剩下的人见状,也跟着那几个人冲出。
“初畔,许既白两个。”甄迩眼疾手快,赶忙喊道,“别走先,来一趟办公室!”
初畔的脚都踩到教室门槛了,闻言,无语地仰望天花板。
“知道了。”初畔拖长着嗓音,往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的老师寥寥无几。甄迩打开电脑,“你们知道你们的排名了吗?”
“只知道成绩,不知道排名。”
“你,年排24,”甄迩指了指初畔,又指了指默默当树桩的许既白,“你,年排27。”
甄迩把笔记本电脑推倒他们眼前,“你们下个学期要去重点班,重点班教室知道在哪吗。”
“知道。”
“真的知道?”甄迩挑眉,“在逸夫楼三楼,西头最里面那间。别跑错了让人看笑话。”
她边说边抽出一大沓试卷,“寒假作业和要求都在上面,重点班加了两套理综卷,好好做。”
初畔接过厚厚的纸张,仔细数数,把许既白那份塞进他怀里。
甄迩把笔记本电脑转回来,意味深长地补充,“重点班竞争激烈,人际关系也复杂。尤其是许既白——”
她目光转来,“你原来的事,到了新环境就让它过去,别惹麻烦,一切以学习为重。重点班看的就是成绩,不管你是哪方神仙,你成绩好,你就是王。”
“初畔,你也是。虽然你上课笔记做得比较多,但英语比其他科目少了二十分。你要抓紧知道吗?”
“知道知道。”
临走前,甄迩终于露出一个笑,“我看你们上课时话这么多,还想着下个学期给你们调开得远远的。结果两个倒是先进了重点班,可以啊。”
初畔问,“话很多吗?”
“你们一桌一个学期罚站了多少次,心里没点数吗?“
许既白看他们打趣的样子,忍不住心生疑惑。
难道师生关系还可以好到这种程度吗?
那程响潇又算什么?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甄迩从抽屉里翻出两个巧克力包,一人一个,“就当是老师送你们的新年礼物。”
初畔笑嘻嘻地接过,道了谢,用胳膊肘碰了下还在发愣的许既白。
许既白只感觉这个包子格外的烫手,使他想要还回去。但一看初畔毫无负担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这么做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了。
他干巴巴地道谢,“谢谢……老师。”
“走吧。我要关门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初畔已经撕开包装,掰了一半的包子递给许既白,“喏,沾沾学神喜气,下学期继续罩我。”
许既白接过,“你考得比我还高。”
初畔说,“有几道选择题蒙的,不然我考不了这么高。”
许既白笑了一声,表情放松,“你带伞了吗?”
“带了,你没带吗?”
“嗯。”
初畔看了眼手里的伞,“你去借老师的?我这把不够大。”
“甄迩走了。”
初畔回头望去,见办公室门紧紧关着。
“你不跟我顺路,怎么办?”
“……”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
许既白赌气般的不再理他,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底,脱下后兜帽往头上一罩,径直走进了细密的雨幕里。
初畔赶忙撑开伞,也冲了出去。
“怎么还生气了?”初畔特地把伞往许既白那边靠,语气无奈,“一起走好了吧?”
“随便你。”
许既白说完,脚步加快。
“气性还挺大。别走这么快啊,我是伤员知道吗?”
初畔也加快了脚步,他的脚踝前些日子刚脱下绷带,现在快步走还是有些吃力。
雨幕中的少年看起来还是那么淡漠,连头都没回。但初畔走了几步,就和许既白并肩了。
伞下的空间狭小而安静,只有雨点敲击布面的声音。初畔见许既白又恢复成了欠人打的面庞,不禁有些回味刚才对方的赌气。
“为什么我不和你一起走就生气?”
“为什么我说有伤你就乖乖停下来?”
……
初畔越想越感到不对劲。
“许既白,你该不会……”
“想要剩下的包子吧?”
“……”
许既白的脚步明显踉跄了一下。
他转过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初畔看了整整三秒,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那包子是镶金了还是嵌钻了?”
初畔笑道,“你的脑回路我确实无法理解,谁知道你?”
许既白懒得再争辩,他把顶上的校服脱下,重新穿好,确认怀里的试卷没湿透。
雨势渐大,连前方的保安亭都看不见了。
到校门口后,初畔问,“你走哪边?”
许既白的答复混合着雨声,“我搭公交车。”
这次是初畔先开的口,“我送你去公交站吧。”
公交站有遮雨棚,初畔和他道别,转身离开。
许既白站在棚下,看着那个举着伞的身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拐角。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用校服护得好好的试卷。
雨水顺着棚檐串成珠帘,公交车碾过积水的声音由远及近。
是三十八路公交车,来得刚刚好。
他投了两个硬币,车子停了一会,见没人上来,司机便踩下油门。窗外的景色骤然倒退。
校服和试卷总要牺牲一个的。许既白没带伞,思考再三,还是把外套套在头上,小跑着往小区赶去。
但到了家里,试卷还是湿了大半。
他找到吹风机,吹了半晌。
湿透的纸张在热风下微微卷曲,比原先皱巴巴的,摸上去凹凸不平。
窗外,雨还在下。
不知道庄颜有没有带伞,这几天她总是火急火燎的,身份证学生证什么的都往外拿,然后又抱着厚厚的纸回来。
估计连伞都没地方拿。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打断了许既白的思绪。
庄颜带了伞,她撑住墙壁,把鞋子一甩,又回房间去。
不知过了多久,庄颜打开房间门,去厨房吃了一碗饭。
许既白打着游戏,忽的听见庄颜说话,“你下周去伯伯家吗?”
“都行。”
庄颜放下筷子,“那我跟他们说了,你记得收拾好东西。”
许既白问,“住多久?”
“随便你。“
许既白问,“最近在麻烦打官司吗?”
“最麻烦的就是你!”庄颜恶狠狠地说,“前几天去网上发的帖子,当我没看到呢?”
“电话里说得这么凝重,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你有什么情况不能和我沟通吗?”
许既白动作一顿,自己差点被对方反杀。
“林叔没找你谈话吗?”
庄颜说,“人家忙着呢,你还指望一个警察专门为你当心理咨询师吗?“
“案子还没破啊……”
下一步该怎么做?
“行了,你现在好好在家待着,哪都别去。”
许既白抬头,“外面有什么事?”
庄颜没好气道,“外面下雨,淋了会感冒。”
这场雨下了足足两天。
水汽似乎还弥漫在空中,一呼吸连肺都湿润了。今天还没太阳,脚下的路泥泞又脏污,走得许既白直皱眉。
许凯瑞早早就等在楼下,一见许既白当即迎上来,“裤子没湿吧?”
“没。”
许凯瑞把许既白身上的书包拿下来,自己背着,“你表弟这次期末考试进步了几分,但还是不够,你看能补就补。反正寒假不就是用来玩的吗?“
许既白笑了下,推开门时,崔杋正好端着一盘水果。见到许既白时明显开心起来,“来这么早啊?”
“不早了。”
崔杋把果盘放下,“来吃水果,我这次新买了草莓,可贵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逼近,许既白还没来得及碰到果盘,就被身后出现的一双手给拿走,“来了来了!”
许既白回头,看到一个顶着鸡窝头、穿着睡衣的男生。
这就是他表弟,许凯瑞的儿子,许愿景。
崔杋没好气地戳着许愿景额头,“没大没小的,饿死鬼投胎啊?”
许凯瑞说,“好了好了,坐坐坐。”
他倒是自觉,不用许凯瑞提醒,许既白自己就先坐了。
夫妻两自觉去厨房忙活。许愿景悄悄肘了肘许既白,压低声音,“哥,去不去我房间,我刚买了一个游戏机,我们两个双排。”
许既白说,“待会打。“
许愿景谄媚地靠近,“再久一点排位时间就过去了,哥,带带我上段位。”
“……”许既白往旁边挪了挪,“离我远点。”
许愿景撇撇嘴,“你变了,小时候你还带我打游戏的,打得比我都着急。”
许既白无语的神情一紧。
许愿景那句无心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许既白努力维持的平静。
……
“哥!我游戏机被你砸烂了,你手劲这么大的吗?”
“你自己游戏机太塑料,不关我的事!”
尘封的画卷重新铺张,许既白好似回到了那一年。
屋内的家具样式古朴,空气随着呼吸越发燥热。
许愿景盯着手里烂掉的游戏机,眼里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他颤抖着说,“我不管,你赔我一个!”
“好好好。”许既白随手抓住被子一角,先是粗暴地抹去表弟的泪水,然后揪成一团塞进对方嘴里,“要是你敢叫大人过来,你的游戏机就不保了。”
许愿景想哭,想放声痛哭。可他嘴巴被死死捂着,一口气没缓上来,差点憋死在那。
许既白赶忙松了手,走之前还不忘威胁,“你敢哭我就不带你打游戏了,听到没?“
虽然许愿景只能发出闷哼,但落在许既白眼里只有“嗯嗯。”
他蹑手蹑脚离开,崔杋眼尖,见许愿景没有第一时间跟上来,就问,“你表弟呢?不当跟屁虫了?”
“他还在打游戏。”许既白笑道,“我下去买个东西,待会就上来。“
“知道了,东西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许既白捏了捏口袋里的钱,心想许愿景的小金库也真是厚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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